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箫这感冒一天下来, 也不见多大的好转, 下晚自习回家, 外婆踮着脚摸了摸他的额头, 担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怎么还是低烧?药都吃了吗?”
“都吃了。”拉了拉黑色的书包带子, 闻箫低头,让外婆碰得着, “您再试试, 比早上温度低了。”
他弯着背, 校服下面是少年特有的清瘦弧度。
外婆又试了试温度, “是比早上低了一点, 不过,明天再看看, 要是严重了,我们去医院?”
“明天您不是有会议要出席吗?”闻箫换好拖鞋,往里走。
外婆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新闻推送,说本市有物理相关的学术会议, 记者写了出席会议的人的名字, 里面就有‘陆冬青’,排在很前面。而且, 这个会的请柬是我拿上来给您的。”闻箫知道外婆担心, “已经在好了, 您在家里也不可能施魔法让我马上不感冒。”
外婆还是不放心, “我——”
“您不是念叨着要跟老朋友聚聚吗?”闻箫打断她的话, “去吧,有什么事我会给您打电话的。”
第二天,池野先把芽芽送去学校,又回店里点了一批货,忙完就十点了。找了校服出来,刚套上,电话响了。
接通,赵一阳的声音冒出来,“池哥,你在哪儿?”
池野脖子夹着手机,手上在拉校服拉链,“准备来学校了,有事?”
赵一阳估计是躲男厕所打的电话,说话有回声,还时不时地有冲水声传过来,“也没什么大事,就闻箫现在了都没来学校。”
拉拉链的手停住,池野问:“找老许请假了吗?”
“就是没请假,许睿去办公室打探的,没请。这不我刚找了老许,说闻箫感冒严重了准备去医院挂水,强行补了一个假条。你们不是住得近吗,你要有空去看看?要是烧晕了一个人倒家里,太凄凉——我靠,这他妈太臭了,池哥,我先挂了!”
握着手机,池野想起前天晚上闻箫的状态,又把校服脱了放下。
闻箫觉得自己陷在海浪里,全身被冻得僵硬,已经完全脱了力,浮板也抱不住了,让他隐隐有种马上会死在这里的恐惧,但心底里又浮起一丝期待——如果放开浮板,是不是就可以见到——
“砰、砰、砰——”
陡然从梦境里惊醒过来,闻箫心脏跳得激烈,一声声砸在耳膜上,呼吸也急促了好几秒才平缓下来。眼睛酸胀地难受,嘴唇起了一层干皮,有种紧绷的不适感。从床上坐起来,闻箫反应了许久,才确定这接连传来的是敲门声。
跨下床,闻箫赤脚踩着木地板到门口,打开门,“池野?”
他嗓音正处在变声期的尾巴上,加上感冒,听起来又沉又哑。
池野敲了半天门才把门敲开,事先已经脑补了要是人真晕在家里了怎么办。现在门开了,他松口气,打量站在门内的闻箫,见这人套件宽松的素白T恤,比平时还清瘦几分。光着脚,拖鞋都没穿,“感冒好了?”
闻箫跟着低头看了眼脚下,“家里不冷。”他转身往里面走,留下句,“拖鞋在柜子里,自己拿。”
池野穿好拖鞋,踩地板上往里走,“赵一阳电话打我这里来了,说你没去学校也没请假,让我过来看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大概是,显得不是自己要特意过来看一趟?
“起晚了。”闻箫睡了一晚头发凌乱,眼镜没戴,脸色还有些白。大约是前一晚出了几层汗,全身都黏糊糊的难受,闻箫指指自己书桌的方向,“坐,我去冲个澡。”
池野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往窗户外看了一眼,一眼看见,“那是我家窗户?”
“嗯。”
“你早知道了?”池野刚转过头,就看见衣柜前,闻箫双手握了衣服的下摆往上拉,把白T恤扔到了床上。
闻箫看起来虽然清瘦,但这时候看,应该是在生长期,抽条,肌肉薄薄一层均匀地覆在身上,特别是腰腹的位置,竟然还有浅浅的腹肌线条,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这么一观察,池野算是知道这人打架时,爆发的攻击力是从哪儿来的了。
手指搭在裤边上,想起房间里还有个活物,闻箫停下动作,接了池野刚刚问的话,“我不瞎,看得见。”说完,提了步子去卫生间。
池野有点无聊。
窗户外面实在没有什么景色可欣赏,他和正对面窗户上趴着的一只橘猫远远地对视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目光最后落在了闻箫书桌上堆放的一大堆教材资料上。
教材从高一下到高三都有,而且每一本都不是崭新的,明显翻过。教辅资料种类不多,就一两样,但仔细看,前一半的书页跟后面的比起来,颜色都变了不少,不知道翻了多少次。
这才半学期都没到,真的很拼命。
再看面前摊开的试卷,数学的,选择填空都写完了,后面几道大题也没留空白,只有最后一题,过程写了两行,没了后续。
池野把题看完,不对劲,这题赵一阳他们应该会被难倒,闻箫的水平,肯定能做。再看,池野看明白了,闻箫缺了个知识点,所以这题解不了。
捏了笔想把解题过程写上去,突然想起自己的人设,又只好作罢。
但手痒,总忍不住瞄那道题。最后池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扯了一张蓝色的便利贴,几下就把解题过程写了上去。从头到尾再看一遍,确定是满分答案,池野满意了,把那张贴纸扯下来,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刚以投篮的姿势精准地把纸团扔进去,闻箫进来了。换了衣服,头发刚洗了还没干。池野探究地嗅了嗅,“就是这气味,同桌,你身上的香气。”
洗发露沐浴露都是外婆买的,国外的牌子,闻箫洗什么都是洗,没注意过。见池野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两条长腿支着,像周身两百多块骨头全碎了,撑不起来。
他有点想打架。
池野全然没察觉到自己同桌的心情,问他,“去学校吗?”
睡了个整觉,又冲了个澡,闻箫感觉身上松快了些,他点头,“要,你也去?”
“当然去,学校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池野站起来让开了点,靠着书桌边沿,看闻箫收拾书和笔,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昨晚刷题刷到了几点?”
“两点半。”闻箫把高一高二的教材整理好,再把老师发的一叠试卷全装进书包里,笔也扔了进去。
“这么晚?不是说感冒药催眠效果好吗。”
闻箫拉拉链的手一顿,还是回答,“睡不着。”
感冒药,安眠药,对他都没什么用。睡不着的时候,不管吃什么都睡不着。只有坐到书桌前刷题,清空大脑,刷到精神疲惫了,再躺上床,才有可能睡过去。
两个人虽然住得近,但因为时差,从来没有一起搭公交去过学校。
117路公交车在上午这个时段没什么人,整个车厢里都空荡荡的。闻箫没找位置,伸手拉了吊环,因为高,拉得毫不费劲。池野站在他旁边,一只手揣在裤子口袋里,选了跟闻箫隔两个的吊环拉着。
两个人都瘦,指节长,手腕的圆骨凸起,再往下是同一个颜色的蓝色校服袖子。
空悬的吊环随着公交车的行驶晃晃悠悠,树影随着阳光一起落进来,池野被光线晃的半眯起眼,有种这段时光悠长又缓慢的错觉。
到教室,正好赶上上午最后一节课。
两人站在教室门口,池野出声喊了“报告”。
老许见了人,先问闻箫,“病好些了吗?”
闻箫:“好些了。”
“这就好,最近流感多发,生病了就要赶紧看医生吃药,千万不要影响了学习。”老许挥挥手,“去坐着吧。”
见闻箫往前,池野也想跟着走,谁知老许开口,“等等。”
池野看过去,一脸“有话您说我认真听”的真诚表情。他向来有点吊儿郎当,一身校服被穿得松松垮垮,可脸长得好看,爱笑,身上有挺拔的少年气,虽然每次考试都气死人地卡六十分,但让人多半都生不起气来。
老许顿了两秒,嫌弃,“算了,赶紧去坐下。”
池野懒洋洋地:“谢谢老师。”
《献给爱丽丝》响起,下课,赵一阳迅速转过身,打量闻箫,“看起来比昨天好点儿了?”
“嗯。”闻箫点头,说话嗓音没前一天哑了,“谢了。”
收了这么一声谢,赵一阳有点不好意思,“谢还是该谢池哥,我就只打了个电话。”
许睿这时候凑过来,“新杂志到了,我昨晚看完……”
闻箫没注意听后面的,因为放课桌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解锁,微信的绿色图标右上角多了一个小红标。闻箫点开,信息列表最上面,是一个漆黑的头像。
池野:是不是也要谢谢我?
闻箫看了眼坐在自己旁边,隐蔽地摆弄手机的人,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发微信。但他还是回道,“谢了。”
下一秒,池野就回了个表情包过来,黑白熊猫人,双手抱拳,旁边写了六个字——小事不足挂齿。
闻箫看完,把刚刚发出去的“谢了”两个字撤回了。
马上,池野就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
“闻箫,新杂志看不看?里面有新出道的女团,海军制服风,一水的大长腿,太养眼了,你要看的话,上官看完了就给你!”
把手机重新放进桌子里,闻箫摇头,“你们看吧,我不看。”
许睿不死心,又去找池野,“池哥呢,看吗?”
池野放下手机,“不感兴趣。”
“怎么可能?”许睿压低声音,“青春期,大家都懂,说不感兴趣是不是太装逼了池哥,真不看?”
池野有点烦他,懒散道:“再哔哔我举报给老许。”
许睿心疼自己的杂志:“靠,池哥你太狠了!”
果然只有这一招管用,见许睿终于不叨叨念了,池野在桌子里寻觅半天,终于找了个崭新的笔记本出来,画上横线,去找他同桌,“五子棋,来不来?”
闻箫换了支红笔,“来。”
下晚自习回家,外婆还没回来。闻箫进书房打开灯,刚把作业拿出来,手机就响了。
池野:“到家了?”
闻箫顺手打了个问号过去。
池野:“你卧室灯亮了。”
隔了一会儿,又发来一个名侦探柯南的表情包。
表情包应该是临时画的,勾的线稿,墨不匀。明明是耍酷的表情,但池野画的时候,嘴角的角度上扬了些,横线还加长了。
再看,就觉得表情有点张扬有点贱。
闻箫按住图片,点了保存。
这时候,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坐在椅子上,连呼吸都放松了下来。
打了“画得不错”四个字发过去,闻箫搁下手机,抽了张纸,擦了擦有点漏墨的中性笔笔尖。
把废纸扔进垃圾桶时,他无意间看见,里面放着一个淡蓝色的纸团。
确定不是自己扔的,闻箫把纸团捡起来,展开。
巴掌大的淡蓝色便利贴,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写的是一串公式和计算过程,很详细,思路顺畅又清晰。
闻箫一眼就认出来,是他昨晚没解出来的那道数学题的答案。
最末尾,解题的人还顺手画了一个柯南的简笔头像,嘴角上扬角度偏高,线条还长了一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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