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5
乱步:“是我错了吗?”
1先生被魔人从横滨偷走后, 森鸥外向太宰治隐瞒1先生身体状况的动作暴露,所以当织田作之助在北美调查的记录发回来时,福泽谕吉有点惊讶, 又不是那么惊讶。
[救不回来。]
短短几个字的简讯, 把人心都烧得痛了。
福泽谕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和乱步比起来, 他和1先生没聊过几句话, 顶多是个点头之交的关系。在他眼里, 1先生本来是山岳般沉静从容不可小觑的成年人, 后来本性暴露, 反而成了可以和乱步放在一起看待的孩子。他还那么年轻,生命就要被拦腰截断……?
“是我错了吗?”乱步喃喃。
福泽谕吉按住乱步的肩:“乱步?”
“是我错了吗?”乱步抬头,透绿的眼眸蒙着水, 眼一眨, 泪水无声淌下, “是我错了吗,社长?”
“乱步大人早就知道笨蛋黑发君要重蹈覆辙,乱步大人也知道,不管乱步大人怎么做, 都阻止不了笨蛋黑发君,可是、乱步大人就是想、想让笨蛋黑发君过得好一点!我把黑发君从混蛋围巾那里抢回来, 让他和混蛋围巾离得远远的,不让混蛋围巾对他做坏事,混蛋围巾也果然没法再对他做坏事……可是, 是我错了吗, 社长?”
“为什么这么说, 乱步?”福泽谕吉大概了解那半个月里港口afia首领太宰治对男人做了些什么, “你做的当然是对的。”把受害者带离加害者身边,能有什么不对?
福泽谕吉:“1先生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你的错,就算他留在太宰治身边,他的身体……也还是会衰败。”
“可是社长,是按自己的想法做对他好的事,还是顺着他的心意,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以为把黑发君带离混蛋围巾身边是为他好,但黑发君他其实……过得不开心。从港口大厦出来后,黑发君就很低落。”
刚从刑讯室中被释放出来,满怀期待地以为迎来转机,想不到迎头一击,两人的关系被太宰治单方面切断。
这像什么?
在男人那里,这是来自太宰治、来自失忆以来所见最重要之人的审判啊——
‘我不追究你,但也别让我,再见到你。’
“……”
当身体渐渐破烂衰败,心知死期将至,黑发君又是怀着什么心情离开横滨?
“是我错了吗,社长?我以为从混蛋围巾那里把黑发君带出来,是在保护黑发君,可黑发君就没想过离开混蛋围巾身边,他一直想等混蛋围巾跟他和好……黑发君一直都那样想。”
“可我自以为是地把笨蛋黑发君的愿望,从根上掐断了。”
连“乱步大人”的自称都不说了。
绿眸的青年整个人窝在椅子上,双手抱膝,蜷成一团:“黑发君的身体已经活得那样艰难了,他的心里还要攒着好多遗憾和低落。将来,等黑发君死的时候,他还要怀着那些遗憾走进坟墓……而那些遗憾里,正好有我给他带去的一份。”
——我的小伙伴黑发君死的时候,身体万般痛苦,心里也万般难过。他那样好,却连死,都只能得到个一塌糊涂的收尾。
乱步吸吸鼻子,默默眨眼,泪水默默淌下。
福泽谕吉:“乱步,还记得你从前说过的话吗?”
乱步下巴搁在膝盖上,抱住脑袋。
他记得。
——“乱步大人……才不会破坏笨蛋的愿望。”
——“乱步大人……也阻止不了他。”
“我不知道你推理到了什么,只是乱步,”福泽谕吉拍拍他的背,“在你的推理中,你看到自己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为什么后来又改了主意,还是去阻止了?”
为什么呢?
乱步自问。
“我早就知道,我阻止不了黑发君的重蹈覆辙,可是那个软乎乎的黑发君……就是让我忍不住想去拉他一下啊!”
乱步声音激动起来:“万一我成功了呢?万一奇迹发生了呢?万一这个想做的事情总爱伤害到自己的笨蛋黑发君、就被我拉住了呢?!”
不想做的事情,百分之百成功都懒得动动手指;想做的事,就算百分之百失败也要不死心地奢想一下,万一成功了呢?万一成功了呢?!万一成功了呢?!!
“可是……”
到底没有万一。
乱步张开嘴巴,大大地呼吸一口,终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泣,又化为无声流淌着的泪。不同于以往大声到要所有人听见的哭泣,活得像个孩子的侦探先生,也开始哭得像个成年人,仿佛要将一切郁气与泪水,洒进不为人知的角落。
又静默,又无力。
无所不能的侦探先生,终于认识到世界上竟然有他再怎么努力也无能为力的事,终于领会到求不了己也求不了人的……悲哀无助。
“我也想让他高兴,让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笨蛋黑发君想做的事情,总是伤到他自己。”
“要我冷眼旁观……我怎么做得到?”
——要么默默不语,目送他踏上铺满刀尖的路;
要么出手相助,结果却是,将他推向另一条,填满毒火的路。
“……要我冷眼旁观,我怎么能不做到。”
“……”
直到后来,福泽谕吉才恍然,乱步的“冷眼旁观、绝不阻止”,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936
【你只要活着,就注定孤独,无人陪伴,永远无法得偿所愿。】记忆的碎片一闪而过,有什么宏大飘渺的声音在脑中回响,宛如陈述事实。
梦醒。
重重叠叠熙熙攘攘嘈嘈杂杂汹汹涌涌的漆黑终末依旧翻滚咆哮缠绵不休,男人嘟哝一声,挣扎着睁开眼。
摸索开去,床头是费奥多尔留下的盲文纸条。
[1,我遇到点事,乖乖治疗,听医生的话,不要吃辛辣冷食,不要跑得太远,等我回来。]
“唔。”
陀似乎被什么绊住了手脚。
那他今天不是自由啦!~
男人快乐地哼一声,轻巧跃下床,旋转跳跃揣上他的小口琴,开了门,巧妙精准地避开监控探头和几个医生的行进路线,一路溜出了房子!
一举一动,更甚视听健全的正常人。
暗中目睹一切织田作之助:“……”
安哥拉·曼纽:【监护人陀被熊孩子气倒在床头jg】
【乱说话!我不是在门口的监控器那里给陀打了个招呼嘛~】
一边回安哥拉,一边给自己戴上墨镜,不知从哪儿变出根导盲杖,熟门熟路走进一家店,把票子递给店员,微笑:“我来领之前订下的导盲犬。”
“确认和之前约定的一样,只租五天吗?”
男人甚至不知道对面在问话。
店员见客人只是微笑,便以为默认,把牵引绳递给他:“按照您的要求,五天后我们会上门把狗带回,祝您体验愉快。”
导盲犬是一条金毛,男人之前未雨绸缪,趁着自己还没失明,特地给最后五天的自己挑了个漂亮狗狗。
别问为什么是最后五天,问就是“保守估计 直觉”。
“带路吧,苏珊,走到哪里是哪里,未来五天,让我们‘看’遍走得到的地方!”就这么把自己的去向交给了一条导盲犬。
苏珊摇摇尾巴。
大城小巷,公路街区。
一人一狗走走停停,等苏珊走累了,男人就席地而坐,拿出自己的口琴,靠着金毛顺滑的皮毛:“我吹一首歌给你听哦,苏珊。”
他安心地吹奏,就只吹给唯一的听众。
夕阳西下,男人野心蓬勃,拿小小一只口琴吹奏本应由交响乐团演奏的《命运》,温厚的金毛犬耐心作他靠垫。
那个音乐家评论男人的口琴只在“会吹的水平”不是没有道理的,贝多芬听力丧失依旧能扼住命运的咽喉,男人听力丧失……大概能让自己的口琴声把命运的咽喉变聋。
——我虽然听不见,但我相信我的音乐就是最好听的音乐!~
没有视觉,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没有听觉,就不知道周遭是否听众零星。
于是男人也不知道,在他的对面,有个沙色风衣的红发青年,认真专注听他吹完了全程。
没有全程。
“咳、咳咳……”男人吹着吹着,靠着金毛的半边身子一麻,喉中咳出血沫,沾湿了口琴。
手腕一软,陪了他三个多月的口琴从手中滑落。
“咳、咳咳咳……”几乎全身重量都倚在金毛身上,男人伸出手去,往地上摸索,偏偏摸到了也使不上力,无焦的眼眸一瞬茫然。
戴着黑手套的手被人握住。
又身体一轻,被什么人轻柔周全地抱了起来。
抱着他的人心跳很稳,带着熟悉的气息。
——我没带着面具。
男人身体一僵,极缓慢地侧过脸:“……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点头,又恍觉男人看不见,学着费奥多尔在他皮肤上敲击摩斯密码。
‘是我。’
‘你为什么躲着我?’织田作之助问,‘之前在乱步先生那里一次,在孤儿院门口又一次。’
男人哑然。
这要他怎么说?
大概是一个赝品在真品面前的自惭形秽。
——我自以为感人地唱了场独角戏,没想到荒诞发笑,无地自容。
他在太宰面前都尚有点可倚仗的底气,到了织田作之助这个被他窃取了身份的正主这里,反而真的哑口无言。
“……作之助。”男人干涩道。
织田作之助轻碰他侧过去的脸,只问了一句话:‘1先生,你的身份变了,那你从前和我说的话,还算数吗?’
男人一愣。
他心里有所猜测:“什么话?”
织田作之助:‘所有话。’
——所有话。
红发家的话富含深意,他温和地问一声怀中的1先生:我们过去的经历,我还认真记着呢,你呢?
“……”
作之助、作之助。
作之助、作之助。
男人在心里念着,悄摸乐起来。
哇,真好哇,作之助。
“……当然算数啦。”他快乐地、轻轻答。
夕阳的风带来一点烤肉的香气,该晚餐了。
织田作之助向前走。他本来没什么感觉,直到看到1先生本人,察觉他逃避的小动作,才发现:原来发现自己不是平行世界的我,令1先生这么苦恼。
他擦去1先生唇边血渍,敲击摩斯密码:‘我是织田作之助,现在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兼职写,可以重新认识你,并把你带回我家吗?’
他的态度不郑重,闲适地像吃一块饼干,却让男人笑了起来。
哇。作之助、作之助!
“我不知道我是谁,可以暂时叫我1。那……”男人身躯放松,“今晚就叨扰了,作之助。”
乱步没有料到,因织田作之助本身战斗力过高,他悄悄录下的录音还来不及用上,黑发君就被作之助哄回去啦!
“对了……别忘了把苏珊牵走。”男人道。
红围巾的青年牵着金毛犬,不知从什么时候,默默跟在作之助身侧,鸢眸中是化不开的寂静。
织田作之助:“太宰?”
“作之助——”怀中的男人靠着,他一直都知道作之助很好,没想到作之助能这么好。
心中忽然调皮,起了小小的贪欲,眉眼乖顺,对身侧多出个人无知无觉:“作之助~未来五天,你不要跟太宰寄信,也不要理他,只陪我玩,好不好?”
牵着金毛的太宰治:“?!!”
织田作之助看太宰一眼,面露歉意,又对着男人,顺从极了:‘当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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