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风雪又大了。
谢娇披着棉袄,边用雪花膏擦脸,边问进门来的陆向荣:“你干嘛去了?”
谢娇是最后洗漱的,按照道理,陆向荣应该早就坐在被窝里给她暖床了。
没想她进屋后,近十分钟,陆向荣才回来。
陆向荣先将两个灌了开水的水袋塞进被子里,而后边解衣裳边回答谢娇:“去找陆其华了。”
谢娇莫名,找陆其华做什么?
陆其华这段时间,凭劳作养活自己,倒是将矜傲的性子磨平了,如今在家老实得很。
没地方需要教训的啊?
陆向荣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有一只口风琴。
这是他让陆其华去他朋友那儿拿过来的,专门给谢娇准备的生辰礼物。
正想着是现在拿出来,还是夜里,等谢娇睡了悄悄给人戴上,这时房外传来嘭嘭敲门声。
谢娇眼皮子一跳,低声问陆向荣:“该不是大铁和二丫在学校又闹出什么事儿了吧?”
她可是记得,上次大铁二丫来,就是打架闹事儿了。
现在他们老师换了,明显是个危险角色,谢娇有些担心该不是两孩子干了什么事儿,被危险角色抓住小辫子了吧?
陆向荣安抚道:“二丫今天没去学校,应该没闹事儿。”
这话并没有让谢娇松口气。
二丫虽然惹是生非,但她有脑子,真碰上什么事儿了,究竟是她吃亏,还是别人吃亏,这说不准。
可大铁这种没脑子的,只会动手的,还特别讲什么江湖义气的,遇上有脑子的,肯定是他吃亏!
开门后,堵在门口的是一群小孩。
为首的是二丫。
二丫拿着一个布包,脸色泛红。
看见过来开门的是陆向荣,外头等着的小孩儿露出失望的表情。
陆向荣有些好笑,问:“做什么怪样子呢?都垮了脸?”
二丫其实对她爹有些犯怵,但她捏了捏捧着的布包,鼓起勇气说:“我们找娘。”
里头的谢娇走出来,看着门外整整齐齐的六个小孩,有些懵:“找我干什么?”
她扫眼看孩子们,狐疑的问:“惹事儿了?”
不怪谢娇这么想,在她看来,子女都是债,整整齐齐找来,除了惹事儿,还能为什么?
大铁不痛快了,他义正言辞:“娘,我们合起伙来给你买的礼物,来给你送礼物的,你怎么要说我们惹事了啊?你这是,是……白口发黄!”
大余眼皮子抽了一下,纠正道:“信口雌黄。”
大铁改口:“对,信口雌黄!”
也是大铁说错成语了,引得小晴小雨两个咯咯笑。
唯有小余不明,抓着她哥的衣摆问:“什么是发黄,哥,牙齿发黄吗?”
大余没有丝毫不耐烦,一遍又一遍的解释给她听,什么叫做信口雌黄。
在大余解释时,二丫将包袱塞给谢娇,巴巴看着她说:“娘,这是我们所有人一起给你买的衣服。里面还有我们每个人写的信,娘——”
“祝你生辰快乐。”这话,是所有人一起说的。
十分整齐,一看就知晓练习很长时间。
谢娇颇有感动。
虽说这群孩子,时不时都有些许毛病,但记得她生辰,还特意买礼物的心意,很好。
好似随意埋下的种子,长出漂亮的花儿一样,令人欢喜。
谢娇接了二丫的礼物,本不打算当着小孩儿的面打开,但碍于这群孩子们眼巴巴的表情,便是当场拆开了。
布包里,是一条裙子。
还是一条夏裙。
鲜红色,极其靓丽的裙子。
谢娇:“……”
这年头百货大楼里有卖红裙子的?还这么红?
说实话,这么显眼的裙子,还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款式,她是不喜欢的。
但小孩儿们送的,就算不喜欢,也不能说出来。
谢娇硬着头皮说:“很好看,我很喜欢。”
别人写错字,那是缺胳膊少腿,大铁写错字,那完全是自创了个字。
和大铁的信一样,也皱巴巴的,字还非常大,但一笔一划非常清晰。
出来大铁的字不认得、二丫的彩虹屁过多以外,其他人的信都比较规矩了。
说实话,谢娇还挺怕这群小孩需要她拆开看,一封封看了,每一封信表达一下感想。
动静过大,让谢娇她娘抱着小崽出来了。
她写着:谢姨,谢谢你,我喜欢你。
李香更高兴了,摸着小崽的脑袋说:“你也是个乖崽!”
当然,认错也是认了的,里面表现歉意的句子,还颇有文采的。
看着大铁给的,皱巴巴的信,陆向荣忍俊不禁,问:“那这又像谁?可不能像我了。”
刚说完没多久呢,抱着谢娇脖子的小崽,冷不丁磕巴一句:“娘,生辰快乐。”
谢娇啧了一声说:“看完这封信,我想我唯一的欣慰就是她学了不少东西,肚子里不是草,是墨水。”
陆向荣瞄了一眼,笑问:“那她这油腔滑调呢,像了谁?”
谢娇习以为常,抱着小崽,跟李香说:“其他小孩,他们六个,一起给我买了条裙子,说要给我当生辰礼物。”
她大哥,谢数粮,打小读书就不好。
谢娇都不知道他写的啥玩意儿。
谢娇亲了一口小孩儿的脑门,问:“乖崽,睡觉好不好?”
……
谢娇是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油嘴滑舌的,她理直气壮道:“你啊。”
“不愧是我闺女,脑子活泛。”
小崽没答话,李香都习惯了。
她是个偏心自个闺女的老婆子,听说孙子孙女都对闺女那么好,她非常高兴。
小崽到谢娇怀里后,紧紧抱住了谢娇的脖子,什么话也不说。
里面没几个字是写对了的。
不忍直视啊。
还好,这群小孩脸皮没那么厚。
字里行间,展现讨好,卖乖卖惨,希望明天别罚她再铲雪了。
李香欣喜不已。
大余是个大孩子,小时候应该也学过不少知识,写的信就长一点,表达的心意也比较内敛。
都会觉得,往后余生,俯首甘为孺子牛。
“这信,”也是怕这群孩子让她试裙子,谢娇拿出包袱里的六封信,问,“要我现在拆开看吗?”
二丫脑子活泛,嘴乖,写得信是一堆儿的花言巧语,哄人的话那跟不要钱似的,写了足足两页。
李香说:“好好好,都是好娃儿,还晓得给你送礼物,乖,乖娃儿。没白养这么大。”
最叫谢娇有感触的,是小余的信。
李香把小崽往谢娇怀里一塞,没好气道:“刚吵吵啥呢,把你儿子吵醒了,卯着劲儿要出来,非要找你。”
谢娇想了想,说:“大概外甥似舅吧。”
首先看的是二丫的。
想来小崽早就有给谢娇说生辰快乐的想法了,只不过小孩子年纪小,觉多,一不小心睡着了。被闹醒后,才非要过来找她。
小晴小雨的字一般,知识储备量也少,写的信非常短,尽量用自己会的字写的。
谢娇摸了摸皱巴巴的信,低声说:“真是一群好孩子。”
直至谢娇将小孩儿塞进暖烘烘的被子里,小崽才说:“好。”
谢娇边守着小崽,边拆开了其他小孩儿的信。
鞋踩在屋内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好大一会儿才停歇。
说完,谢娇又拆了大铁的信。
不管平日里多无法无天,多讨人嫌的小孩儿,如果能有一丁点感谢的心思,做父母的都觉得欣慰。
等李香回屋后,反应迟钝的小崽说:“嗯,我乖。”
比大铁还不容易。
听见谢娇要拆信,一个个脸皮红得跟猴儿似的,迅速跑了。
这话叫孩子们松了口气。
对于智力永远停留在七岁的小余来说,写这么一句话,是相当不容易的。
可她写的比大铁要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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