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不仅仅是种树与否，甚至包括经济和很多争吵不休的问题，都可以用“规律”这个词来解释。
说到这里，Green难得有兴致，随手拿了干枯的小树杈，在沙地上画了一个三角形。
“画得很丑，不要介意。”Green说：“权当它是个金字塔吧。”
毒藤感觉自己要明白什么了，不过还是等着Green在讲。
“无论你承认与否，这个世界上接受过顶尖教育，有最高学识的，其实也就只有金字塔尖的那一部分人。”Green叹气：“无论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只是网络发展后缩短了人和人之间的壁垒，很多时候让人以为这个世界真的太多人才。”
Green没有说的是，现在无论是网上还是网下，本科以上的文凭都不占绝大多数，而在这其中，硕士和博士更是少之又少。媒体似乎总是在说博士太多，可一旦人均**之后……
“我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Green笑笑：“你所接触到的理念和意识，对于整体社会来说是绝对超前的，这在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而经济作为社会运转的命脉，哪怕在美国，对植物的保护也依旧要排在城市的发展之后，因为保障人类社会才应该是第一位的。”
不能说毒藤的某些环保理念不对，否则就不会有“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口号。对于环境的依存的确就是人类赖以发展的基石，即便会落入先污染再治理的窠臼，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退沙还林的起因是因为林木采伐过量，而采伐过量是因为这里最大的优势是林木资源，可以迅速变现。”Green说：“做出这个选择，你可以说是很短视的，但这是最有效率，同时也是能最快解决问题的方法。”
没有钱，那么守着再好的资源也只能天人合一返璞归真。而卖出了木材，才能短期内有经济收入，才有肉吃才有衣服穿，也才有闲钱让小孩子上学读书，直到改变命运。
“……你们也可以选择更高科技的技术来发展，不是吗。”毒藤看着不远处那片郁郁葱葱的新树林：“就我所知，清洁能源是大势所趋。”
“是大势所趋，但专利很贵，而且……”Green又笑了一下：“如果这里的人真的可以达到投放清洁能源企业的雇用以及使用标准，还需要贩卖木材来保证吃饱穿暖的需求吗？”
Green发现了，毒藤是个理想主义者，而且很多时候有些天真。这种天真很像小孩子，比如那种碾死虫子还觉得有趣的时刻，和毒藤为了保护花花草草杀人当花肥时是一样的。这种天真可能在于她成为毒藤时的年纪太小，正好在最血气方刚容易上头的时候，以至于她的理想激进过了头，会总是忽视现实这种残酷的因素。
而Green，完完全全就是个实干家。
即便毒藤不来支援，Green自己也已经闷头种了面积庞大的树林。而在毒藤观察下，她没看到Green有过什么抱怨或者委屈，顶多只会坐在树荫下闭着眼睛休息片刻，等到恢复了一点精神后再站起来。
这次是第一次，Green跟她说了其他种树和哈莉之外的事情。而Green所说的东西里，是有不少她平时的观察和总结的。
对社会、对人类。
毒藤能感觉到Green觉得她幼稚，这让她有些难堪。不过与此同时，毒藤也不得不正视Green话中的道理。
哥谭的野生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除了那里便没有地方可以繁衍——可开发商和市长在意的是那片土地能带来多少收入和就业机会，同时还会有多少人可以因此有一份养家糊口的营生。
“保护生态真的很重要，可是吃饱穿暖的主要矛盾没有解决，那么这种次要矛盾就不会被正视。这也算是一种规律。”Green说：“如果你想要真的改变你的处境，我是说你的环保理念的，那么首先要接受的就是大部分人和你看法不一致，环保永远不可能让经济发展让位；接下来要接受的是，再高尚的动机，如果用了暴力的手法对抗主流意识，那么你只能与所有人为敌。”
她不再往更深的地方讲了，不过对于毒藤来说，这已经足够醍醐灌顶。她垂下头想了半天，提出了这样的疑惑。
“你之所以当时带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她问。
“啊，不是。”Green很朴实地说：“我是认真地想找一个帮手。”
“……我很高兴我帮上了忙。”毒藤噎了一下：“而且也很谢谢你……告诉我哈莉的情况。”
“不用谢，我就是顺手。”Green接下来的话更加耿直了：“而且你也没帮上多大忙，尤其是为了防止你往沙漠里塞东西，我还分了精力过来看这个，总体进度也没有提高多少。”
毒藤：“……”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灵魂深处应该挺直男的。
总体来说，Green对于毒藤还是对待客人的礼貌大于别的，这个观点出自毒藤看到Green是如何与部下说话之后。似乎是接到了什么命令，当时的Green正在喝水，和一旁的小姑娘说着什么，聊了两句后远处跑来了一个人，对她规规矩矩地敬了一个礼。听到来人的对话后，Green收起了刚刚的笑意，眉头微微皱起，嘴角向下。
说了几句话后，Green微微点头，转身而去，留下一句话，让周围人顿时立正站好，全员进入了戒备状态。而Green本人，像是换了一张面孔，冷淡又无情，眼神中泛着漠然的光。
而那下半张脸，像极了毒藤认识的一个人。
这种诡异的重叠感甫一出现便吓到了毒藤，导致她晚上吃饭都有点心不在焉，频频要往Green那边看。Green身边的小姑娘察觉到了不对，皱皱眉挡住了毒藤的视线，还哼了一声，看着有点不高兴。
那小姑娘眉眼间妖娆得很，看起来年龄不大，非常可爱。
毒藤感觉并不是她的同道中人。
这就又要回到这些人对她的态度上了，而且也要回到Green说过的“对抗主流意识”的语句上——由于她之前做的事情导致了现在所有人对她的看法不怎么样，这让毒藤难得地生出了一些遗憾。
Green像是在剖析她，又不像是，仿佛只把一个公用的理论套在她身上便能有逻辑地推演下去了。可无论Green初衷是什么，毒藤却觉得……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我有些问题想……跟你说说。”
夜晚，Green开完战备会议后正从办公室往回走，路上遇到了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毒藤，还听到了对方这样的奇怪的邀请。她身后的小姑娘又皱起了眉，手指动了动，看着下一步就要出手了，但被Green挡了下来。
“正好，我也想散散步。”Green这么吩咐旁边心不甘情不愿的小丫头：“茶茶，帮我值一会儿班。”
是的，Green还要负责他们基地的战备值班。根据奇奇怪怪的主管负责制，Green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要忙于这种东西。
毒藤跟在Green身边，和她几乎肩并肩地走路，心里的想法千奇百怪。
“所以……你想说什么？”Green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就在那一瞬间，毒藤有些委屈。
Green看起来很真诚，这份真诚在毒藤看来是很少见的——她接触了那么多人，成为ivy前的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但成为ivy后，试图利用她这份异能的居心不良者太多太多。虽然Green也是冲着让她帮忙来的，可在她这种直男一样的嫌弃过后，这种话却显得更加真实了起来。
“可我现在并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她说，说话的时候伸出了手：“我已经是ivy了。”
很早以前，她就不再是帕梅拉了。当她的身体里充满了叶绿素的时候，当她能够遥控植物的时候，作为人的某部分就被植物所侵蚀——她现在是哥谭最为让人惧怕的罪犯，或者前罪犯，只要有一点征兆，就会被暗夜骑士的目光所盯上。
好吧，毒藤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又或者她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习惯了这些。Green说的话让她有触动，可这些触动若是想引导她的生活走向改变……
那太难了，太难太难了。
毒藤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竟只能再来问Green这个只打算点到为止的人。很显然，Green也是有些意外的，不过她想了一会儿，又笑笑。
“我不是很清楚哥谭的情况，但我想……实际上，你是可以找到人求助的，对吗？”
老话说，最了解她的人未必是她的朋友，但一定是她的敌人。Green觉得如果朋友靠不上，那么哥谭还有另一个最佳的选项。
“……你确定吗？”毒藤知道Green说得是谁：“可他……”
“我确定，而且这个人应该还不错。”Green说：“起码我知道的人，对他作为义警的评价都不低。”
毒藤还是很犹豫，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找蝙蝠侠——那边Green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鼓励，笑了笑。
“你当然也可以找我，如果你打算一直留在国内的话。”
Green开了句玩笑，但接下来，有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让毒藤的笑容卡在了半路。
“不，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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