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精神病人高马大,又明显受过训练,不仅来势汹汹且身手利落,宋辞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范芳担心宋辞会吃大亏,转身就冲去厨房拿刀。可等她出来,屋子里却只剩“宋辞”一个人了。
“人呢?”
沈听用力按着自己手臂的伤口,瞥了眼范芳手里握着的刀,皱眉答:“跑了。”
范芳闻言大舒一口气,感叹自己是天生命硬,命不该绝。
沈听的手受了伤,伤口很长,还好并不太深,血从指缝里冒出来,滴滴答答地洒了一地,看着还是很唬人的。
范芳抱来了医药箱给他处理伤口。
“报警吧。”冷不丁的一句,让正在往伤口上擦碘伏的手一抖,深红色的碘液洒了一地。
一屋狼籍,范芳沉默着去洗手间拿拖把。镜子里的她妆是花的,头发是乱的。
特意早起,悉心打扫,毫无意义。她看见镜子里的女人,对着她扯出一个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尽快报警,现在调查应该很快就能查清对方的身份。”在范芳埋头拖地时,沈听又重复了一次。
但差一点被人杀了的女人却只把头埋得更低,握着拖把一个劲地拖地,对他的提议置若罔闻。
沈听叹了口气,委婉地试探:“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做我这一行,接触的人鱼龙混杂难免会惹到点麻烦……”
“这不是普通的麻烦!”沈听陡然拔高音量,“刚刚那架势,不是简单的寻仇报复,他明显是想要杀了你啊!你上哪儿能惹到这样的麻烦?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现在可能就已经死了!”
面对沈听的接连逼问,范芳始终支支吾吾,只说是惹了点小麻烦,不用小题大做地报警。
沈听当然知道她在说谎,一双深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瞧。
范芳被他盯得眼神闪躲,借势蹲下来,抱着药箱想帮他继续处理手上的伤口。
他却不再领情,往后退了一步,受伤的手臂防备地垂着,看她的眼神也活像见了鬼,冷笑着问:“被人拿着刀追到家里来了你都不敢报警?你是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范芳无言以对。
他自己扯过医药箱里的绷带,草草地按住伤口,转过脸发现程红仍惴惴地看着他。
于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脸色因为心软而缓和了一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咬牙切齿道:“你不报警,我来报!”
见他真的掏出手机要打110,范芳一下子急了。
她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报警压根无法获救,反倒是种自投罗网。
“不能报警!”范芳情绪激动地去抢手机,慌乱中碰到了沈听受伤的右手。救命恩人一声痛呼,让她良心发现地减轻了力道,可抓着手机的手却仍然没松。
“有人要杀你!为什么不能报警?”沈听咄咄逼人。
“不能报!不能报!”范芳疯了一般地叫起来,多年来的恐惧、委屈在此刻一起爆发让她临近崩溃。刚刚被人摁在地板上差点杀掉,她都没有这样大爆发过,这个时候却像只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
不能报警!死也不能报警!她鸠占鹊巢,好不容易才用程红的身份活了下来。
一旦报警这一切就都没有了!她就又成了那个没有父母,没有来处,地下室里谁都能欺辱的范芳了!范芳捂着脸蹲在地上痛哭出声。
沈听冷静地看着她哭闹,声音却软了下来:“程红,我是真的想帮你。”
他手上缠绕着雪白的绷带,绷带上渗出的殷红色血迹比一切虚情假意的承诺都更具说服力。
他确实帮了她。
他给她额外争取了一套住房,他救了她的命。
范芳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他。
受了伤的青年人脸色微霁,语气却仍然强硬:“但如果你不肯跟我说实话,我就永远都帮不了你。”
短暂的沉默过后,范芳想通了。
人类是可以通过分享秘密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的。
而之所以宋辞此刻能够在这儿、坐在她小公寓的沙发上,也正是因为她无意间获知了宋辞与楚淮南之间的秘密。
她劝说自己,分享秘密也并不总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只要倾听的对象是靠谱的。
宋辞靠谱吗?她在心里问自己。
应该是吧。至少,他是除了程红以外,世界上第二个愿意为她流血的人。
因此,范芳决定要做一场豪赌。——把自己的秘密和性命都交与这个青年人的手上。
她说:“我不是程红。”
……
珍美、康仁、地下室、楚姓的恩客、爱尔慈善基金、精神病杀人、程红的死……
沈听的收获比想象中更多。
很多事情,年岁久远,可回忆起来的时候,范芳却连细枝末节都记得非常清楚。那些事情浑如发生在昨天,内心深处一直纠缠着她的噩梦一刻也未曾停止。
阿德勒曾经说过:“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而即使是沈听,在听完范芳的供述后也沉默了许久。
见他没有继续坚持报警,范芳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比起普通人,她无疑是不幸的。
但和那些从未走出过地下室的其他孩子比起来,她已经幸运得多。
至少她有机会把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说出来。让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几十年的秘密,暴露在太阳光下晒一晒。
行动小队的会议,在晚上如约进行。
扮成精神病袭击了范芳,为求逼真还伤了沈听的文迪愧疚地一路端茶送水。
他甚至做贼心虚地觉得,资本家看他的眼神都和平时不一样,笑眯眯的桃花眼里藏着两把刀,简直是笑里藏刀的真实写照。
就在文迪伏低做小地给沈听倒了第三杯茶后,沈听把他新倒的那杯茶递给了楚淮南:“你一直站着干嘛?挡到我的白板了。”
楚淮南接过茶听话地坐在了他的身边,眼神落在他缠着绷带的手臂上,又意味深长地甩了文迪一记眼风:“挡着白板总比捅你一刀好啊。你说对吧,文警官。”
“哎呦,楚哥!和我生分了啊!我冤枉啊!是沈队自己往我刀上撞的,吓死我了!明儿我都得向局里申请个心理辅导!我现在看到沈队的脸都还有心理阴影呢!”
站在白板边正贴着关系链的蒋志火上浇油:“你扎了人家,还好意思有心理阴影,沈队的脸怎么了?怎么就能让你有阴影?”
不等他开口“雄辩”,潘小竹已经帮腔:“就是啊!说实话!你是不是嫉妒我们沈队年轻有为,又比你长得帅,故意打击报复!?”
被扣了屎盆子的文迪百口莫辩,耷拉着脑袋像只被围攻的丧家犬:“行吧,出力不讨好说的就是我这样的。潘小竹你先别急着煽风点火,说起来让我扮成精神病人去逼范芳,就是你给出的馊主意!现在反过来怪我伤了沈队,你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层风险?还有你——”文迪豁地站起来,对着蒋志就是一个无影腿:“有嘴说我,当时潘小竹出馊主意的时候,你怎么不去装疯!”
沈听皱着眉头盯着白板上的关系链。
暴躁龙陈聪忍无可忍地敲桌子:“你们是来玩儿的啊!”他这平地一声吼,三个熊孩子立刻没了声音。
“都死了多少个关键证人了!你们还有心情开玩笑!”
与“范芳案”相关的康仁背后,有一家叫做/爱尔慈善的基金,从已经掌握的信息看来这个基金公司和贝隆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贝隆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康仁的病人手里。他的死绝对不可能是意外,而是养虎为患的一种反噬。
贝隆因制毒而落网,又死在去接受审讯的路上。
他为什么会死?答案无疑只有一个。
贝隆背后的势力,需要让他永远的闭嘴,因此杀人灭口。贝隆与宋诗同属于天汇的最高层,在他们背后站着的是华鼎万亿。
沈听知道自己已经离真正的巨兽与真相越来越近,此刻的他需要一个的是一个合适的饵,一个能让贪婪、凶狠却机警敏感的对手彻底上钩的饵。
比起暴跳如雷的陈聪,此刻的他显得冷静许多,那个爱尔基金他总觉得之前也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一旁被陈聪吼了的潘小竹略感羞愧地抓了卷案卷胡乱翻阅,像个被老师抓到没认真读书,从而随便拿了本书开始读的小学生。
但她的神情在看到案卷中的一行小字时,变得肃穆起来。
“沈队,这个爱尔基金的调查资料中有一张很有趣的照片。”
潘小竹把那张粘贴在资料栏里的照片举了起来,正对着大家。准确说来,这是一张当年的剪报。上面报道的是爱尔基金成立十二周年时的周年庆祝活动。而在报道页面上的一张慈善家合照中,大家看到了许多熟面孔。
贝隆、楚振生和江麦云三个人都笑得十分绅士,而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位身姿挺拔,看上比他们都还要更年轻一些的青年人。但是由于时隔久远,青年人的脸非常模糊,但沈听却对他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出这个人有可能是谁。但却已经想起来,之前他在江麦云的简历中看到过这个爱尔基金。
想到范芳口中那个曾藏着许多孩子的康仁医院地下室,再联想起当时在江麦云花园里挖掘出来的少女骸骨。在场的大家都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作为唯一的女性,潘小竹捋着汗毛林立的手臂说:“这帮人渣!我他妈都起鸡皮疙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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