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样计划不错,严护法怎么看?”
严郁看着笼子里的巨熊,缓缓点了点头。
眼前的人便笑道:“这畜生只听严护法的话,到时候就拜托严护法指挥了。”
严郁便笑道:“好,到时也需要诸位护法配合,定能将使这昏君有去无回。”
回响并不热烈。
众人虽应声,却也纷纷撇开了眼。
严郁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全是因为他脸上的疤痕,使他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一笑便令人信服的魅力了。
于是他只好又板起脸来,望向笼子里的巨熊。
他们一群人都是太平道所谓的护法,今日聚集在洛源,是准备用计刺杀天子。
得知天子在洛源冬狩,他们便准备先用勇士引开天子周边护卫,然后用巨熊冲锋,击杀天子。
作为从前摄政王傅灵羡的门客,京中甚至周边郡县都有许多官员认识他,以至于他再想找个差事都有些难度。
过去几年,无处可去的他来到深山,唯一所做的事便是养大了这只熊。
话虽如此,也不是完全和外界失去了联系,偶尔下山,也会在周边观察一番。
然后他不得不承认,大魏如今发展得不错。
但这并不代表他后悔了当初的选择,他只是就觉得,若是傅灵羡当初有造反的勇气,那么如今傅灵羡和他,也照样能将国家治理成这样。
于是愈发在心中升起淡淡的不忿,想起当初那一剑,想起曾经的野心。
一年前,晋王傅屏的人找到了他,问他是否愿意为晋王做事。
严郁知道现在的自己并没有什么拿乔的机会,自然爽快同意了,但是事情的发展仍然与他所想的不同,他并没有加入晋王的直系幕僚,只得了一个太平道护法的职位,实际上是成为了新加入太平道的这些所谓信徒的管理者。
这些信徒资质相当差,一般都是游手好闲的暴徒或者因罪被流放的贵族后代,很不好管理,这一年下来,严郁多了一头白发,心中也愈发不满起来。
特别是在魏京踩点,看见孙绿枝的时候。
说到底,他希望傅灵羡造反,就是希望有从龙之功,希望成为新时代最大的功臣,因为他曾以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以常庸的身份,成为国家的重臣。
他从前完全看不上眼的傅端榕,竟然会有这样的胸怀么?
承认自己看走眼是一件困难的事,特别是在这种已经没法再站队回去的情况下。
但是在严郁看来,眼前这群乌合之众的计谋也相当的愚蠢,成功的概率非常之低。
他完全相信晋王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对于这个计划,晋王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通过信件表示了鼓励,然后别说本人了,连亲信都没有派过来。
完全是一副“你们成了皆大欢喜,你们败了和我无关”的事不关己的样子。
眼前的人居然还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真是令人看不下去。
不过严郁愿意加入,甚至献上自己的宠物,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可不想继续在太平道做这个可有可无的护法了,他知道自己的脸和自己过去的履历难免会叫晋王对自己没什么兴趣,所以他必须要做件大事,来引起晋王的兴趣。
所以,在这个计划之外,他也有自己的计划。
……
此时的林场之中,傅平安和洛琼花刚刚醒来。
已经是冬狩的第三天,傅平安也渐渐习惯了此地的环境和气候,前几日她都没有狩猎,第一天是田猎和校阅仪式,随后又派羽林军探查周围环境,做好标记,这自然是必要的措施,所以在其他人出去狩猎的时候,傅平安和洛琼花呆在帐中,只作为裁判参加晚上的猎物盘点。
于是这两天她们可以说是昼夜相对。
晚上傅平安宿在洛琼花帐中,洛琼花不高兴也不拒绝,到了晚上,多加了一床被子,问原因,便一脸无辜道:“一床被子盖两个人,不是有点漏风么?”
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很让人怀疑这是不是真实的理由。
然而傅平安也没法表示怀疑,毕竟要是问了,对方真的回——就是不想和你睡在一起——那怎么办?
心中虽这么想,可洛琼花的样子,又觉得不像。
毕竟对方言辞随和,神情也很柔顺,就好像几个月前两人的激烈争执不过是过眼云烟,于是傅平安有时候也忍不住心怀侥幸,觉得洛琼花说不定已经原谅了自己。
结果很快,对方若即若离的样子又让她知道应该是没有。
于是心中七上八下,患得患失,愈发地关注对方,提起希望又很快失望,失望之后又有点希望。
前一天晚上傅平安终于忍不住说:“你现在令朕有些琢磨不透。”
洛琼花便翻身过来,拉着傅平安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陛下听到臣妾的心跳了么?”
傅平安竟因这个举动紧张起来。
她们明明是那么多年的妻妻,但此时此刻感受着洛琼花的体温和心跳,傅平安还是觉得心跳加速。
她胡乱点头,“嗯”了一声。
洛琼花低声道:“臣妾至今仍会因和陛下同塌心跳加速,这便是臣妾喜欢陛下的证明。”
听到这话,大脑都眩晕起来。
傅平安下意识伸手想要拥抱洛琼花,洛琼花却又缩回去裹紧了被子,道:“可是臣妾还是觉得,臣妾不是合格的皇后。”
傅平安道:“可是朕觉得你是啊。”
帐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于是只听见洛琼花的声音轻轻响起:“那是因为臣妾还在勉强忍耐。”
傅平安沉默下去。
她无法问出“你如何才能不忍耐”。
她害怕那个答案是要离开。
洛琼花也在被衾之中微微松了口气,她很高兴陛下没有问出来。
总之,在这样的暧昧中到了第三天,两人终于可以亲自上马进行狩猎了,无论如何,这件事还是足以开怀起来。
……大概吧。
洛琼花很快发现这个狩猎和自己想象中很不一样。
她虽身着骑装跨于马上,但身后旌旗飘飘华盖重重,外面则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羽林军,别说动物了,她连看见棵树都有些困难。
她扭头去看傅平安,看见傅平安神色平静,好像是很习惯。“怎么猎?”洛琼花轻声问。
“羽林军会把猎物赶过来,等聚集了足够的猎物,羽林军将外围包围,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就会散开一些的。”
洛琼花心想:那有什么意思。
却好像有人听到了她的心声,身后有个声音冷不丁在一片寂静之中冒了出来:“那不是很没意思嘛。”
洛琼花回头,看见却是一个年轻的宗室后辈,不记得名字了,但样子是眼熟的,应该是在宴席中见过。
立刻有人斥责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点告罪。”
没想到傅平安却说:“确实很没意思,他说的没错啊。”
今日出行,来的多是年轻一辈中亲近天子一派的,听弦歌而知雅意,便立刻附和:“以陛下之能,何须驱赶猎物,确实多此一举。”
“确实还是自己狩猎来的有意思些……”
自然也有人说——
“陛下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但很快有人反驳——
“前两日已经探查过周围了,而且只是人群散开些,又不是不保护陛下了。”
傅平安满意点头,很快吩咐下去,叫羽林军不要敢动物过来,且散开一些,分成小队,而不是以她们为中心全部围在周围。
不一会儿,洛琼花便能看见周围的景色了。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惴惴不安起来。
“陛下,要不还是先以自身安全为重吧?”她忍不住道。
傅平安却笑道:“别担心,周围前两日其实都探查过了,如此防护也不过只是依旧例而已,人确实该变通一些呀。”
洛琼花惊讶地望向傅平安。
傅平安便又道:“更何况,你也表情也是觉得很没意思吧?”
洛琼花下意识摇头,但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陛下看出来了?”
“嗯,很失望的样子,难得表现的那么明显了。”
洛琼花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一边,看见密林之中,盖着积雪的矮木在微微晃动。
“好像有鹿!”
“咱们快过去。”
晃动缰绳,众人策马前行,在银装素裹的天地之间奔驰,洛琼花很快忘记了一切,只记得自己手中有弓箭,而远处有猎物。
可惜她稍有些不熟练,前三箭都空了。
第三箭射向一只雪兔却落空之时,边上有另一支箭急射而出,如流星一般落于雪地,正中那只兔子的脖颈,红色的鲜血顿时染红雪地,洛琼花回头,却看见是陈文仪之孙陈湖,他一脸自得道:“娘娘既想要这只兔子,臣便献给娘娘。”
洛琼花心中升起一阵不快。
她成为皇后之后,据说陈湖是去外地历练了一下,今年秋天刚刚回京,进了太学。
也是,毕竟是陈家人,便是真得了她的厌恶,应该也阻不了对方的青云路。
更何况,也不过是少时不懂事的时候有些小摩擦罢了。
洛琼花淡淡道:“不用了,孤技艺不精,却也只想要自己的猎物。”
陈湖一愣,而洛琼花已经策马走了。
傅平安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为何抢皇后的猎物?”
陈湖:“……”
这么说完,傅平安也飞快离开,留下陈湖停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是哭丧着脸,知道自己大约是又搞砸了。
陈湖兀自后悔不迭,此举却是激起了洛琼花的好胜心,她决心要猎一个大的猎物,便凝神举目四下张望,也不知过了多久,便看见树林之中,似乎有一片黑影闪过,树枝晃动,连枝头积雪都抖落下来。
她眼睛一亮,便往那处奔驰而去,风声呼啸,她抬起弓箭,在树林之中逡巡,渐渐却觉察出不对。
那好像不是动物,而是……
“有人!”
她拉住缰绳。
但在话语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已经有一群人从树林中蹿了出来。
人数并不多,但是目标明确迎面而来,很快就到了跟前。
羽林军立刻聚拢阻拦,与对方缠斗,一时金石相接之声不绝于耳。
傅平安也拉直缰绳到了洛琼花身边,安慰道:“没关系,敌人数量不多。”
就在此时,树林之中,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喉,随后一个巨大的黑影撞开密林如一颗炮弹般急冲而出,直直向傅平安和洛琼花而来。
是一只巨大的棕熊。
棕熊未至,马已受惊,蹄声凌乱不受控制,待棕熊到眼线时,马匹几乎要四散奔逃。
实际上,此时不逃也不行。
若是不逃,在这个距离,就要亡命于熊掌之下了。
洛琼花的马温顺胆小,却是不会动了,傅平安连忙伸手拉住洛琼花,道:“到朕的马上来。”
洛琼花飞快跨上了傅平安的马,两人策马狂奔,那棕熊却好像目标明确,仍是向她们冲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洛琼花紧紧抱着傅平安的腰,紧张之中也有些迷茫。
事情怎么突然到了这个地步?
积雪飞溅,天空高阔,密林消失之后,眼前骤然明亮起来。
前面是……
“是悬崖!”洛琼花高声道,“陛下,快停!”
傅平安咬牙扯着缰绳:“马受惊了!”
受惊的马像是发了疯不想活了一般,直直冲向了悬崖。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