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了数日的滂泼大雨终于在傍晚时分停歇,堆积的云层随风飘散,露出一片蔚蓝的天空。
云销雨霁,天际霞光映照。
蜿蜒曲折的官道尽头,巍峨高耸的城墙矗立在三国交界处,随山峦连绵起伏仿佛长龙卧于期间。
城门口一条蜿蜒曲折的官道分岔成三道遥遥通往隋、宋、明三国。
夜幕降临,四野苍茫而渺无人烟。
忽地,官道东边的岔路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匹骏马踩踏着泥泞的路面飞驰而过,扬起满地泥渍飞溅。
“吁——”
季音拉扯着缰绳,奔波了一路的骏马应声停下了脚步,摇头晃脑的甩着马尾驱赶着小虫。
“我们迟了一步,城门已经落锁了。”
季音遥遥望着城墙上的隋国的大旗在风中飒飒飞舞,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天快黑了。”
花满楼遥望向前方,身上的蓑衣湿漉漉的淌着水:“我们先找个地方过夜,明日一早再入城。”
两人连日赶路,人与马都疲惫不堪,确实需要寻个地儿休整歇息一番。
“那里有座破庙,可暂且容身。”
天际的霞光消失在夜幕里,官道岔路口由东向西是通向宋国的前方隐隐约约露出一道矗立在夜色中的破败墙院。
“前面的破庙……”
季音翻身下马,眼中闪过意外之色。
“我记得你我相识之初,便是在这间破庙里。”
花满楼侧头望向季音,含笑从她手中接过马绳拴在了树上,边忙碌的给马儿喂食草料清水边道,“如今再次夜宿,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做完这些,他又从周围收集了些枯枝落叶,招呼着季音走向破庙。
夜风呼呼地刮来,腐朽的庙门吱呀作响,摇摇欲坠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会砸落在地上。
两人一踏进破庙,密密麻麻的蜘蛛网映入眼帘。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一层尘土,两面残破的墙壁上映着模糊不清的高僧打坐念经图。
月光穿过漏风的屋顶直射而下,庙宇正中央一座掉漆脏乱的泥塑菩萨像面目狰狞如恶鬼。
季音清理着满地的灰尘,扫出一块儿干净的地面过夜。眼角的余光无意中墙面上熟悉又陌生的壁画时,神情一顿。
原本和尚在槐树下打坐诵经的壁画,如今墙面布满裂痕,画中有早已没了那颗食人精魄的槐树。
花满楼燃起了篝火,架起陶罐煮起粥水。
回头望见季音站立在墙壁间的身影,他丢下手中的烧火棍,拍了拍手中的灰尘,缓步走到她身边。
“七哥,”季音望向花满楼,眼中水波潋滟,目光柔得似水。
再次回到两人邂逅之地,季音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分明不过数月的光景,她却仿佛已与花满楼携手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缘分当真是个妙不可言的东西。
花满楼也有些感叹。
“倘若时间可以倒转就好了……”季音忽地出声,但话没说完,她已经低嘲的笑了。
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季音从未后悔过,即使面对未知前路,她也一直初心不改。但或许是故地重游勾起了她心底的留恋不舍,以至于连心都彷徨起来。
“阿音,”花满楼望向布满裂痕的壁画,轻声道,“无论将来如何,花满楼从未后悔过。”
那时候的花满楼从未想过,破庙里的初见是两人故事的开端。时至今日回忆当初,他心底仍旧会升起愉悦之情,这段感情或许会带给他深深的遗憾思念,但绝无任何悔意。
季音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复杂的眸光。
花满楼也不再出声,两人并肩而立凝望着壁画,一时之间破庙里寂静的只能听见簌簌吹过的风声。
噼里啪啦——
篝火熊熊燃烧发出细微的爆破声。
火舌热烈的舔上干枯的树枝,跳跃的火光炸开朵朵橙色的火花,不断攀升的温度顶得陶罐里沸腾的粥水散发着诱人的米香。
“别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
花满楼附身在季音唇边落下温柔的轻吻,揭过略显沉重的话题,“粥好了,先喝完粥垫垫饥。”
季音轻嗯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火堆前蹲下。
“小心烫。”
花满楼舀了热气腾腾的碗粥递到季音手里,先让她喝点热乎的暖暖胃。接着,他又拿起木棍将夹着腌制过的肥肉烧饼架在火堆上烤的滋滋冒油后,用油纸包着拿给季音。
季音捧着粥碗喝了两口,随手将碗放在地上,拿着烧饼秀气的咬了一口。
她确实有些饿了。
被热火烤得滋滋冒油五花肉夹在又干又柴的烧饼里,油汪汪的肥肉中和了烧饼干巴巴的口感,而烧饼则解了肥肉油腻,两者相融本该是鲜美的口感,更是风餐露宿时难得的美食。
但不知怎么的,季音本来是很喜欢吃这饼子夹肉,谁知这一口咬下去非但没能尝到满嘴的面与肉混合的鲜香,入了口反倒是啃了满嘴的肥腻,直让季音胃里一阵阵的翻腾。
“呕……”
强烈的恶心涌到喉咙口,季音丢下烧饼,背过身去直干呕。
“阿音?”
花满楼见状忙直起身体,伸手抚摸向季音的背部,轻轻替她顺着气,“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儿。就是被这个饼子恶心到了。”
季音深呼吸一口气,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好一会儿才消退,她看了看那个被她啃了一口的饼子,脸色不由浮现出浓浓的嫌弃。
“这肥肉腻得慌,实在让人下不了口。”
“怎么会呢?”
花满楼微微愣住。
这烧饼夹肥肉的吃法还是季音搞出来的,她一路上风餐露宿没少吃这饼子,怎么前几日好好的,突然就食不下咽了?直犯恶心了?
莫不成是中暑了?
七月天正是夏季最热的时候,阿音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路,许是被太阳晒出暑气来了。
这般想着,花满楼眉峰紧蹙探向季音的手腕,伸出两只搭在她的脉搏上。
“这……”
脉相如珠走盘,应指圆滑,这分明是……喜脉!
花满楼猛地一怔,神色有异。
似乎有些……呆呆地,连眼神都发直了。
“七哥?”
季音认识花满楼以来,还从未看见他这般呆愣愣的样子,不由狐疑瞥了他一眼又一眼,不过给她搭个脉而已,花满楼怎么就突然傻住了?
同时,她空的那只手也顺势落在了花满楼的两指旁,搭上了自己的脉搏。
下一刻,季音双眸圆睁,也露出了意料之外的惊异目光。
“喜脉?!”
她竟然怀孕了?
季音与花满楼在五月底成亲,婚后不久她就闭关突破天魔**,接着又是石观音来袭,师尊现身催她回师门接手阴癸派。
等花满楼安排好家中事宜与她动身离开宋国时,已是七月初。
而观脉相,腹中这胎儿近月余,算算时间应当是新婚夜就怀上了。
这孩子来得出人意料,但却也并非一件坏事。
季音暗自思量,这一趟回师门从师尊手中接过阴癸派掌门之位后,她便不再是圣女祝玉妍,而成了新出炉的阴后。
如此一来,圣女之位空虚,阴癸派下一任继承者便成了重中之重。若是往常,阴癸派新宗主会暗中命各分部挑选出资质非凡的纯阴之女培养成阴癸派嫡系弟子,但此时季音心中已然另有打算。
她腹中这个若是男孩便也罢了,无论是当个世家公子还是闯荡江湖的浪子侠客皆由他,这个时代的男儿总归有无数选择。
但若是女儿,季音绝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是个困于后院一寸之地,汲汲专营于男人宠爱而活的附属品。
不得不提,师尊带着季音离开弘农杨氏后,季音虽然从尊贵世族女郎变成了孤儿,但她也远离了后院,无需为家族联姻,不至于将一身的喜怒哀乐系于男人身上,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虽说江湖多风雨,但她活得肆意张扬而潇洒!
或许季音未必拥有足够的时候陪同孩子成长,但作为一个母亲,为爱计深远,她总想将最好的留给自己的孩子。
种种念头划过,季音眼底浮现出坚定之色。
“阿音,你有喜了……”
好半晌,花满楼才像是突然消化了消息般激动的喃喃出声,“我们有孩子了!”
季音重重的点头,下意识的抚摸向平坦的腹部,眼中笑意深深:“七哥,你要当爹了。”
花满楼呆愣的神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欢喜之色,语气十分激动的喊道:“我要当爹了!”
季音垂眸,柔声抱怨道:“看来这孩子是个急性子,来得叫人措手不及。”
“怎会?他来得不早也不晚,正是时候。”
花满楼唇边泛起慈色与笑意,显然已经提前进入了当爹的状态,“也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爹娘早就盼着家里能添个娇娇软软的女孩儿……”
话刚出口,花满楼想起花家那一长串的男娃儿忍俊不禁的摇摇头,当年娘怀他的时候爱吃辣,原以为连生六子后总算能迎来个可心儿的掌上明珠,谁知生下来又是个儿子。
这会儿想起此事,花满楼倒是能理解花老爷和花夫人当时的期盼了。
季音倒是无所谓男女,这个时代的女子总比男子要活得艰难些,若是可以选择她宁愿腹中怀的是个男胎,至少没那么多的束缚。
但这并不妨碍她顺着花满楼的念头幻想可爱漂亮的闺女,“这一胎若是女儿,小字便唤做婠婠吧。”
至于女儿大名,自然是按花家这一代的排序来取。
“婠婠?”花满楼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越念越觉得动听,“婠者,品德美好,体态轻盈优美。以婠婠作为女子小字,确实是个好名儿。就依你所言,我们的女儿小字就叫婠婠!”
季音的眼神渐渐变得悠远,心中默念婠婠。
吾儿婠婠。
无论将来如何,这个与他们骨血相连的孩子,是这段感情的见证者,也是她留给花满楼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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