沈炼辰一愣,这是什么节奏?
杜月笙继续道:“你晓得我弄了个恒社,以他的名义广交天下朋友。如今上海各行各业的精英都在其中,有他们我才能成事,他们也才能彼此成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沈炼辰这才明白,杜月笙居然是看上了自己,过来拉自己入他的恒社的。
那么他之前的那些问话闲聊,其实都是在考核。
更之前当然有戴雨民对杜月笙的重重讲述,才让他引起了杜月笙的兴趣。
杜月笙这个人,既结交落魄政客前朝旧臣图名,也爱扶持潜力新秀图利,总而言之他这个人做事眼光长远大气,格局确实非凡。
所以他对沈炼辰起兴趣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沈炼辰知道,常凯申对于上海这班人包括杜月笙的真正态度,那就两个字,利用。
其实常凯申根本就不想将他们真正的扶上台面。
要不然,杜月笙在抗战后也不会吃吴铁城的憋屈从而发出“夜壶”的感慨,那还不是因为吴铁城摸清了常凯申的脉搏才敢这么干的吗?当然,戴雨民随即就把吴铁城弄成了狗,给自己的义兄出了口恶气。
可这并改变不来常凯申对杜月笙的心态。
而他若要在未来的军统里站住脚,戴雨民的意见当然重要,决定权却在那位手中。
沈炼辰深知,随着自己的发展,自己迟早会进入常凯申的视线,那么杜月笙的邀请就成了烫手的山芋,自己一旦进恒社,未来就会蒙上阴影。
只是…。
杜月笙见他不答,耐心的等着,依旧笑吟吟的毫不见气。
沈炼辰看着满脸诚恳的杜月笙,思虑良久,忽然紧张兮兮的憋出一句:“我不答应,杜先生你会不会安排人来砍我?”
此言一出,文化人杜月笙就给破了功,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厮,沈炼辰却换上了笑脸,认认真真的拱手道:“多谢杜先生厚爱,只是此事我还需回去和我们处座商议一番才能定夺,还望杜先生海涵。”
杜月笙被他这番拨弄,纵被拒绝该有的些不快也没了,只剩啼笑皆非,便指着他说:“侬这个小滑头!”
语气里带了点真正的亲近味道。
沈炼辰却越发正色起来,道:“但杜先生这般看重,炼辰定铭记于心,必有后报!”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充满了自信和诚恳。
杜月笙看他半响,缓缓点头道:“信侬!”便绝口不提要他加入恒社一事。
一个是沪上的当代教父,一个是军情部强势崛起的新星。
两人站于那里谈笑风生的画面,阿青很多年后都不能忘。
而聪明如杜月笙并没有问沈炼辰所谓的来头,沈炼辰自懒得自找麻烦,两人初次接触都给彼此留下了一个“果然名不虚传”的和睦印象之后,沈炼辰便说:“这里既有杜先生坐镇,我就去记者那边吧。”
杜月笙无可不可,但在沈炼辰将走之前他忽然又喊住他问:“沈老弟,侬这次搞季云卿后,对禁烟处的位置人选是谁?”
沈炼辰有点懵,不懂他的意思。
杜月笙便说:“沈老弟,实不相瞒租界的鸦片生意都是归我掌控的,所以我对此有个想法。”
“杜先生请说。”
“金斌这个人身子骨轻,未必架得住沪上的场面,沈老弟能否劝他退一步想。当然杜某对他必有厚报。”
其实杜月笙来找沈炼辰,还有个目的,就是和他打成协议将自己人推上去。
但沈炼辰拒绝了恒社之邀,杜月笙就只得当机立断的和他当场说破此事,然后观沈炼辰的态度再调整计划。
沈炼辰闻言不禁为难,说:“杜先生高看在下了,卑职直属军情,对于外职岂有定夺之能。但卑职记得处座曾允若金斌此职。”
“戴雨民那边我去说。”
“杜先生。”沈炼辰想了想,还是道:“这件事如果由我们处座出面当然没有问题,金斌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但在下觉得当时既答应了他…”
“侬放心,我绝对不会让雨农和你为难。我只想请你出面邀金斌和我一会,我会先给出让他满意的价码再由他决定。”
听杜月笙如此做派,沈炼辰忽然想起教父中那句著名的台词“我会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他便笑了:“杜先生做事从来合情合理,即能成事还不招怨。在下刚刚是白担心了。行,等事情忙好,我即请金斌一起来拜见杜先生。”
说完以上,沈炼辰犹豫了下,还是道:“杜先生,在下人微言轻有句话不晓得当讲不当讲。”
“侬讲。”
“禁烟毕竟是世界大势所驱,以杜先生如今的名望地位,还需早做准备才是。”沈炼辰说完目光炯炯的看向杜月笙。
杜月笙也怔怔的看着他,半响后一叹:“侬是好心。”
沈炼辰也叹:“杜先生,要不是你,换做张啸林我才不会讲这些话,关我屁事。”
也不知道多少年了,没人在杜月笙面前说关我屁事四个字了。
他四个字说的颇响,远处人都依稀听到,这下万墨林都傻眼何况其他人。
杜月笙偏偏一本正经的领情说:“多谢。”
沈炼辰就笑了,这便凑杜月笙面前低声解释道:“在下以为黑金虽好,但等这场战事安定后,上面总要在国际上树立个形象出来的。”
“是这个道理。”杜月笙对政治若无洞彻之心也走不掉今天。
只是他有些话不好和沈炼辰说,三鑫公司老板是费沃力,代言人是他的李翻译,笼罩整个法租界的十大鸦片行,下面还各有些小的鸦片馆。这里面牵扯多少利益有多少人靠其吃饭,要是贸然取缔,他失一大财源不说,这台面恐怕都得塌。
然而沈炼辰的提醒是对的,取缔毒品是迟早的事。
这件事既然迟早要来,他就不能等事情发生再做准备,那样的话也就晚了。
沈炼辰话既说透,知道杜月笙没有因此对自己有所误会,也就够了。
等他招呼阿青上车远去后,杜月笙就回了自己的车内闭目沉思起来。――
没了租界就没了土壤,但觉后来对杜月笙确实不公――
走正道不要做夜壶啊,偏门的风光永远是暂时。
人生在世其实很难。
靠得住的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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