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季音收到了鲁妙子以花满楼为原型制作的机关偶人。
与前些日子鲁妙子赠予季音的那只与她神韵姿态皆极为神似的机关偶人相比,这只男性偶人无论是取材还是制作工艺都显出了七分的敷衍与粗糙,细节处惨不忍睹,唯独一张脸那当真是按着季音睹物思人的要求来精心制作的,栩栩如生的五官,完全就是缩小了数倍的花满楼。
如此一来,反倒更显得机关偶人颇似大头娃娃,又像是把活人的头安装在了木头身子伤,即怪异又有种诡异的萌感。
“这鲁妙子……”
季音看到这只机关偶人的时候,顿时忍俊不禁。
她无语的戳了戳机关偶人,伴随着刺耳的‘咔吧咔吧’机关运行声,偶人缓缓的从她手中站起,没走两步就如同出了故障般抖成了帕金森,而后两腿一蹬,直接捂住胸口倒地装死,眼皮颤巍巍的偷偷觑向季音的方向,仿佛在暗中观察她的反应。
“噗……”
季音脑子里同步脑补出花满楼抖腿装死的模样,险些没笑喷。
这鲁妙子当真是个鬼才啊。
不愿意替花满楼制作机关偶人,又因为答应了她没法拒绝,鲁妙子索性暗搓搓搞事,制作出了这么个鬼斧神工的偶人。
季音乐得眉眼弯弯,她突然起了兴致,想要把这偶人带到花满楼面前教他亲眼看看。
“也不知道花满楼若是见了和自己长着同样一张脸的机关偶人倒地装死卖萌,反应如何?”
季音有些促狭的想道,那定然是很有意思的。
念头刚起,她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花满楼的神情了。
季音顺手操起装死的机关偶人打开房门,还没等她跨出门槛,值守在门口的两个女弟子当即躬身行礼:“圣女有何吩咐?”
季音脚步一顿,没料到师尊竟然特意派了人守着她不许出门。
她黑了脸,灵机一动扬声道:“传令下去,本圣女要闭关练功,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两个女弟子躬身应答。
季音当即关上门,转头跑到雕花窗户,此时的她已经全然忘记了昨日想离花满楼远着些,冷静几日的决心。
偷偷摸摸的打开窗,季音蹑手蹑脚的提气纵深飞跃上屋檐,足尖点着陡峭的檐牙几个起落,似风般掠了出去。
“女大不中留啊……”她走后,一道熟悉的身影摇头从树后现身,微不可闻的声音自风中飘散。而后他深深的抬头望了眼苍茫的天际,锋锐眼眸中一道暗光闪过,“是时候了……”
季音很快到达花满楼所在的客栈屋顶,她悄无声息的踩着瓦片,跳到窗外的栏杆上,拿着机关偶人的手背在身后,轻扣窗扉。
“笃笃笃。”
花满楼闻声心头一动,鼻息敏锐的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他当即惊喜的快步绕过房内的桌椅,打开窗户。
“七哥。”季音如一只滑不溜手的泥鳅般嗖得一声窜了进来。
“阿音。”花满楼唇角不受控制的扬起,露出深深的笑意,伸手捋顺季音鬓角略显凌乱的发丝,“怎么不从正门进来,却学那毛贼攀窗而入?”
“我一时急着想见七哥。”
季音吐了吐舌,解释道。心下却暗暗补充了一句:她总不能告诉花满楼,她前头刚答应了师尊要带在阴癸派驻地,转头就阳奉阴违了吧?
偷偷摸摸溜出来的,不跑快些怎么行?
“阿音无需这般急切。”花满楼的指腹碰到了季音脸上的细滑的肌肤时,还摸到丝丝的湿气,“这赶了一路,额头都是热汗……”
花满楼无奈的摇着头,唇边的笑意却渐深,“下次无需这么赶,”从怀里掏出素白的帕子轻拭掉季音额间的湿汗,玩笑道,“我又不会跑。”
季音闻言轻笑道:“七哥确实不会跑,可我若是不跑快些,就出不来了。”
花满楼俊脸浮现愕然之色。
“七哥快来!”季音却不想对此多做解释,直接伸手握住他的骨节分明的手掌,拉着他来到桌边,“鲁妙子前些日答应给我做的机关偶人到了。他的手艺不错,做出来的偶人确实颇有七哥神韵,但人却是个促狭的妙人。”
花满楼眉心微蹙,心底忽地涌起一阵不快。
不等他从季音张口夸赞旁的男人的话语中回神,手中就被塞进了一个机关偶人,粗糙的木质感顿时让他眉心都打成了死结。
季音托着下巴,兴致满满的望着花满楼诧异的神色,眉眼带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花满楼的手摩挲着偶人,很快触摸到一处明显有别于木头的触感,那是柔滑细腻的触感,触之微凉,极似人类的皮肤。
花满楼仔细的摸着偶人凹凸不平的头部,确实摸到了属于他的神韵五官。但当他从头到尾将这偶人摸过一遍后,他没忍住唇角微微的抽搐。
“噗嗤……”
季音当即轻笑出声,声若银铃,十分灿烂。
花满楼很是无语,鲁妙子这机关偶人脸摸着像是那么一回事,但这身体明显就过于敷衍了。
卡巴卡巴——
也不知道花满楼摸索机关偶人时触碰到了哪个机关,偶人忽然灵活的动了起来。
“更有意思的来了。”
季音伸手从花满楼手中将偶人取出,放在平整的桌面上,偶人展开手掌摸索着前行,如盲人探路般迈开脚步。没走两步,偶人仿佛被什么障碍绊倒般突平地摔,当场摔了个大马趴,一张与花满楼神似的俊脸咂在桌面上,好半晌才挣扎着抬起头,傻乎乎的望着季音。
“咦?”
季音的笑容猛地僵住,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她气得当即从桌上站了起来,俏脸含怒。机关偶人装死卖萌叫可爱,可若是长着花满楼脸的机关偶人瞎眼到连路都不会走,那存粹就是故意恶心人了。
瞬息之间,季音对鲁妙子的好感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却是怒意,任他如何惊才绝艳,但这等指桑骂槐的行为也太过可恨!
“……”
花满楼俊脸微冷,没了一贯的温雅。
他已经看懂了鲁妙子制作这机关偶人的言外之意,这是在暗示阿音,他花满楼唯有俊脸能看,除此之外却是目盲身残,一无是处呢。
一丝暴戾自心底油然升起,但随即却又消弭无踪。
花满楼叹了口气,侧过脸无神的眼眸‘看’向季音说道:“这机关偶人虽是在故意抹黑花某,但若能教阿音露出笑容,也是算是物有所值了。”他的语气既无奈又纵容道,“不过在下怕是难以与鲁妙子这位妙人相交了。”
季音重重的拍向桌子骂道:“鲁妙子当真该死!他若是不情愿替我做七哥机关偶人,直言不讳便是,我还能高看他一眼。可明明不甘却又不拒绝,竟然在这上头耍些见不得人的心计……”
原以为是无伤大雅的逗趣儿,哪里知道此人如此可恨,竟然故意制造机关木偶折辱花满楼!
季音已经彻底变了脸,语气冷得沁了冰霜,怒道,“这偶人原是为解我相思所做,但若是失去了这等意义,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话音未落,她已拿起机关偶人,毫不留情的手上一个用力,只听得细微的碎裂声响起,等她再张开手掌张时,手中只剩下一堆看不清形状的残骸碎片。
季音仍不解恨,目光落到放置在桌上的那只与她一模一样的机关偶人,冷着脸伸出手去。
很快,这只偶人也步上了前者的后尘。
“不行,不能轻饶了他!我这就找鲁妙子算账去!”
季音咬牙切齿,恼恨自己识人不清。
若是她早些发现这偶人当中藏着坑,又哪里会拿到花满楼面前现宝,反倒叫他平白受了这等侮辱。
季音算是看明白了,隋国的这群男人就没几个好的,什么天才鬼才,皮下都是一丘之貉。
不料季音身形一动,花满楼动作极快的拉住了她的手。
“七哥?”季音脚步一顿。
“阿音若是此去寻他,岂不顺了他的意?”花满楼大步一跨已经拦在了季音身前。
“鲁妙子用心险恶,若是就此忍下这口气,岂不是白叫他得意?”最可恨的是他竟然针对花满楼的眼疾来作此恶作剧,专戳人心窝子啊!
“那鲁妙子不过是在向在下示威罢了。”
怒意自心底深处涌起,似利刃般一刀刀刮在花满楼的心上,无形的阴霾随之染上花满楼温润的俊脸。
他忍不住低叹道,“阿音如此招人,在下该拿你怎么办呢?”
“七哥?”
季音神情错愕,下意识道抬头望向花满楼。
下一刻,不容拒绝的力道袭来。
季音般猝不及防之下,如同一只被强风吹掠的凤蝶般被花满楼伸手拉进了怀里。
花满楼的两只手似铁钳般紧紧握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借着身长腿长的优势低下头,语气似强硬似恳求,“我不喜阿音去寻他。”
“七哥不想我去,我不去便是。”
季音反手抱住花满楼,心尖微颤。
当然,不去寻鲁妙子不代表季音会就此罢休。
“希望阿音能说到做到。”花满楼淡色的唇吻上季音的额头,低声呢喃,“否则我只怕会忍不住心中的怒意。”
“为何要委屈自己忍?”季音沉声反问道,“七哥莫要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我们皆非圣贤,何必给自己上一层道德枷锁?”
花满楼紧了紧怀抱,低声道:“阿音所言极是。只是我若是不忍,怕是要当场失态。”
季音:“……”
好端端的话题,怎么听着突然就不对味儿了呢。
念头划过,季音随即便察觉到了花满楼身体上的异样,她的脸色霎时滚烫起来。
不是吧,竟然来真的?
季音当即心慌意乱,指尖都在发颤。
“阿音……”
花满楼的唇紧贴着季音的额头,唇齿间泻出一丝颤音,而后他像是控制不住般吻着季音的额头一路下滑,准确无语的低下头捕捉到她的唇,深深吻住。
清雅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季音瞪大了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
一缕暗光浮现在花满楼无神的眼眸里,隐隐泛起了淡淡的红光。
等等……
红光?
这场景似曾相识。
季音敏锐的察觉到异常,反射性的出手一把握住了花满楼的手。
一丝内力顺着指尖侵入花满楼的经脉,转瞬却被吞噬了个干净。
霎时,季音脸颊上的红晕一扫而光,眸色沉沉。
“七哥,昨日是不是有人来过了?”
“阿音?”花满楼见季音态度明显有异,当即意识到不妙,“昨日你走后,有位前辈来访。他在我体内打入了一道内劲。可是有什么不对?”
岂止是不对?
问题大了去了!
“是魔种!”
季音险些破口大骂,杨素这坑货便宜爹,他是魔种多的用不完吗?见个人就种一个魔种?
给她种入魔种便也罢了,谁让她当初不知情将重生当成了登录游戏,求着杨素给自己下魔种。这玩意说到底其实就是种能量,入了她的身体就被游戏面板吸收了,对她算不得什么危害。
但对旁的人来说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想想杨素当初那副恨不得杀妻灭子证道的鬼样子就可窥见一二。
“我去找他!”
花满楼怔愣的功夫,季音已经夺门而出,速度快如闪电,等花满楼反应过来时,哪里还寻得见她的身影?
*
“老公爷甍了!”
锵锵锵——
季音刚冲入越国公府,只见一阵沉痛的锣鼓声震天响起。
门口两个下人抹着泪扶着梯子爬上屋檐,将高高悬挂的红灯笼取下,变成了写着“奠”字的白灯笼。
国公府内嚎哭惊惶之声此起彼伏,下人们一个个穿起了白色的麻衣,头上系白带,府内的主子们披麻戴孝,孝子贤孙已经跪在了灵堂前,哀哀恸哭声当真叫人闻之丧魂。
“老公爷甍了!”
“快派个人去给宫里传信,老公爷甍了!”
杨素的长子红着眼吩咐下人,神情悲痛,万分憔悴。
“老公爷……那岂不就是杨素?”季音的脚步猛地滞住,“老公爷甍了?我便宜爹死了?”
这特么逗她呢?
季音神情愕然,随即却又变成了轻嘲。
上次碰面时,她亲眼目睹杨素活奔乱跳着呢,都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以她便宜爹的武功就是全天下的人都死绝了,他也死不了!
忽然咔嚓—
细微的折枝声响起,顿时惊动了屋里的主人。
“何人擅闯越国公府?”
季音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因为之前气势汹汹冲的太快,又被杨素的死讯一激,季音在惯性之下,一脚踩在了国公府正院花园内的一根枯枝上,露了行踪。
那人望见季音的身影时,蓄着胡须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悟,随即语气悲痛道,“小妹回来的正是时候,父亲生前最是记挂于你,想来若是见到妹妹亲赴而来,亦能含笑九泉。”
“世子此乃何意?”
神他喵含笑九泉!
季音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好悬没当场摔个大马趴。
却见杨素之长子杨玄感扬手丢来一套麻衣:“小妹既然来了,正好披麻戴孝亲自送父亲一程。”
还没死呢,就急着办丧事叫她披麻戴孝相送,这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季音侧身避过衣服,咬牙切齿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已经料到我会来此,想来也已知晓我的来意。他人呢?”
杨玄感神色悲伤,一副死了爹的沉痛哀悼:“父亲临终前有言在先,他寿元已尽,小妹所求之事怕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身为我杨氏贵女,既然来了,合该送父亲一程,也好叫他死而瞑目。”
顿了顿,在季音愤然的目光里,杨玄感唇瓣微动,微不可闻的吐出四个字:“邪帝舍利。”
魔种是取不出来了,但邪帝舍利倒是可以给她。
“……”
看来即便是为了花满楼,她这次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邪帝舍利了。
杨素这便宜爹明摆着是吃定她了。
季音露出隐忍憋屈的神色,弯腰拿起孝衣披上。
“小妹请入堂。今日要劳烦小妹守夜了。”杨玄感悲叹道。
活着没能亲耳听见她喊一声爹,却使出了这等折腾人的法子披麻戴孝守灵堂,亏他想的出来?
季音从杨玄感身边走过时,实在没忍住问道:“他是不是怕自己活得太长,我们都死在他前头,担心见不到子孙后代披麻戴孝的情形,特意事先留个念想?”
杨玄感极力维持着面上的悲痛欲绝,然而蓄着胡须的唇剧烈抽搐了下。
小妹所言,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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