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长空迟疑片刻,抱着怀里的人,踩过白沙,踏进海浪,他站在这位最古老的妖仙面前,耐心地等待着最后的答案。
“涅槃,是存在的。”
金灵娘娘缓缓开口。
她用金口玉言证明,炎山的神文石碑里记载的文字是真实的。可是,时间的流逝,命运的轨道是不能改变的,神器的存在是个悖论。
不管是用修仙世界的运行规则,还是科技社会的逻辑思维来解释,它都不可能拥有回到过去,改变未来的能力。
只有疯了的人才会相信它的存在。
莫长空迟疑地看着金灵娘娘。
他曾翻天覆地,找遍所有地方,挖断炎山,犯下滔天大罪,都没有找到神器的下落。如今,他就算还想再相信这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也不知该去何处寻找。
而且,师尊一直在负重前行,疲惫不堪,神魂在渐渐消散,若是用手段强行挽留,只会让师尊活得更辛苦。若是把时间逆流到一切没有发生前,所有人的命运轨道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给世界带来灾厄,这也非师尊的意愿。
他不想再自私了。
冰冷的剑,终于生出了人类的心。
“涅槃不能回到过去,也不能改变曾经发生的事情,但它能治愈痛苦,重获新生。”金灵娘娘的脸上没有表情,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欣慰,“现在的你,可以救云真了。”
莫长空问:“我该怎么寻到它?”
金灵娘娘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你已经得到它了。”
她轻轻地拉起莫长空的左手,翻开掌心。
莫长空顺从地打开掌心的芥子空间印记。
金灵娘娘朝空间里面探去,她拿出了那面在幽妖城旧址得到,曾用来掳掠凡人的巨型镜子,置于海面上,然后抹去了所有被纂改的符文烙印,锈迹斑斓的镜框上装饰的一只只扭曲变异的凶兽,栩栩如生,就像在无尽的恶意之海里挣扎咆哮。
这是神灵用世界碎片炼制的宝物。
宝镜蒙尘,无人认识。
“真可怜,被当成玩具,弄成这副模样。”
金灵娘娘感叹道。
她从虚空中摘下一朵晶莹剔透的花,放入陆云真的怀里,渐渐融入识海,勉勉强强地把支离破碎的神魂聚合在一起,然后,她将陆云真的身体连同布满伤痕的神魂,一起推入涅槃之镜中。
涅槃发出幽暗的光芒,构建出一个又一个世界,里面承载着所有的痛苦回忆,还有疲惫不堪的重担。
镜子会召唤构建世界者的挚爱之人,并不是为了游戏,而是为了求助。
莫长空的身体渐渐消失在镜中。
金灵娘娘微微颔首,为其送行,
“去吧,把他带回来。”
……
松鼠跃过林间,小小的身躯晃动叶片,落下几颗晶莹的晨露,打在莫长空的脸上,滑入嘴里,冰冷甘甜,唤醒沉睡的灵魂。
莫长空睁开眼睛。
他看见一片生机勃勃的森林,鸟儿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蘑菇在潮湿的泥土里钻出,紫云英和黄鹌菜开得到处都是,散发着阵阵清香。
冷风吹过,蒲公英散开了绒球,白色的小绒毛落在敏感的鼻子上。
莫长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摇了摇尾巴……
“汪?”
他在师尊的世界里变成狗了。
莫长空冷静地分析现状,镜子会根据师尊的回忆来随机安排角色,师尊曾落入畜生道,镜子便给了他同样的身份,方便靠近。
强行变回人身会破坏镜中规则,给救助师尊带来不利。
他作为妖族,曾经茹毛饮血地生活过,对变成动物的情况适应良好,没有奇怪的廉耻心。
莫长空检查身体,确认自己是条黑狼狗,便稍微研究了一会用四肢走路的方式,然后在森林里寻觅了两天,连虫子都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师尊的气息,便往外跑去。
森林外是个小村庄,二三十户人家,皆是凡人。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处处都是食物的香气。
榕树下,两个孩子在用树枝拨弄一只脏兮兮的小狗。
小狗大概四五个月,黑黝黝的眼睛,骨瘦如柴,浑身脏兮兮的,似乎曾掉进泥巴坑里,稀稀拉拉的狗毛被污泥糊得乱七八糟,露出不少受伤的皮肤,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肯定是只病狗。”
“别碰它,小心过了病气。”
“哈哈,癞皮狗。”
孩子笑闹了几句,听见母亲呼唤吃饭的声音,丢下树枝就跑了。树枝掉到小狗的脑袋上,砸得他醒了过来,委屈地“嗷呜”叫了两声。
食物的香气很诱人。
小狗愣愣地闻了一会,顽强地爬起来。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向小河,努力地伸出爪子,想在水里捞鱼。鱼儿游动的速度太快,他尝试了很多次,终于捞出两只小虾,狼吞虎咽地吃了。
忽然,一条大鱼从天而降,落在身边。
小狗惊呆了。
他抬起头,看见一只威风凛凛的黑色狼狗,在死死地盯着自己。他愣了片刻,垂下尾巴,龇牙露齿,奶声奶气地咆哮起来,警告着入侵者:“嗷呜嗷呜——”
超凶!不好惹!
“师尊……”
莫长空认出了师尊的气息,欣喜交加,尝试沟通,奈何师尊在轮回中,遵循规则,不但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而且警惕心很强。
“汪汪?汪呜?”
他无奈地研究着狗语,试图靠近。
动物的语言变化多端,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
莫长空的研究出了点差错,不知哪句叫声变成了挑衅,师尊勃然大怒,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尾巴尖上,还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声。
他赶紧撤了护身灵气,免得硌了师尊的牙。
小狗英勇地发动攻击,姿态凶猛。
大黑狗无奈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撕咬。
尾巴的毛全乱了,有一点点痛……
……
小狗咬了半天,确认这条大黑狗“屈服”了,志高意满地离开,想去河边继续捞虾吃,却被大黑狗扯着尾巴拖了回来,然后丢到大鱼旁边。
他气愤地叫了两声:“汪汪!”
他想表达自己是一只有骨气的狗,拒绝嗟来之鱼。
莫长空想了想,觉得师尊可能在挑嘴,不爱吃鲤鱼。
他再次跳进水里,抓出十几条各种各样的鱼,宠溺地推到小狗的面前,用不熟练的狗语和肢体语言折腾半天,怎么都没法让对方听懂,心里急躁,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觉得狐狸和狗差不多,所以,养狐狸和养狗应该也差不多。
他便参考上辈子师尊照顾阿绥的方法,先把鱼刺和鱼肉都分开,叼着小狗的后颈,硬拖到鱼肉面前,强行按着吃,不准挑食,不吃不准走。
小狗总算明白这只大黑狗想喂自己。
动物给予食物的意义有很多……
他挣扎大半天,快饿晕了,实在受不了香喷喷的鱼肉诱惑,便感激地收下了这份美意。
出生以来,第一次吃饱肚子。
小狗舔了舔圆鼓鼓的肚子,想表达自己的谢意,紧接着就被丢进了河里。
“汪汪?”
“太脏了,要洗干净。”
莫长空谨记师尊是极爱干净的人,每天要给阿绥洗澡,他把小狗弄进水里,连舔带洗,想把身上的皮毛全部都弄干净。
皮毛碰到水,感觉又难受又可怕。
小河太深,水花时不时碰到鼻子。
小狗嗷嗷地叫了起来,眼里都是泪花,试图让对方住嘴。
他讨厌洗澡!会被淹死的!
莫长空又认真地分析了一下。
他记得师尊以前帮阿绥洗澡的时候,阿绥也是这样挣扎的,大概是犬类动物的习惯吧。
师尊叫得挺精神,可能是表扬他干得好。
他把小狗按在水里,仔仔细细地折腾了半个时辰,洗得干干净净,还弄了个炎阵,把皮毛烘干。然后发现师尊的皮毛是白色的,爪子软乎乎,眼里水汪汪,特别好看,便高兴地舔了两轮,塞在肚皮下,用尾巴盖好,叫了两声,表示别着凉。
小白狗:“???”
他感觉这只黑狗有问题!
舔他的毛就算了,叫声也不对劲,这是狗求偶的声音!太可怕了,他才四个多月的未成年,还是公的!再结合刚刚送食物的暗示……这种行为简直是令狗发指!无耻至极!
他决定逃跑!
深夜,繁星满天,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声。
小白狗填饱了肚子,重新有了气力。他感觉大黑狗已经睡着了,偷偷摸摸地掀开爪子,从尾巴里钻出来,小心翼翼地爬进草丛,回过头看了眼,确认对方还躺着不动,便撒开四爪,用尽吃奶的气力,拼命逃跑。
他跑了很久……
他感觉自己已跑出了很远。
小白狗有些累了,坐在村口的草丛里,舔了舔爪子。虽然逃离了那只“无耻”的坏狗,但心里莫名有点难过,吃过美味的鱼,还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好饿。
他看着月亮发呆,想叫几声。
紧接着,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他惊恐地看见那只大黑狗,蹲在不远处,神情不虞地盯着自己……
小白狗呆滞:“汪汪?”
狗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有些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撒娇还是抵抗?怎样才能让那只色狗放过他?
莫长空走过来,一口叼起他的后颈,大步流星地跑到河边,再次丢了进去,重新洗刷起来。师尊做狗不老实,大半夜跑去玩,又把自己弄脏了,必须洗干净,每根毛都洗干净,洗得和阿绥一样浑身雪白,闪闪发亮!
小白狗悲愤欲绝,对天狂啸。
他不明白……
为什么世上要有强迫洗澡那么可怕的事情?
什么畜牲干得出这种事?!
作者有话要说:莫长空:师尊曾按着我洗过澡。
胡绥:师尊也按着我洗过澡。
两人齐声:师尊说洗澡是很好的事情!
云真狗委屈:现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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