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货物,那我离了你的手,便与你没什么关系了。”虞年年一字一句咬的极为重,看着虞太尉,那个她血缘上的父亲,“用我这个货物换了钱,还想要霸着货,天下的好事,都归您占了。”
她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想了许多事情,其中一件就是,她为什么想也不敢想光明。
因为身处地狱太久,所有人过得日子都是一样的晦暗无光,所以连奢望天光都变成了一种错误。
但是,即便在未来一眼望得到头的时候,还在苟延残喘活着,以期生命迎来新的转机。
但是这个转机,只能依赖于别人,像萱女去拦陛下的马,她把燕燕当做希望。因为这个世道,真是太难了……
虞太尉心里梗塞,跟堵了一团棉花似的,“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虞年年神色恬淡,拢了拢衣袖,像是满不在乎,“那我现在自杀,你什么都得不到。”
她满不在乎的态度,彻底刺激了虞太尉,他伤又不能伤了虞年年,坏了皮囊,卖不出好价钱,只能言语威逼利诱。
他原本是想过要虞年年嫁给慕容澹做正妃的,但嫁女儿是要钱的,他这辈子大出血嫁一个虞令月就够了,别指望他给虞年年嫁妆。
慕容澹占据凉州,根本不缺钱,为爱妾一掷千金,算不得什么。
至于为什么他要给虞年年身份拔的这么高,算是一时失策,但也不是好处全无,至少让慕容澹拒绝不得,多几分重视:你瞧瞧,我都这么有诚意的将自己的嫡女送给你做妾了,你总不好意思拒绝不是?
至于狩阳帝那边怎么想,他也早解释清楚了:这女孩身份低微,是他悉心调教,专门送去慕容澹身边做探子的,到时候里应外合,不怕制不住他!
叔侄两个斗的跟那红眼鸡似的,也不可能为这事儿专门谈谈。他不赔本,万无一失的买卖,两边都讨好,还能从中间捞一大笔钱财。
总归虞年年是他府里出去的,不管她怎么不承认,外人看来,都是和他绑在一起的。若是得宠,第一个惠泽的就是他。
虞太尉眉色稍缓,“那就按你说得办,过几日,收拾收拾东西,让人
送你过去,你若是得宠,日子能好过许多。”
最后一句话,当然不是好心为虞年年着想,更多还是提醒她,好好争宠,得宠了就能过好日子了。
虞年年没问自己要被送去哪儿,她去哪儿都一样。
……
后阳坡被围了三天三夜,慕容澹在死人堆里找了三天三夜,灯换了一盏又一盏。人没找到,自己先倒下了。
太医丞掰着他的下巴灌了药进去,“身强体壮,没什么太大毛病,到底还是年轻。急火攻心喝两副汤药就好了。”
艳丽的容貌褪了血色,就像是霜打蔷薇。
管家提着衣摆,矮胖的身子滴溜溜过来了,擦把额头上的油汗,问,“各家送来了许多的女子,要如何安置?”
往常他们送些珍宝,不用询问,收下只会一声就是,这活生生的人……
姚生对他怒目而视,“你不会自己看着办?”
管家一拍脑门,“厨房和浣衣房还缺人呢……”
“那就安排去洗衣服做饭。”姚生又瞪他一眼,“现下没瞧着忙呢?”
没道理虞年年那样漂亮人好的姑娘受苦,这些人就想着一步登天,什么不用做就能安享富贵!
这些女子都是各家送来的,打着记号呢,不敢轻易使坏,不然遭殃的就是她们本家。但也就做些粗活还使得,像近身侍奉的,就不敢让她们插手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个反叛的?
虞年年被人引着,安排在一个干净的小房间里,放下怀里的琵琶,轻轻抚了抚。
虞令月将徐娘子留下的琵琶转交给了她。
今日到了才发现,虞太尉是将她送来凉州王府了——燕燕喜欢的人家里。
初初听闻凉州王没死的时候,她是高兴的,燕燕为这个男人食不下咽,他没死,真是个好消息。高兴过后又难过起来,燕燕却没法听见这个好消息了。
她倒是挺想见见,能让燕燕心心念念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模样,三头六臂?
门口忽然冒出两只脑袋,笑吟吟地看着她,两个人生的一模一样,“你叫什么?是哪家送来的?”
不等虞年年说话,其中一个人,捧着衣裳进来,“这是府里给咱们发的衣裳,干活时候穿的,你来得晚,我替你取了。”
另一个转了
一圈接话,灰青交织的裙摆张扬的像是朵花儿,“不愧是王府,就连仆役衣裳的料子都这么软!”
两个人长得漂亮,结合方才那番话,便知道她们两个是和她处境一样的姑娘。
一个叫白粥,一个叫白米,都是好养活的名儿。
凉州王有些奇怪,如花似玉的姑娘不收用,都放在杂役房里做粗使,这两个姑娘也奇怪,被送来做妾室却变成奴婢,反而挺高兴。
两个人像是看懂了虞年年心中所想,白粥噘噘嘴,“当妾室多不好,争来斗去,指不定哪天就死了,当个奴婢还挺自在,有口饭吃,有安稳日子过,比在家时候好千万倍!”
“你也别想着当什么宠妾了。”白米卡住自己的脖子,伸出舌头,“听说凉州王吓死个人,最近还找来一堆方士巫师,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么稀奇古怪的人,还是远远离着好。”
虞年年沉郁的脸上,忽然绽出笑来。
这两个姑娘也跟着笑起来,声音像银铃一样清脆,“就是嘛,你这样好看的人,就该多笑笑,我们也能饱眼福。”
“晚上没有事做,叫上隔壁姐姐一起跳舞讲故事。”白粥眼睛一转,看到她带来的琵琶,“你还会弹琵琶,那太好了!”
虞年年手搭在琵琶上,问,“隔壁的姐姐也不想做妾室吗?”怎么听起来,大家都不待见这个位置似的。
“有安稳日子过,谁愿意做那玩意?跟卖笑的似的。”白米笑嘻嘻的,“前天刚来的时候,得知被扔去厨房了,我还担心水深火热呢,结果这日子简直不要太好了!
主子少,事儿也少,没事儿还能偷吃,闲下来找个地方睡午觉,不怕有人掐耳朵,这就足够了。关键每个月还有钱!”
姐妹两个提起来,眼睛就放光,像是对未来充满了期望,“我们以前以为,最好的下场就是老了,被赶出去,然后乞讨过日子。”
虞年年没想到她们两个对未来的期望那样低,但又理解,谁都不是容颜不老的。比起容貌出众,风光一时,最后凄惨收场,不如相貌普通,做个农妇或者仆人。
白米还要叽叽喳喳说些什么,白粥拉着她往外走,“人家才刚来,你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
白米
才挥挥手,“晚上记得来我们这儿玩!”她顿了顿,“对了,你还没说你的名字!”
“虞年年……”她唇角卷起一些笑意,“我叫虞年年。”
“好!那年年我晚上从厨房给你偷米糕吃,大厨做的米糕可好吃了。嘿嘿嘿~”白米和白粥走了,简陋的房间里瞬时安静下来。
虞年年将细软打开,开始收拾衣物,忍不住回想起姐妹两个方才愉快轻灵的声音,也忍不住笑起来。
她的新生活,好像还不错……
和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她以为该是水深火热,明争暗斗,结果是晚上唱歌跳舞吃米糕。
要是燕燕在就好了。
这样欢快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张冷冰冰又昳丽的脸,说着最无情的话,做着最令人感动的事情。
人一死,所有的错误好像都在脑海里自动抹除了,念着的,全是她的好。
夜微微沉下来的时候,虞年年带上琵琶,如约去了隔壁。
院子里点了火,白米抱着一个小包裹,身后几个漂亮姑娘追着她要扯她包裹。
一见虞年年进来,都忍不住屏息,互相怼怼手肘,“这姑娘真漂亮。”
“笑起来一定好看。”
都没有什么恶意。
虞年年在太尉府住了多年,恶意还是善意,她能第一时间分辨出个七七八八。
白米见她一来,赶紧跑过去,往她嘴里塞了块儿糕,“快吃,还热呢,可好吃了。”
又期待的看着她,“是不是特别好吃?”
虞年年点头,“好吃,甜的。”眼睛亮晶晶,笑出一对梨涡。
“吃了我的糕,就来弹琵琶!”白米拉着她往人堆儿里一坐,“快点,我们都准备好了!”
慕容澹才悠悠转醒,眼眶红丝密布,薄唇干涩,沙哑的嗓子一出声就疼的厉害。
“孤听闻,有神魂逆转之术,可行?”他问床前的巫师。
巫师摇头,“要能力强大者方行,小人如今只有召灵的能力。”
慕容澹忙问,“什么法子召灵?”
“需至诚之人的一碗鲜血。”
“取碗来!”慕容澹直起身子,毫不犹豫在腕上割了一道,鲜血丝丝落入碗中。
作者有话要说:虞年年:我现在过得还挺开心~就是有时候老想死了的燕燕。我还打算开块儿菜地种菜搞基建。(比比划划)
狗蛋儿:我现在老难受了,天天放血,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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