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桥生产大队那条路并不难走,因为这条路也通闸门镇。
闸门镇上有很多厂子,里面制造的东西会通过虎渡县的渡口,发到全国。因此镇和县之间经常有车来往,也就把这路压平了,变得好走了。
正午这个时间点,送货的车都在歇息,路上除了零星几个路人,都没瞧见几辆车通过。
没车,谢娇安心不少,推着陆向荣在树荫底下边走边说话。
主要是陆向荣在说。
“娇娘,你说,这么快就让董云从民兵处那儿出来,真的好吗?”
谢娇:“……”
果不其然怀疑董云不是好人了。
谢娇反问,“荣哥,我跟他签协议的时候,可是包括让他被抓进去时,负责把他救出来。”
对于合同,陆向荣比谢娇想象的要敏锐的很多。
她荣哥向来温润如玉的丹凤眼竟有狐狸的狡诈浮现:“承诺的是在贩卖药油期间,董云是在卖卤肉期间被抓的。”
这个说法没有任何问题,在上辈子,谢娇经常这样找合同上的漏洞。
但她没想到,在她眼里高清亮洁的丈夫,竟然也不是那么白,内里是黑的?
这可不是失望,恰恰想法,谢娇有点儿高兴。以前她觉得她荣哥是个好人,冰清玉洁,品德高尚,她有时候都有些怕表露出一点黑了,引得她荣哥的不欢喜。
如今发现她荣哥竟然不是那么黑白分明,也没有那么高清亮洁……谢娇觉得自己距离陆向荣更近了一些,陆向荣不再是悬挂天边的明月,而是触手可及的水中月。
明亮皎洁,但只是倒影。
谢娇笑意尽显于色,她说:“那不捞董云出来,那些药油都得我自己去卖,我还是要去火车站啊!”
当时在董云家,陆向荣也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在听见他请谢娇去火车站帮忙,才没有立马冷脸质问对方是何居心。
陆向荣答应过谢娇,要支持她的生意。本来安全这个问题,就应当是他该考虑的,没有合适人选之前,他不能因为安全问题,让他媳妇儿的生意停滞下来。
“在任德秋那边没有解决赵茵茵这个地雷前,你别去火车站那边,”陆向荣说,“至于董云,你也别单独跟他接触。”
谢娇见陆向荣还是防备董云,顺口就给他说了几句好话:“我不会去火车站啦!荣哥,其实我是认为董云没什么问题,你看我说手臂有伤,没法去火车站,他不是就没想方设法让我去火车站了吗?”
就算去,也不能让陆向荣晓得。
理智如陆向荣,并没有因为谢娇承诺不去火车站而松口气。他了解自个媳妇儿,特会阴奉阳违,二丫就是像了她。不过不信归不信,陆向荣可没直白的讲出来,这可不利于夫妻感情,有时候还是得装傻的。
陆向荣没在谢娇去不去火车站的事儿上纠结,转而问起赵茵茵这个地雷:“这个赵茵茵,怎么回事,为什么喜欢针对你。娇娘,你跟她很熟?”
虽是疑惑,但表得是肯定。
陆向荣已经两次发现他媳妇儿对赵茵茵的关注了。第一次是在丁茂告诉他们董云进民兵处的时候,第二次是任兰芝被赵茵茵拉扯进小巷子的时候。
谢娇想了又想,酌着片刻才说:“我第一次见赵茵茵时,她就开始针对我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要她不说怀疑赵茵茵跟自己一样是重生者,谁也不会知道她活过一辈子了。
抱着这个想法,谢娇把几次遇上赵茵茵,都被她针对挑衅的事儿都说给陆向荣听了。
最后总结一句:“谁知道她是个什么情况,每次跟个算命的一样,料准了我会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方。”
谢娇瞄了陆向荣一眼,见他拧着眉头,似乎对赵茵茵的行为难以理解,便故意把他往神神鬼鬼上引:“荣哥,你说她是不是那种神婆啊?”
其实要不是谢娇自己重生过一次,怕是要认为赵茵茵是不是个神婆了。
令谢娇诧异的是,陆向荣竟然没有反驳她那些神神叨叨的言论,而是说:“说不准,不过娇娘,这种说法,以后别讲出去。”
建国后不许成精。这是一条铁律,那些神神叨叨的道士啊,神婆什么的,都躲祸隐藏了起来,普通老百姓也基本上不提这种事儿,就怕提了被人告发。
她以为她荣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呢!
刚才故意往那方向引,纯粹就是转移话题,瞎扯一通,希望陆向荣别再在赵茵茵事情上多想。原本估摸着她荣哥会讲她胡说八道,她就顺势乱扯,把赵茵茵这个话题给转移了。
现在陆向荣竟然信了,还让她别跟旁人多讲,这出乎意料,使得谢娇卡顿了片刻才悄声问:“荣哥,你以前是不是撞见过这种神神叨叨的事儿啊?你说给我听听呗?我小时候啊,听说过年的时候剪掉眼睫毛,躲在门弯里,能够看到鬼,我这么干过,但从来没看见过鬼。”
谢娇惊呆了,这可比让大铁边喝酒边写作业的法子好多了!
小部分小孩呢,他们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明白知识能改变命运,即便干活,都要挤出时间来,凿壁偷光都要念书。
陆向荣:“……”
谢娇对如何让二丫去上学没什么看法,这丫头巴不得去读书呢!
“不让,他们得受一点社会的毒打,才知道上学是多好的事儿。”
读书并非人唯一的出路,但能认识字,明白事理,那就会少走很多弯路,以后不至于太难。
陆向荣想了想,陈述一个事实:“二丫跟着在地里干一年,估摸着不作妖了,不搞事了,一心只读圣贤书,但是大铁恐怕不行,你让他在地里干十年活,他都不愿意上学读书。”
谢娇欣喜若狂:“什么法子?!荣哥,什么法子能让大铁那臭小子自发自主的去念书?”
谢娇说:“这个好,那大铁呢?让他自个赚学费,我估摸着他宁可赚了钱混吃混喝。”
话还没说完,谢娇余光瞥见丁蓉蓉从她家出来,笑眯了眼,像是很高兴。
“我想啊,之前咱们不是惩罚他们自个赚钱,还了他们惹是生非出来的债务吗?”陆向荣说,“二丫那边呢,她那娇气样,告诉她债务还干净了,自个学费赚到了,她就能凭自个本事去上学。”
“你该不是想跟驴子前头吊着萝卜似的,在大铁跟前吊瓶酒吧?”谢娇都联想到她大儿子,一遍喝酒,一遍写作业,大声喊着为了喝酒而写作业!
怎么突然提起两个小家伙了?谢娇有些搞不懂,但能够不继续谈赵茵茵了,她觉得说什么都行。
陆向荣自然不可能说实话,闺女像谁的锅,还是他来背吧!
快走到家门口时,陆向荣冷不丁说:“我有个法子。”
不过阴差阳错,倒是让睫毛长得浓密,给自个眼睛添了几分颜色。
现在不仅喊姐了,还这么亲切?
谢娇笑了:“好!这个法子好!那大铁交给——”
这点上,谢娇跟陆向荣想法是一致了,怎么着都得想法子把他们的品性掰正,然后让他们自发自主的想去上学。
谢娇有些惊诧,这两孩子跟丁蓉蓉关系不太好吧?
谢娇莫名其妙,喊了一句:“蓉蓉,你现在回去?你哥还没回来呢,别回去了。”
绝大多数小孩,对读书都没什么感觉。但让他们从小小年纪干活谋生和坐在教室张嘴念书,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肯定选择读书。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好似谢娇是什么洪水猛兽。
想到这儿,谢娇眼皮子抽了抽,觉得头有点疼。
平常丁蓉蓉是瞪着他们两,让他们喊蓉蓉姐,但大铁和二丫皮得很,就喜欢气得丁蓉蓉跳脚,成天丁姨,小丁姨,蓉蓉姨的喊,喊姐?怎么可能?
“没什么,”陆向荣不想在路上说神神叨叨的事儿,就顺口说起了刚才想到的闺女,“娇娘,你真打算不让二丫和大铁去上学?”
这话起了个头,谢娇有种不大好的猜想。
大铁、二丫,还有丁蓉蓉三个,听见谢娇的声音似乎僵了一下,脸上的笑也唰得一下收了回去。丁蓉蓉扭头看见谢娇,跟见了鬼似的说:“不了不了,我回去有事!”
大铁和二丫这两孩子,竟然还在门口送丁蓉蓉,特别乖巧的说:“蓉蓉姐再见。”
他家闺女的调皮捣蛋,真的是随了他媳妇儿。
“等读得书越多,以后去酿酒,也得会认字,”陆向荣讲,“对了,我听说以前酒厂里,还有留洋回来的学生,搞什么实验数据酿酒的,我到时候一股脑的说给大铁听,他想喝好酒,书里就有。”
“荣哥?”谢娇见陆向荣不说话,喊了他一声,“想什么呢?”
谢娇哑口无言,许久,长叹一口气说:“那、那不读书也不成啊,最起码不能做文盲啊。”
还有一小部分,听见老师念书,那就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大铁就是这类人,读书?这读得不是书,是他的命。
好在陆向荣否认了这个联想:“不是,我以前在部队的时候,那地方很偏,跟着学过酿酒,我想着把酿酒的法子写成方子,让他读一年书,得一个方子,里头全是字。”
陆向荣没法反驳孩子他娘的实话,甚至有些忍不住想笑。不过好在作为亲爹,又是快到家门口了,陆向荣忍住了,并说:“大铁很喜欢喝酒吧?”
不过能让她付出点劳动成果,再去上学,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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