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4
织田作还没起床。
太宰治打开卧室门,一缕光线顺着门缝溜进。
卧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漆黑而安静。
床上的被子鼓起一个山丘，可以听见匀而舒缓的呼吸。
太宰治走近，见织田作蜷缩着沉睡,黑发铺撒小半张床。
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个脸颊。
婴儿般乖巧。
——听说习惯蜷着睡觉的人，潜意识里都缺少安全感。
太宰治安静地看一会儿,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哗啦——”暖灿灿的阳光霎时占领整个卧室,把床上熟睡的山丘，照成了一个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大包子！
“唔。”阳光照到脸上，熟睡的男人本能闭紧眼睛,脑袋一缩整张脸埋进被子，裹成茧翻了个面儿。
“织田作起床啦！早上十点啦太阳晒屁股啦！织田作起床啦织田作起床啦！”
“嗯……”男人努力撑开眼皮，朦朦胧胧,“唔……是哒宰啊……”
合上了眼睛。
显然没清醒。
太宰治抿嘴微笑,弯下腰，凑到他耳边，隔着被子,轻柔道：“起床啦,织田作。”
“唔……”囫囵着吐字。
一米八的蚕宝宝翘下头，蠕动一下,蠕动两下,往床里蹭了蹭。
再蠕动一下。
蹭、蹭不动。
算了好困。
“……”匀而舒缓的呼吸。
太宰治剥开一层蚕宝宝的被子：“织、田、作——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
却见他闭着眼睛蹙眉，软绵绵慢吞吞摸索着，想要拉回被子。
拉、拉不动。
“唔……”
委屈得不行。
太宰治下意识松手。
耶~
于是男人心满意足地脸蛋埋床，把自己裹成了个标致的球。
太宰治：“……”
这、这是想要赖床吗？
嗨呀！
红围巾的青年撸了撸袖子,一层一层一层用力剥开，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把人挖出来：“织田作、起床啦！说好的今天和我一起去爬山看日出的，不要再睡啦！”
“……啊？”男人上半身被迫离开床，侧头看了看，又躺回去，“现在才上午，晚上出发也来得及？”
太宰治从未感到他和织
田作的力量如此悬殊，他气喘吁吁：“可是织田作你从来都不会赖床的！爬山早去一点不好吗？到得早还能赶上日落，晚上在山顶露营多好玩！”
“唔……”男人迷迷糊糊应声。
“等等，这是什么？”被子里掉出来一只屏幕闪烁的电子游戏机。
太宰治捡起。
“游戏暂停中。恭喜你，‘黑发柔顺的1先生’！你以48537的高分暂时领先得分48535分的‘世界第一侦探乱步步’，是否继续游戏？”
太宰治认出了这款游戏。
世界风靡的“俄罗斯方块”，认不出才怪。
“消除一行得一分，现在的得分居然有五位数，”太宰治面无表情，“织田作，老实交代，昨天是不是玩了一整个晚上的俄罗斯方块？”
床上的球球一动不动。
“既然这样，”太宰治举起游戏机，微笑着遗憾道，“那我只好选择结束游戏，让你的分数止步于此啦！”
太宰治伸出手指按去。
忽然天旋地转。
再睁眼，手中的游戏机已经不见，整个人被织田作锁在怀里，四肢动弹不得，全身裹上还冒着热气的被子。
颈窝搁上一个脑袋。
那脑袋贴着他的脸道：“睡会儿，哒宰，再睡会儿。”
拍拍他：“你要乖哦。”
太宰治：“……”
动动。
再动动。
……动不了。
“织田作？”
耳边传来匀而舒缓的呼吸。
室内静极了。
“啊呜——”
太宰治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沉重。
冬日的阳光照着床上的两人，像看护着两只依偎而眠的猫。
565
两人坐在车里。
织田作负责驾驶，太宰治在副驾驶位。
太宰治双手抱胸，一抬下巴：“开车吧。”
“……唔，”黑发男人摸了摸方向盘，小小声，“可以不去吗？”
没得到回应。
天知道太宰治刚醒来，就看见织田作在玩俄罗斯方块时是什么心情！
“开车吧，”太宰治大家长式冷酷，“知道武装侦探社怎么走吧？”
我今天必须好好教育江户川乱步这个带坏我家乖乖织田作的坏孩子！
“……好吧。”
车慢吞吞动了。
又忽然停下。
太宰治听见身边的织田作欢快说：“我要给乱步
带点小饼干。”
太宰治：“……哼！”
566
“乱步先生又哭了。”
“每次这个黑发的织田君来，乱步先生都会不由自主哭得好伤心。”
“但一点都不影响乱步先生拿出自己最喜欢的小饼干招待他。”
“乱步先生和他待在一起，总感觉气氛很和谐。”
“是呢是呢，同样令人仰望的智慧，和同样像孩子一样的……幼稚。”
室内。
乱步抽噎着，拉一张纸巾擦干眼泪：“哼，看着吧，乱步大人这次一定赢你！”
黑发男人拿过一块小饼干，为难：“可是我不想再玩数独了，数独真的……好简单好无聊。”
他们玩的是二十四面同开的盲填数独。
“而且乱步步，”黑发男人眼睛弯成月牙，脸上的炫耀简直藏也藏不住，“虽然记忆力不相上下，但在数学方面的天赋，你真的比不上我哟！”
他咬一口：“唔，这种小熊猫饼干好吃，还有吗乱步步，我想带点回家！”
“哼，”“数学不如”的乱步大人可不高兴啦，哗啦啦将桌上的小熊猫饼干揽过，一撇头，“没有啦没有啦！”
“……噗。”
乱步抬头。
男人脊背笔直，坐姿随意，笑意如水漾开，眼眸清亮含光。
他扯过纸巾，倾身，轻柔地，将乱步眼角残余的泪珠擦去。
——他一直把自己的哭放在心里。
然后想让他高兴。
他也知道内情和他有关，但一直体贴地从来不问。
乱步想。
为什么不问呢？
他明明知道，那一定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
啊呀，他是以为乱步大人说出来会伤心……因为不想我伤心才不问的吗？
被照顾了呀。
可是这样子，乱步大人不就输了吗？
可恶……乱步大人才不会那么脆弱，乱步大人明明是为这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笨蛋难过！
却见黑发男人叹一口气，失落极了，眼巴巴地看着他：“那小饼干，是真的……没有了吗？”
“啊呀，”乱步气鼓鼓地后仰，怀里的小饼干哗啦啦漏出，“你这个犯规怪！”
567
另一间房。
福泽谕吉沏茶。
“我一直很尊重福泽先生，港黑和武装侦探社之间也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太宰治吹一口茶，“我的来意，福泽先生想来明白？”
“太宰先生，”福泽谕吉沉吟，“这一位黑发的作之助，还不知道你黑手党的身份吧？”
这个世界的作之助和港黑首领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偏偏港黑首领身边出现一位作之助的“平行世界同位体”，还关系亲密，很难不让人觉得其中没有什么阴谋。
哪怕只是把这位黑发的作之助作为人质……
但是。
“几年前，作之助成为侦探社的一员，”福泽谕吉道，“作之助进入侦探社的方式看似普通，但经过暗访，我发现这背后有着港黑首领的手笔。”
太宰治慢慢直起背，迫人的气势不自觉弥漫：“所以？”
如果要为此怀疑侦探社的织田作是港黑的卧底，那武装侦探社……呵。
“所以，你要让作之助知道这件事吗？”
“啊？”太宰治一愣。
“我的眼睛尚且能辨别真假，”福泽谕吉微笑，“我能看出来，不管是对侦探社的作之助，还是对你身边黑发的作之助，你都怀有真诚的善意。”
“既然怀有真心，就没有默默付出的道理。虽然是敌人，但港黑的首领为什么不能和家织田作之助，聊一聊交个朋友呢？”
太宰治的脊背放松下来。
他失笑：“不愧是福泽谕吉阁下，可真是敏锐啊。”
“敏锐的可不是我，只是昨天有一个人这样劝我……”福泽谕吉道，“那么，你要和作之助聊聊吗？”
“……不用了，”有什么迫切地在胸口欢腾燃烧，又被见不得人的胆小鬼强制熄灭，太宰治摇摇头，“我们已经见过了……他现在很好，就不要再有一个我这样的人，去打扰他的生活。”
——我这样的人。
饶是福泽谕吉，都忍不住为太宰治这样一句自评一瞬心震。
强大深沉如港黑首领，一个以一己之力将港黑发展到横滨一家独大、甚至向亚洲侵吞的上位者，竟然说出这样……自我贬低的话来？
福泽谕吉在港黑首领的眼中看不到一丝野心。
那其中，盛着更伟大、更执着的东西。
福泽谕吉：“如果你担心重复曾经见面的情景，你放心，我会和作之助说明真实情况，以作之助的
性格，他会改变态度的。至于之后……就需要你自己和他相处了。”
太宰治沉默。
风衣漆黑，围巾鲜红。
“……不用了，”他道，“谢谢你，福泽谕吉阁下，你是个令人尊敬的人，但是……真的不用了。”
——我恐怕他会拒绝。
他说得真不错啊。
福泽谕吉想。
虽然失忆、虽然被港黑首领将黑手党身份瞒得密不透风，但还是将对方的性格抓得精准无比。
福泽谕吉：“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红发青年推开门，“那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太宰治瞳孔微缩，倏然站起：“织、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书：“听说你是我的忠实粉丝，我想和我的忠实粉丝交个朋友，你愿意吗？”
“我、我我……”太宰治手足无措，看到他手中的书，又勉强镇定下来。
他仿佛在梦中，轻轻道：“我愿意。”
织田作之助沉稳微笑。
黑发男人的话响在他耳边。
——如果哒宰拒绝，就麻烦作之助主动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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