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瑛进房间的时候,因为紧张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赵嬷嬷回头瞪了她一眼,说:“怪不得陛下先前都想不起你来,毛毛躁躁。”
阿瑛不服气:“那也比偷人的强。”
赵嬷嬷冷笑:“人家可是地坤。”
阿瑛眼里闪过嫉妒,地坤自是不同的,寻常人家,要是生了地坤,少不得得宴请一番,但生出常庸,没扔了便是好心了。
话虽如此,却仍是嘴硬:“她那相好的都被打得没块好肉了。”
要不是陛下护着,阿枝肯定也讨不了好,但如今出了宫去,既是地坤,那肯定也成了香饽饽,阿瑛抿着嘴,将嫉妒藏了起来。
她自认容貌性情,都并不比阿枝差,过去一年她都想不通,为何她和阿枝明明同时出现在陛下面前,陛下却更喜欢阿枝。
但至少她现在给陛下更喜欢阿枝找了个理由,因为陛下是天乾,阿枝是地坤,天乾天然被地坤吸引,这倒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这叫她的心情更复杂了。
但无论如何,阿枝走了,她如何受宠,都已经是昨日黄花,今日陛下便宣了她,这足以证明陛下终于想起她来了。
只是……不知道陛下知不知道是她告密的事。
她进了卧室,见陛下正坐在床边,赤足散发,微眯着眼睛看着她,只一眼,她莫名心虚,低下头去。
陛下与初见时已经有非常大的变化,她还记得初见时,她与阿青看着陛下偷笑,搞不懂一个宗室子弟,怎么会脏成这样,一个澡洗出了一桶泥水,瘦小的孩子像是个小猴子似的,皮肤晒得黢黑,就算裹在华丽的丝帛里也显得格格不入,像是根青黄不接的菜苗。
但如今就算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对方看起来仍像是高高在上,皮肤雪白,身躯消瘦,神情带着点淡淡的厌倦,她对着自己伸出手来,手指纤细而修长,每个指尖都莹润洁白,是看起来从未干过活的手指。
一时之间一年前的形象与此时交叠,都显得这记忆有些不真实,阿瑛愣了一下,赵嬷嬷便道:“愣着干嘛,快帮陛下穿衣服。”
服侍陛下自然并非她一个人的职责,但是其他人只能端衣送水,能为陛下穿衣,是与陛下最亲近的一个行为,阿瑛为此甚至屏住了呼吸,以至于做完一切,脸涨得通红。
她能感觉到她做完这一切之后其他人隐约投来的羡艳的目光,从前做这事的是阿枝,再之前是琴菏,显然这个职位正是因为受欢迎才不断轮换,她则期望她能一直在这个位置做下去。
……
傅平安自然不知道阿瑛在想什么。
早上说出阿瑛的名字,完全是出于一种本能,但之后她开始隐约察觉到自己的想法。
这几天的事让她意识到,珍视的东西是不一定非要放在眼前的,放在眼前,反而会变成别人的眼中钉,她需要更妥善地去找位置摆放自己喜爱的东西。
至于有些眼中钉一般的位置,反而可以给不喜欢的人。
穿戴洗漱完毕后她照例先去千秋宫请安,太后刚起,正在梳头,她进去后太后叫她坐下,瞧了几眼她的神色,便笑道:“还不开心么?”
傅平安摇头道:“没有。”但垂着眼抿着嘴,是一目了然不开心的样子。
但太后喜欢她一眼便能看出情绪的不设防的样子,皇帝有心机,她才更不好过,皇帝没心机,她反而乐意做个慈母:“是为那个宫女?还是为了云平?”
傅平安不说话,眼神游离,太后无奈摇头,对边上人道:“把那东西拿过来。”
傅平安这会儿其实只是在开直播,这次她给直播间取了个名字,是之前看弹幕有人说过的——从零开始做皇帝。
取完名字后她又把“芋泥波波奶茶”设成了第三个房管,做完这些后才开始直播。
刚直播就有人进来——
【无论魏晋:主播昨天是把直播关了么???】
傅平安心想,每次就数他起得最早。
如今傅平安已经对很多观众都有了些了解,平安宝宝真可爱是大学生,失眠的一天天真的天天失眠,无论魏晋早睡早起,芋泥波波奶茶晚饭后最闲……
她不能做回应,于是只挑了挑眉摊了摊手,这时全嬷嬷拿着一个纹饰精美的木盒过来了,太后接过来,又递给傅平安,说:“皇帝看看喜欢么。”
傅平安打开盒子,双眸也是不受控制地瞠大,木盒中有一柄精美的短剑,剑柄上缠着红色的缎带,剑鞘上化着精美的纹路,镶着红色的玛瑙,傅平安忍不住将它拿出来,它意外的沉重,傅平安单手拿不住,改为双手托住。
就算如此,她也爱不释手,将剑抽出,却见剑刃泛白,并没有什么光彩。
【河神:是没有开刃的剑。】
傅平安从前见过父亲的剑,她不知道那剑算不算好,只知道没有她手中的剑这样精致,但更沉更大,剑刃迎着光时,会闪到叫人睁不开眼睛。
太后细细瞧着傅平安的神情,见她先是惊喜随后又失望,便说:“皇帝还小,剑若开刃了万一伤到你就不好了,平日里你有人保护,这剑也主要是用来给你防身的,吾就先没让工匠开刃,等你大了,便亲自开刃,可好?”
傅平安的脸就又亮起来了,点头道:“好。”
【鱼杂桃子:这是看你不开心给你送礼物了么。】
【无论魏晋:我小时候好像也是这样,装病或者装不开心我妈就给我礼物。】
【格格:那是你妈好,我妈会问我“你还装不装”】
傅平安知道自己此刻必须开心,不然就是不给太后面子,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开心并不是全是伪装,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朕可以学习剑术么?”
太后瞟了她一眼,傅平安便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她忙又开始看手上的剑,装出爱不释手的样子。
太后道:“剑虽威武,但用不好容易伤了自己,皇帝是天下之主,身边总有保护的人,何必学剑呢?”
傅平安便点头:“母后说的有理。”
太后缓声道:“宫里准备的礼物,早就送到你的内库去了,这是母后私下送你的礼物,希望皇帝不要生母后的气……母后又何尝愿意皇帝伤心呢,只是宫中诸事,若没有章程,便难以服众了。”
傅平安闻言从椅子上站起来,惶恐道:“朕知道母后是为了朕好,从来没有生气的念头。”
太后便露出微笑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傅平安的手背。
傅平安垂下眼皮,掩住了眼中的厌恶。
……
照理来说,既是傅平安的生日,便该去朝阳殿面见诸位前来贺寿的宗亲,但今日却是请众人来了千秋宫。
千秋宫宫门殿门打开,上首并排摆了两个桌案,傅平安坐在右边,太后坐在左边。
就算是弹幕都感觉到这样的安排有点不对劲,但是宴席上却没有任何人说话,宗室上前来向傅平安说吉祥话时,要先给太后行一个礼。
每个宗室上前来时,弹幕都会一阵激动,猜测来人是不是会搞出什么事情,比如装作摔倒在傅平安怀里塞一个纸条,或者突然暴起拿出匕首架在太后的脖子上。
但事实是这宴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晚上傅平安回到金桂宫,弹幕仍争论不休——
【十四行诗代言人:或许,有没有可能,不是指这场宴会?】
【k77:那还有什么呢,之后好像还有太后寿宴,秋季引鹿宴,秋狩,摄政王寿宴,说起来宴席肯定是有很多。】
【小分都上7啦:有没有一种可能呢,那个字不是宴,只是看起来像宴,其实是另外的字。】
傅平安用手指沾了水,将“宴”字写在桌案上,但她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别的可能。
【芋泥波波奶茶:还是别想了,先休息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啦。】
【失眠的一天天:今天还没学习吧,先学习一会儿,看个公开课。】
【长安花:公开课太贵了吧,毒还没解呢,还是先攒运费吧。】
傅平安也觉得最好还是学习一下,点开商城,看见有上角的积分显示为二十八万。
她已经很会攒了,但目前看起来遥遥无期。
她长长叹了口气,殿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傅平安一愣,她今日已经告诉宫人她要独自在殿中,所以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就算万不得已真有事,也不该是敲门,而是开口通报才对。
但她很快就明白过来,开口道:“进来吧。”
殿门推开,琴菏低头闪了进来,并且立刻跪在了地上。
【随弋: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到琴菏,都觉得很不舒服……】
【鹤别青山: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奴性太强了,我们看了会有点受不了。】
傅平安伸手把桌上用水写的“宴”字抹了,想了想,又把直播关了。
她现在隐约感觉到,直播里的大部分人,或许不会愿意看到接下来的内容。
她开口:“靠近点回话。”
琴菏麻利爬起来,走到傅平安跟前跪下,傅平安低声问:“你可有结果了?”
“奴婢已经有了,且有证据。”
傅平安道:“起来回话。”
琴菏站起来,从袖中拿出一只金发簪来,道:“陛下,这是奴婢趁阿瑛睡了,从她枕头底下找到的,这原本是阿枝的东西,是您赏给阿枝的,陛下可还记得?”
傅平安低头看着,她当然记得,这是那天巡视内库,傅平安顺手拿的,簪在了阿枝的头发上。
琴菏双手呈着这发簪:“阿枝是最宝贵这发簪的,怎么想都不会送给阿瑛,可那日事发之后,宫中侍卫很快收走了阿枝的物品,怎么可能还留下这只发钗呢,所以奴婢想,这发簪是阿瑛之前就偷的。”
“这好像不能说明是她告的密。”
“不是的陛下,这正是能说明她是告密者,宫中偷窃财物,严重者会被杖杀,最轻也要赶出宫去,阿枝若是丢了这簪子,肯定是会宣扬出来的,阿瑛如何能全身而退,她自是知道,阿枝不可能说出这件事了,才敢把东西偷走啊。”
傅平安愣愣望着桌面,突然明白过来:“最开始告发阿枝和那侍卫的,也是她,对么。”
琴菏低着头:“奴婢是想,她告密了一次,自然能告第二次,她见第一次没让阿枝不能翻身,自然是要再下一剂猛药,如今既然有了目标,奴婢自然能撬开她的嘴,陛下只要再给奴婢一些时间。”
傅平安闭上眼睛。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