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在心里估算时间,有心要不择手段地继续僵持下去,能多拖一分钟也是好的。
但这种胶着并没能持续太久,举着枪的梁硕看了眼手表,脸色缓和了一些:“宋总,你我不是仇人,反倒很有机会成为合作伙伴,实在没必要搞得这么剑拔弩张。”
沈听特别无辜:“是没必要啊!”他耸了耸肩说:“但梁总你别忘了,是你先拿枪指着我的。”说着大度而善解人意地指了指慕鸣盛背上那个男人:“你们现在似乎急需一辆车,我并不介意捎你们一程,不如大家都冷静一点,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把枪放下?”
梁硕转头征求慕鸣盛的意见,慕鸣盛冲他微微颔首。楚淮南则沉默着没说话,梁硕权当他是默认了。
沈听见状,高声地数起数来:“一、二......”
他把前两个数字的尾音拖得很长,等到最后一个数字时,语速才骤然轻快起来:“三。”
沈听望着仍然直直指向自己的枪口,忍不住笑起来。三个数都数完了,现场却没一个人真正肯放下枪。他没心没肺地抓了抓头发,故作苦恼道:“大家都不守信啊,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梁硕又忍不住垂眼看了下手表,皱着眉头问:“车离这儿远吗?”
沈听还挺老实的:“不远。”他快人快语地指出关键:“可现在的问题不在于车远不远,而是条子啥时候会追上来,当然最重要的是,咱啥时候能不内耗,把这些个家伙事儿都收起来。”
慕鸣盛盯着眼前痞气十足却胆色过人的青年人看了很久,最终他主动破局:“梁硕,收枪。”
梁硕明显仍有些犹豫,但还是选择听从指令,收起枪说:“宋总,我们慕先生足够有诚意了,你的车在哪?”
诚意是有的,可武力震慑却也是必不能少的。站在沈听一旁的高个保镖仍恪尽职守地端着机枪正对着楚淮南的方向。楚淮南抵着慕鸣盛的力道撤了一点儿,替沈听答道:“离这儿不远。”
沈听看了眼趴在慕鸣盛背上仍旧意识不清的李世川,提议道:“要不你们选个人,跟我一起去开车?”
慕鸣盛朝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立刻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
梁硕和保镖走靠得离楚淮南更近了一些,被机枪无声胁迫着的楚淮南面色冷漠,枪口一寸不让地指着慕鸣盛的后脑勺,抬起弧度流畅的下巴对着沈听嘱咐:“注意安全。”
沈听风骚地朝他wink了一记,心道:是这个司机比较需要注意安全吧。
“你只有五分钟。”刚迈出去没几步,就听身后慕鸣盛语气淡淡地说:“如果五分钟之内你们没有回来,那就要劳烦楚总和我们先走了。”
沈听本有心在取车的时候再磨蹭一些,闻言心里一顿,不耐烦地扬起手:“知道了。”
说罢,连车钥匙都没拿的沈警督“诚意满满”地带着司机头也不回地取车去了。
慕鸣盛的司机也是个谨慎小心的,一路上沈听都在同他搭话,他却时刻警惕毫不放松,持续紧绷的神经在看到停在路边的那辆游牧侠时才稍微松弛了一些。
沈听低头在口袋里摸车钥匙,司机快走几步,绕到主驾伸手去拉车门。车门当然没开,下一秒他被人从后头锁住了喉咙狠狠地按在了车窗上。
贴着深色高清膜的车玻璃上,映照出身后青年人的清晰轮廓,眼神很冷,动作利落,丝毫没有纨绔子弟的拖沓和懒散。
这个人很危险!
司机惊恐万分地想要给同伴释放些信号,可沈听下手又重又快,被锁住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紧接着眼神凌厉的年轻人横肘冲他的太阳穴的重重一击。司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彻底陷入了昏厥之中。
沈听把昏迷的司机放倒,从口袋里摸出自锁式的尼龙扎带,在牢牢地反束起对方的双手后,才把人拖到了丛林中做了简单的遮蔽处理。
这一系列动作效率奇高,当他一个人回到原地与慕鸣盛一行汇合时,才刚过了五分钟。
被奥斯卡赊欠着一座小金人的沈警督一手捂着冒血的额角,一边怒气冲冲地恶人先告状:“你那个司机有病吧,走到半道就突然动手逼我要配方,真当老子吃素的?”
慕鸣盛没料到会生出这样的变故,看向沈听的眼神冷冰冰的,不信任溢于言表。
那个司机跟了他十余年,说不上心腹却也是个靠得住的。要说是司机背叛了他,慕鸣盛倒更愿意相信是沈听搞了鬼。
眼瞅着梁硕手里的枪又有举起来的势头,沈听先发制人,从腰间拔出配枪,蛮横地朝梁硕一指:“怎么,又想拿枪指我?有枪了不起啊!操!”
双方再一次僵持不下。
慕鸣盛已失去了耐性,他们离飞行器停放的地方还有不到两公里,与其在这儿磨蹭拖拉下去,倒不如选择继续步行。
沈听当然不会轻易放他走。处理掉了那个司机,慕鸣盛又背着不省人事的李世川,严格说起来,眼下的局面算得上是二对二,而且他俩还占着微弱的优势。——楚淮南站在慕鸣盛身后,保镖手上的轮转机枪虽然看着挺吓人,但准头一般,为了避免误伤,他肯定不敢随便开火,更何况那机枪还那么重……
天色已经慢慢暗下去,可林间温度却仍旧不低,许是远处的爆炸引发的林火尚未完全扑灭,热浪随着山风四处游走肆虐。那个块头极大的保镖浑身是汗,上身的黑色体恤汗涔涔地贴在身上,整个人如同在水里浸过。
精神高度集中本身就非常耗体力,保镖跟着丛林穿梭早已热得喘不过气来,端着机枪的手也开始有些微微发抖,额上的汗液缓缓地滑下来,却也顾不得擦,一不小心就流进了眼睛。
——就是现在!
沈听迅速调转了枪口,对着保镖肩膀数连开了几枪。
除他以外的所有人,包括楚淮南在内都明显一愣。
没人料到,他真的会开枪!
梁硕竭力克制,才没出动手,他强按下想把放冷枪的宋辞打成筛子的冲动,咬着牙亲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投鼠忌器——慕鸣盛还被楚淮南用枪指着脑袋。
端着机枪的保镖投鼠忌器,为了避免误伤慕鸣盛手指一直没放在扳机上,子弹穿过皮肉的剧痛令他他暴吼一声,还击、自卫的动作出于本能,他勉强拎着枪,转过枪口胡乱地朝着沈听的方向一阵扫射。
沈听矮下身,灵活地在地面翻滚了好几圈。
他移动的速度极快,枪弹大片地击中地面盘踞交错的植物,炸起若干碎屑,尖锐的木屑划过脸颊,留下火辣辣的钝痛感。
和他预料中的一样,这番密集的扫射并没能持续太久。保镖受伤的肩臂扛不住机枪极强的后坐力,疼痛令这个大块头连太阳穴都青筋直暴,不一会儿就靠着树干直喘粗气,失血过度导致的头昏眼花,使他连手都抬不起。
见火力暂停,沈听才站了起来,带着一身的草青色汁水,鲜有的狼狈。
梁硕的枪口死死地咬着他,“别动!”
“不动?那我他妈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趴在地上!”
先动手的沈听理直气壮,对冷眼看戏的慕鸣盛喊道:“慕先生,看来你的人都不太可靠!”
作为贼喊捉贼专业户,他收起枪,一脸的莫名其妙:“梁总干嘛拿枪指我?”
梁硕无语:“伤了慕先生的保镖,还问我为什么?”
“你眼瞎啊!没看到这个保镖打算放暗枪!?”
“你放屁!”保镖痛得龇牙咧嘴。
沈听咄咄逼人:“不想开枪,那你抬屁个手?”
这下,连保镖自己都愣住了,刚刚好像是抬了下手?
“操!傻逼!我那是要擦汗!”
“卧槽,我哪知道你是要擦汗!”
“……”
“误伤、误伤!对不起啊!”
梁硕也快石化:外界传言果然不错,宋家老二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神经病……
楚淮南和慕鸣盛站在一旁,一起看了出不要门票的相声。
“枪法不错。”慕鸣盛冷笑着称赞。
“谢谢夸奖。”沈听转头朝举着枪的楚淮南眨眨眼:“宝贝儿手酸不?”
想到前不久某人尽量不受伤的承诺,楚淮南盯着他脸上的小伤口,一语双关地问:“脸疼不?”
“还行吧。”沈听揉揉脸,大言不惭:“得亏我脸皮厚,应该不会留疤,要是换个小姑娘,伤在脸上,今天晚上得哭一宿。”他抬眼见楚淮南还握着枪,又笑道:“慕先生也站了好半天了,还背着伤员,你就别指着人家了,特别没必要。”
一直关注着时间的梁硕催促:“慕先生!我们不能再等了,得快点儿!”
森林公园地形极其复杂,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但拖延得过久,难保那帮咬得很紧的警察就一定追不到他们。
听他这么说,宋辞也不再嬉皮笑脸,敛去笑意的眼睛黑亮而冷湛:“梁总说的对,别再磨磨唧唧了,我可不想好不容易找到的合作方落到条子手里!”
他一把按下梁硕正对自己的枪口,不计前嫌道:“赶紧跟我去车上。”
虽然,这个宋辞亦敌亦友,令人捉摸不透。但事已至此,留给慕鸣盛的选择并不太多。
而慕鸣盛从来不信无缘由的善意,他吃不准这个执意要蹚浑水的宋辞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沈听看出了他的犹豫,清亮的眼神中突然露出一丝狡黠:“这回是你欠了我的人情,以后要是合作,僵尸的利润,我七你三。”
三七分吗?
真是个贪心的年轻人。
就在慕鸣盛略有犹豫之际,一直安静地趴在他背上的李世川突然从昏睡中发出一声痛喘。
慕鸣盛转过头看向他,哪怕被枪指着也都无动于衷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鲜活的焦躁。
为了背上无端躁动起来的伤患,他松口道:“跟他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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