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咚咚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哭得街坊邻居都跑过来看是不是谁家的房子塌了。
连夏芙水都赶紧跑过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了解原委后,夏芙水驱散那些看热闹的人,让阮秋平自己解决。
阮秋平安慰阮咚咚道:“咚咚啊, 这位小姑娘是化仙,原形你也见过的,就是那只青色的小鸟啊!你原来不是还挺喜欢它的嘛?而且她年岁和你差不多,化仙也没有具体的生辰,就让她当你的小妹妹好不好?”
“不要!那我就不是最小的妹妹了!”
“那让她当你的姐姐?”
“不要!她凭什么要高我一头当我的姐姐?!我没有姐姐!”
阮咚咚才不管郁逢逢是什么鸟还是什么仙, 更不想当什么姐姐妹妹,她光知道她哥答应了给她摘白蜜果, 却食言忘了摘,而且还带回来一个陌生的小妹妹。
她感觉自己的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阮咚咚咬着牙, 满脸泪痕地看着阮秋平, 难过地喊道:“你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郁逢逢才不给我摘白蜜果的!你今天因为这个郁逢逢不给我摘白蜜果,明天就会因为这个郁逢逢凶我……后天……后天!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是不是就要去给别人当哥哥去了!”
阮秋平头都大了:“咚咚你想什么呢?我永远是你哥哥, 怎么会不要你呢?”
“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我小时候……你就找了个人类小孩儿,让他叫你哥哥,还让那个小孩抱你,还让那个小孩儿亲你……现在你又找了个鸟仙, 还是让她叫你哥哥,还因为她不给我摘白蜜果, 你就是不喜欢我……你就是!就是不想要我了, 想要新的弟弟妹妹!你是全天下最坏的哥哥!”
阮咚咚又哭又喊, 喉咙都快弄哑了, 阮秋平心疼得紧, 忙不迭朝她道歉:“对不起, 哥哥错了,哥哥不该忘记给你摘白蜜果,哥哥现在就去给你摘果子好不好?”
阮秋平丝毫没认识到问题不在白蜜果,慌忙对郁逢逢嘱咐了两声,然后赶紧跑去给阮咚咚摘果子了。
阮秋平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后脚这边的战况就升了级。
郁逢逢看着哭得一抽一抽的阮咚咚,费劲巴拉地用法术变出一个手帕递给她,怯生生地说:“……你不要哭了。”
“我就要哭!”阮咚咚说,“你都要把我哥哥抢走了,我为什么不能哭?”
“我没想……没想抢你哥哥,一个哥哥也可以有两个妹妹呀。”
“不行!我是我哥哥唯一的妹妹,你凭什么叫他哥哥!”阮咚咚开口问道,“我和哥哥是同一个妈妈,同一个爸爸,你是吗?!”
“……不是,我没有爸爸妈妈。”
阮咚咚:“我和我哥哥都姓阮,你是吗?!”
郁逢逢声音越来越小:“……不是。”
“既然这样,你凭什么叫他哥哥,你就不是他的妹妹!你既不姓阮,又不是我爸爸妈妈生的,却还想当我哥哥和我的小妹妹,你做梦!”
“我没想这样的,我……我本来想叫他爸爸,他不同意,非要让我叫他哥哥。”郁逢逢也有些委屈了。
“……爸爸?”
阮咚咚小脑瓜子转了转,忽然发现如果郁逢逢叫阮秋平爸爸,那么她还是哥哥唯一的妹妹,郁逢逢就不会对她的身份造成威胁,甚至以后还低了她一辈,要尊称她一声姑姑。
于是阮咚咚一锤定了音:“你还是叫他爸爸吧,那你以后就要叫我小姑姑了!”
郁逢逢呆呆地眨了眨眼:“……可以吗?”
“可以啊!”阮咚咚立刻开心了起来,“走啊,小侄女,姑姑带你荡秋千!”
郁逢逢眉开眼笑地认了亲:“谢谢小姑姑!”
阮秋平一回来,就看见了两个小姑娘正在一起荡秋千。
阮咚咚甚至还在背后轻轻地推着郁逢逢。
阮秋平松了一口气,提着那袋白蜜果放到阮咚咚面前:“怎么回事,咚咚你怎么对逢逢这么好?”
阮咚咚扬起脸,骄傲地说:“我当然要对她好些啦,我是她小姑姑嘛,要有点做长辈的样子。”
“小姑姑?”
郁逢逢跳下来主动拉住阮秋平的衣摆,眼睛亮晶晶的:“你可以当我的爸爸吗?比起一个哥哥,我更想要一个爸爸。”
“对呀!”阮咚咚说,“妹妹有我一个就够啦!”
阮秋平一看就知道是阮咚咚捣的鬼,但他自己一想,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顶多把他喊老了些,便应了下来。
只是夏芙水似乎不太喜欢。
她在饭桌上便放下了筷子,语气淡淡的:“你一位单身仙君,突然有了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对以后不好。”
阮盛丰看了眼阮秋平的脸色,碰了下夏芙水的胳膊。
阮秋平放下筷子:“妈,你恐怕是忘了,我三年前便结过婚,哪里还算得上单身?”
夏芙水准备再说什么,阮秋平却再次开口说:“其实我这次过来,就是有一些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们……”
阮秋平深吸一口气,话音未响,嘴巴就先咧了开来:“——郁桓活过来了!”
阮秋平脸上的笑意完全遮挡不住,由于过于欢喜,脸上几乎冒出了一点傻气:“他真的活过来了,就在昨天!他是气运神,本就是应气运而生,他留下了的这根指骨凝结了三年的气运,不仅帮助青耕鸟化了仙,而且也在重新凝聚他的形体,昨天是春节,是他气运最好的时候,所以他便在出现了!”
夏芙水和阮盛丰对视了一眼,表情渐渐凝重了下来。
阮盛丰颤颤巍巍地问:“……儿子,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好呀?”
“我昨天晚上睡得可好了,因为是郁桓陪着我睡的。”阮秋平看着父母的表情,脸上依旧是止不住的笑意,“爸妈我没疯,我现在很清醒,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们如果不信,你们就问逢逢呀,逢逢昨天也见到了。”
郁逢逢立刻很有眼色地说:“爸爸说的是真的!我作证,昨天真的有一个穿红色衣服的神君和爸爸一起进的山洞,爸爸还叫他郁桓!”
阮秋平笑着揉了揉郁逢逢的头。
“你说他还活着,那他现在在哪儿呢?”夏芙水问。
“他走了,但他还是会回来的。”阮秋平说,“毕竟他所凝聚的气运还是太少,形体只能存在于春节那一天。”
阮秋平知道阮盛丰和夏芙水不信,但他不在乎。
等下次郁桓出现,他带着过来,夏芙水和阮盛丰自然就信了。
况且这个世界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郁桓回来过。
郁逢逢也知道。
他并不孤独。
阮秋平又摸了摸郁逢逢的小脑袋,忽然就觉得,有个女儿也挺好的。
阮秋平吃过饭后去了郁家,也去找了药仙。
他们果然都觉得阮秋平是在胡言乱语,郁母叹着气给了他一盒凝神聚气的丹药,药仙也打开抽屉为阮秋平把脉抓药。
阮秋平现在太幸福了,所以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不觉得恼,他甚至开开心心地接过了药仙的药,说了声谢谢关心。
“对了。”阮咚咚把郁逢逢推过去,“青耕鸟顺利化仙成功了,只是她好像失去了些记忆,你看能治吗?”
“这算是正常,刚升仙成功都会这样,不过我毕竟也不太清楚,你还是问问其他化仙比较好。”
夏芙水是化仙,可她都成仙了几千年了,估计早就把刚成仙的事情忘光了,所以还是问辰海靠谱些。
阮秋平这才想起来,他都有三年的时间没见过辰海景阳了。
三年里,他终日把自己困在那片后山中,困在那片记忆里,活得浑浑噩噩,连家都少回,更别提去见那些朋友。
刚开始,辰海和景阳似乎来找过他几次。
山洞被设了障眼术,辰海和景阳找不到他,只好在后山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可阮秋平那段时间谁都不想见,即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没应,只是一个人躲在山洞里喝着闷酒。
现在想来,阮秋平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们。
阮秋平先去辰海窝里找了辰海,没找到人,便直接去了景阳家。
果然,辰海景阳都在。
辰海打开门的时候一脸惊讶:“你竟然出来了?!我以为你要把自己闷死在那个洞里了!”
景阳撞了一下辰海的胳膊:“……你别乱说话!”
阮秋平笑了笑:“我这次来是有事找你。”
阮秋平往前走了一步,并把站在他身后的郁逢逢牵了出来:“这是郁逢逢,是我的……女儿,今年六岁了,逢逢,叫叔叔。”
郁逢逢乖巧喊人:“叔叔们好!”
叔叔们一脸震惊。
辰海甚至都直接喊了出来:“三年不见,你和郁桓的孩子都六岁了?!怎么弄的?!!太厉害了!!景阳景阳!你也给我生一个吧!!”
阮秋平:“……”
景阳咬了咬牙,红着耳朵,一巴掌打到辰海后脑勺上,疼得辰海哇哇叫。
阮秋平:“……你想什么呢,这是当时郁桓身边养的青耕鸟,和你一样,是化仙。只是她现在已经彻底没了之前的记忆,我来这里是想问问你,这种情况正常吗?她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呀?”
“哦。”辰海表情有些失望,然后说,“不过这很正常,我当时化完仙也不记得之前的记忆了。但稍微过两天就会想起一点,但又不能完全记得……”
辰海余光瞥了一眼景阳,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心虚。
阮秋平这才记起辰海当时摸出情人果的事情,但他却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恋情。
所以应该是化仙前情缘会忘记,其他的记忆并不会消失。
可郁逢逢还是个孩子,没来得及结什么情缘,所以应该不会失去太多记忆,过两天就能慢慢恢复。
辰海捏了捏郁逢逢的小脸,忽然换了个话题:“其实你认个小孩儿还挺好的,反正就算郁桓复活了,你和他也不能生……”
景阳捏了一下辰海的手,让他说话注意点。
阮秋平倒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郁桓真的复活了。”
“什么?”
于是阮秋平便又满脸笑意地将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阮秋平本以为将会得到两张布满了同情和担忧的脸。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用怎样豁达的笑脸去面对。
可没想到,他话刚说完,辰海便激动地睁圆了眼睛:“太好了!但是不是说明你以后就不用守寡了!”
阮秋平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你不怕我是在胡言乱语吗?”
辰海:“那你是在胡言乱语吗?”
阮秋平:“不是。”
“那不就得了!”辰海大力拍了拍阮秋平的肩膀,笑呵呵地说,“恭喜了!那你以后就不要再躲在山洞里,要一直出来和我们玩啊!”
阮秋平开心地点了点头。
这是今天除郁逢逢以外,阮秋平第一次与人分享喜悦。
他心中的欣喜与快乐几乎像是绵密的泡沫般满溢了出来。
就在这时,紫阳神君府忽然出现了一声玻璃制品碎裂和争吵的声音
景阳往前走一步,走出神君府,并关上了大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出去转转吧。”
“是他家的婢女在吵着要下凡。老黄历了,隔一段时间就要闹一次。”辰海凑到阮秋平耳边,一边啃苹果,一边说。
“走喽!”辰海拉着郁逢逢就往外面跑,“好日子就该吃大餐!”
景阳转头看向阮秋平,笑着说:“恭喜你啊,起死回生。”
阮秋平眨了眨眼:“你说错了吧,起死回生的人是郁桓。”
“不,我说的就是你。”景阳声音温润,“其实这三年间,我们也是见过你的。”
“什么时候?”
“……就半年前吧。我和辰海想去看看你活得怎么样,便去后山找你。当时你穿着那身红色的吉服,躺在苹果树上吃苹果……也会说话也会笑,但就是……看起来很不正常,辰海……辰海说你当时看起来又可怜又吓人,像画里的妖鬼,然后我们就没打扰你,又静静走了。”
“妖鬼?”阮秋平失笑,“我吗?”
“嗯。”景阳看了他一眼,又笑了笑,“但幸好,现在不像了。”
“那现在像什么?”
景阳用法术变出一面镜子递给他:“你自己看。”
阮秋平接过镜子,然后在里面看见了乐呵呵笑着,傻得冒泡的男人。
“看到了什么?”景阳问他。
阮秋平稍微收敛了一些自己冒着傻气的笑容,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厚脸皮地夸赞道:“看到了一个全仙君最……第二英俊的仙君。”
景阳笑着拿走镜子:
“我看到了一个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的阮秋平。”
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的阮秋平兴致也颇为高昂,甚至看见石头缝中冒出来了一根小绿芽,都忍不住想为它颂歌一曲。
随便吃个软烂果子,都要把它夸得像什么珍馐美食一样,摸到景阳私藏的法器,也惊讶兴奋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猴子。
“哇,你这是什么法器?好神奇!竟然能模仿各种食物的香气!”
辰海夺过阮秋平手中的法器,调了一个烤鸭味儿,然后就着一个大馒头两口吃完,满脸幸福地说:“这可不是什么法器,是人间的高科技!”
阮秋平在那片后山里避世了“三年”,可对人间来说,却早已过去了千年。
千年的时光让人类的世界发展得突飞猛进,甚至还反过来影响到了天庭。
短短半天,阮秋平不仅在交易林里参观了最新型的人类科技产品,甚至还免费观看了一场天庭版的“城管砸摊贩”。
“这段时间对人类产品的管控特别严。”景阳一边带着辰海和阮秋平逃离现场,一边解释说,“毕竟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人类相比神仙来说,有更长的发展时间和空间,即便他们没有法术,只用科技,都快过得比神仙还要滋润了。不少神仙都禁不住诱惑偷偷下了凡,觉得在凡间比在天庭更有趣,更有意思,所以天庭现在对凡间的管控是前所未有的严重,不光不让售卖凡间的物件,还不让下凡,司命和司姻的课程任务,现如今都是在凡机阁完成的,除了这个……”
景阳顿了一下,看了眼阮秋平,说,“……我还听到有传言说,再过些时日,封神前的下凡历劫也要用其他方法取代了,你要历封神劫的话,还是就趁这两天赶紧下凡吧。”
阮秋平摇了摇头:“不,我还要等着。”
“可是……”
“他将自己的内丹换给了我,落得形神俱散的下场,我哪里能抛下他独自封神,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些复活归位的苗头了,我更要继续等下去。况且……我们说好了,要一起下凡的,他还要在凡间陪着我呢。”阮秋平眉目之间尽是期盼。
阮秋平看了眼辰海手中的“人类高科技”,忽然便觉得,如果下次郁桓出现,他能带着郁桓去凡间玩就好了。
郁桓一定也很想知道凡间变成了什么样子。
但郁桓下次出现会是在什么时候呢?他下次出现,又会出现多长时间呢?
阮秋平不知道。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每一天都充满期盼。
郁逢逢的记忆逐渐恢复了起来,它虽然经常维持着小姑娘的模样,但偶尔,也会像原来一样,变成一只小鸟,站在那棵苹果树梢,眺望远方,和阮秋平一样等待着郁桓回来。
她是祥瑞鸟,又是借着郁桓的气运化的仙,所以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吉运的存在。
因此她经常会带着阮秋平跑遍天上的每一个角落,去搜集人们的喜悦与快乐,去搜集世间的吉运与幸福,让那根指骨凝聚更多的吉运,以乞求郁桓能够早日回来。
阮秋平在这一年里,见到了很多神仙们开心快乐的脸庞,也展现出了很多笑脸,他从司命学院毕了业,和景阳一样在凡机阁任了职,做了好多事情。
他和辰海景阳的关系又亲近了些,也结识了新的朋友。
在除夕日之前,凡机阁放了假。
放假前,凡机阁组织了一次年会,参加年会的人有月老,也有司命,有辰海,也有景阳,有祈月,也有原来的同学,现在的同事。
有人给阮秋平敬了酒,有人搭了阮秋平的肩,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笑语连绵。
恍惚之间,曾经人人厌,人人弃,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日子宛若隔世。
把胳膊搭在阮秋平肩上的那人,正在醉醺醺地谈论着往事,大着舌头说“阮秋平……你当年……当年……还是霉神的时候,我可是,从来,从来都没欺负过你啊!”
这阴昀仙君当时确实是没欺负过阮秋平,因为阮秋平一上课,他就要请假回家。
阮秋平把他那根沉甸甸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笑着说:“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那醉酒的阴昀仙君依旧在胡言乱语:“其实我觉得吧,咱们这活好没意思……凡人,现在过得比我们滋润多了,而且人人都不差钱,比我们神仙更像神仙……现在人均年龄已经到了两百岁……嘿……再过段时间岂不是要与我们神仙齐平了,俺们当神仙反而当的当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天庭还不让咱下去!”
阮秋平没再听阴昀继续发牢骚,只是饮尽杯中剩下的果汁,和司命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走出身后那热闹非凡的宴会厅,阮秋平竟松了一口气。
他原来最向往热闹,甚至觉得与人接触都是奢侈与妄想,如今却觉得这种场景实在是累人,并且认为,对于不相关的人来说,任何触碰都毫无意义。
除夕日来临前,阮秋平把郁逢逢放在了阮家,然后像往常一样,躲在山洞里,等着这一天过去。
新年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无数烟花也应声绽放。
阮秋平紧张地解下指骨上的红线,将它捧在手心里。
春节来了。
郁桓也会再次出现吗?
一分钟,两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阮秋平眼中的色彩渐渐暗淡了下来。
他有些失落地握紧指骨,并安慰自己说,也许是吉运积攒得不够……也许明年,也许后年……郁桓就又回来了。
就在这时,阮秋平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紧急传送符。
“速来凡机阁。”
阮秋平皱了皱眉,将指骨重新戴在脖颈上,瞬间移动去了凡机阁。
“出了什么事?”阮秋平一边踏进凡机阁的门,一边问道。
“凡间发生了混乱,怕是要出大事了。”有一人答道。
阮秋平愣了一下:“……怎么会?凡间这段时间不是发展得极为蓬勃向上吗?”甚至有不少仙人觉得人类的生活比仙人们还要来得舒适自在。
“盛极必衰。”司命一边打开凡机镜,一边道。
凡机镜打开的那一刻,整个屋子里的时间流速都与人间变得相同,窗外雪花,几乎都变成了静止的速度。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凡机镜上的内容吸引了进去。
阮秋平看清镜中的场景,几乎吓得后退了一步。
大厦倾倒,巨轮覆灭,人们四处逃窜,硝烟弥漫,炮火连天。
废墟中的一个智能手环正循环播放着新闻,女主播用慌乱的语气说,有一颗小行星正脱离轨道向地球袭来,预计一个月后就会撞击地球,并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可小行星还没来,凡人们自己就先出了乱子。
每个国家每个人都在争取进入太空基地的名额。
可名额有限,整个太空基地只能容纳一千万人。为了争抢名额,整个世界就发生了混乱。
“啧,凡人的劣根性……”阴昀仙君嗤笑一声。
阮秋平皱了皱眉,走向司命:“司命仙君,我们现在是不是要立刻阻止战争,然后阻止小行星?”
司命仙君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光凭我们几个的力量,还做不了这么多事。”
阮秋平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整个屋子只来了寥寥数人。
凡机阁是一个掌管人间的大组织,里面生了不少部门,可今天来的这几个人中,却只有司命署和司姻署的人,其他的,竟是一个也没来。
“这小行星,我们使用法力暂可拖缓,只是这战争,至少也得战神到场才能制止。”司命说。
司命眉头紧锁:“你们先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我去面见玉帝。”
阮秋平:“对凡人来说,小行星还有半个月才会到,可对我们来说,却只剩下两个小时的时间……即便这样,你也要去吗?要是来不及了怎么办?”
开启凡机镜后,只有这个屋子的时间流速与凡间相同,司命要去面见玉帝,用的自然是天上的时间。
“来不及也要去。”司命叹了口气。
司命走后,阮秋平站在凡机镜前,无力地看着灾祸一寸寸蔓延。
他没有办法让小行星停止撞击,也没有办法阻止战争的爆发。
他所能做的,无非是站在凡机镜面前,救一个凡人的性命,救两个凡人的性命,救十个凡人的性命。
可这与已经死去的千千万万个人相比,微不足道。
即便这样,祈月和阴昀还过来阻止他,说让他不要擅自行动,在这里静候司命归来。
阮秋平懒得搭理他们,用法术操纵着气垫,接下几个坠楼的孩子,并使用透明防护罩,阻止炮火袭击这座幼儿园。
幸而此刻景阳和辰海推门走了进来,加入了阮秋平。
慢慢地,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整整三天三夜,他们用微不足道的法术,熄灭了数十颗覆盖性极强的毒弹,并阻止了一颗原子弹的爆发。
他们还没来得及欢呼,凡机镜便自己关闭了。
窗外的雪花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司命走了进来。
他身后没有战神,没有援兵,没有任何人。
阮秋平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他道:“……司命,凡机镜关了。”
“是我关的。”司命挥挥手,眉目之间尽是倦意,“各位仙君也可以离开了,今天春节,还把大家叫来,真不好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
“……为什么?”阮秋平问道,“那些凡人怎么办?玉帝怎么说?战神呢?援兵呢?那些凡人们原先过得那么自在,现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难道我们都不管吗?”
司命道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句。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这是天道。”
阮秋平几乎有些不可置信:“……所以,要放弃他们……要让他们全死光吗?!”
“这些凡人们自在了太长时间!”阴昀仙君声音响亮,“司命说得是对的,盛极必衰嘛,再不出点什么事儿,都要骑到咱们神仙头上了。这是自然规律,咱们也不该去强求,走了,走了!”
他话音一落,便打着哈欠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们还是要按规矩做事吧。”
“上面的话,也不能不听啊。”
“……人类应该不会死绝吧,就算是死绝了,再过上几万年,就又演化出新的人种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自然更替嘛。”
“就算不走,咱们留在这儿也没用处呀!”
“……好困。”
几分钟之内,这里的人竟陆陆续续地全走了。
连刚刚那些陪着阮秋平一起在凡机镜上施法术的神仙都走了大半。
不久,整个屋子只剩下司命,阮秋平,景阳和辰海。
就在这时,房门又被人打开,一个刚刚离去的仙君又探出头:“司命,我爹还在凡间里历劫呢,这要是提前死了咋办呢?还能正常封神不?”
司命:“不影响。”
“那就好!”听到了满意的答案,那仙君又喜滋滋地离开了。
“景阳……”辰海扯了下景阳的衣袖,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赶紧走吧!”司命转过身子,脊背有些弯曲,“以后也不用再来上班了。”
辰海震惊地睁圆了眼睛:“为什么,我们被炒了吗?”
景阳敲了一下辰海的后脑勺,说:“以后连凡人都没了,咱们这凡机阁还有什么用,当然不用来上班了。”
辰海眨了眨眼:“……那……那司命学院,司姻学院呢?”
“应该也没有了。”景阳说。
司命声音沉缓:“……凡人并不会永远消失,刚刚有一位仙君没有说错。即便人类全部灭亡了,再过上几千几万年,他们便会重新出现,一切都会进入新的轮回。”
阮秋平:“……可我们还是放弃了这些亿万苍生。”
“不是,我们只是顺应天道,让一切重新开始。”
凡机阁的大门被重重关上。
阮秋平站在漆黑浓郁的夜里,肩头却落满了白色的雪。
他转头看向景阳和辰海,神色有些茫然:“……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对。”
景阳和辰海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表情有些沉闷。
不远处有人放了一个巨大的,明艳的烟火,将整个天地都映成了五彩的颜色。
阮秋平却觉得夜色依旧又黑又冷。
就在这时,他胸前的指骨忽然发散出一股亮光,并缓缓漂浮了起来。
阮秋平怔怔地将那根指骨上的红绳解下来,任由他浮在空中。
那根指骨越来越亮,周身无数的荧光朝它凝聚而去,似乎连天上的星月都掉下来,落成碎光环绕在它周围,渐渐地,那光凝聚出人形,凝聚成骨架,凝聚成皮肉。
那些光渐渐散去的时候,一位身着白袍的男人便出现在了一片雪地里。
他瞳孔比夜色还要浓郁,皮肤比月光还要皎洁,他唇间噙着一抹浅淡却又温情的笑意,轻声喊着阮阮。
阮秋平缓缓睁圆了眼睛,刚刚萦绕在周身的萧索气息瞬间便褪了下去。
他眼睛里缓缓盈满了水气,映着月光和焰火,显得明亮无比,他奔跑着扑上去,几乎将人撞得一个趔趄,他将头埋在那人怀里,声音轻颤,带着一些哑意:
“郁桓!”
在一旁的景阳和辰海都惊得呆住了。
景阳一句话都说不出。
辰海则是震惊地大喊出了声:“原来郁桓是这么活的啊!!!”
阮秋平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人正在围观。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从郁桓的怀里退了出来,抹了把有些湿润的眼角。
“怎么了?”郁桓用指腹轻轻蹭了蹭阮秋平的眼角。
“开心的。”阮秋平笑着说。
郁桓转头看了眼凡机阁紧锁的大门:“都已经这么晚了,你们却都出现在这里,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阮秋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垂着头握着郁桓的手,将凡间的事全盘托出。
“离小行星撞击地球还有多久?”郁桓问道。
阮秋平看了眼手表,然后稍微在心里换算了一下,说:“还有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
“你有办法吗?”阮秋平问道,“司命都已经放弃了,而且他还把凡机阁锁上了,凡机镜也不能用。”
“对人类自发而成的战争我暂无对策,但是我知道掌管星宿的神君可以阻止那个小行星。”
“掌管星宿的是哪位神君?”
“紫明神君。”
景阳:“……我父亲?”
郁桓点点头:“紫明神君历劫结束后,所承受的金光打破了当时的记录,所以颇受玉帝看重,便封他为星宿神君,他后来散尽自己半身修为,玉帝虽不喜欢他的行事作风,但到底心里还是器重他,便给了他法器,用以移星换斗。”
阮秋平转头看向景阳:“景阳,你觉得你父亲会帮忙吗?”
景阳摇了摇头:“……我觉得不会。”
景阳对他爹很是了解。
紫明神君除了刚看到郁桓时表情有些惊讶,并问了一句“你怎么还活着?”之外,就不怎么想搭理他们了。
阮秋平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他就一句话。
“与我何干?”
阮秋平说:“凡人们祭拜了我们千千万万年,如今遭遇了这么大的祸事,难道我们都要袖手旁观吗?”
紫明瞥了他一眼,低头喝了杯茶:“他们祭拜过霉神?”
阮秋平:“……没有吧。”
就算祭拜应该也是祷告着让霉神速速远离我。
“他们也没祭拜过我。”紫明神君漫不经心地说,“他们可只祭拜有名的神仙,比如说什么财神,什么龙王……那些受了他们祭拜的神仙都不管他们的生死,我又去管什么呢?况且,就算是祭拜也是以前的事情了,你看现在,那群凡人们哪里还会去祭拜神仙?”
“可我们是神仙,神仙的职责不就是应该保佑天下苍生吗?”
紫明神君轻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为什么天上的一天等于地上的一年吗?”
阮秋平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下,回答道:“……这不是自凡人诞生起就有的吗,竟然还有原因吗?”
紫明神君:“不,其实最开始,凡间的时间和天上的时间是一样的。”
“……那为什么后来又变得不一样了呢?”
“为了让凡人和神仙有一道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为了彻底地分清凡人和神仙,为了让凡人的生命在神仙面前不足一提,为了彰显神仙与众不同的尊贵。”紫明笑着说出了颇具讽刺的话语。
他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甚,“只是,当时设置这个规则的神仙没想到,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设定,竟然让凡人们有了更多的时间,有了更快的发展,导致现如今的神仙们个个向往人间,身上还挂满了人间的小玩意儿。”
他话音刚落,手便在空中画了个圈儿,瞬间,景阳和辰海乾坤袋里的“高科技产品”就哗啦啦掉了一地。
“哎呀!”辰海急忙蹲下身子去拾。
“神仙都成了这幅德行,那些活了上万年的老神仙们,哪里还能看得下去凡人这般发达呢。”紫明神君道,“我要是听了你们的话,救了那些凡人,指不定还要被安上罪名,这么不划算的买卖,我怎么会去做?”
阮秋平愣愣地看着辰海手中的那些东西,忽然便感觉这紫明神君说得太有道理,有道理到他几乎没有办法再辩驳下去。
其实阮秋平心里也能察觉到天庭掌权的那些神仙们似乎并不太想凡人们发展得过快。
阮秋平记得小时候,天庭对下凡的管控似乎也不太严格。可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些凡人们开始高速发展科技。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天庭便逐渐缩紧了下凡的管控,并渐渐地开始排斥从凡间拿上来的东西。
比如说去年,阮秋平还亲眼见过天庭的工作人员去驱赶交易林里售卖凡间高科技产品的摊贩。
看着紫明神君一点儿都没有想帮忙的意思,阮秋平心脏渐渐沉了下去。
“我劝你们也是少插手,上面的人,自然不会让那些人类全死绝,顶多会让他们从原始社会重新开………”
紫明神君说着说着,就戛然而止,低头将手中的茶一口饮尽。
就在这时,门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那位名叫越心的仙娥端着茶走了进来,为紫明神君换了新茶。
可就在她离开的时候,却无意间瞥见了一旁站着的郁桓,那仙娥立刻瞳孔紧缩,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惊得手中的托盘都脱了手,险些要掉到地上。
她慌忙去抓托盘,可由于过于慌乱,她整个人的身子也朝后仰去,几欲跌倒。
恰在这时,郁桓伸出手,拽住她的衣袖,堪堪将她扶正了身子。
越心站起来一看,才发现那托盘与茶杯也好端端的在空中悬着——竟是紫明神君施了法术。
越心在空中接过托盘与茶杯,转头看向紫明神君,轻声道:“若不是神君眼疾手快,保住了这茶杯,奴婢怕是要犯下大罪。”
紫明神君:“算不上是大罪,区区一个茶杯而已。”
“怎么会是区区一个茶杯呢,这人摔一下,顶多摔些伤痕,这茶杯摔一下,可是要碎的,孰重孰轻,奴婢心里自然是清楚的。”越心淡淡地说。
紫明神君:“……”
紫明神君抿紧嘴唇,有些懊恼地握紧了拳头。
阮秋平看了仙娥一眼,总觉得这仙娥话里有话,像是在讽刺紫明神君只救杯子不救人。
越心又低头向郁桓道了谢,转身便又离开了。
郁桓却掀开帘子,同她一起出去了。
阮秋平和紫明神君一起皱起了眉。
空气中大约静了一分钟,一阵莫名的风便从室内吹过去,将帘子吹开了。
郁桓背对着门帘,于是越心同郁桓说话时,那张面色红润,眼睛闪亮,唇畔染笑的脸便死死地映入了阮秋平和紫明神君的眼睛里。
郁桓掀开帘子走进来的时候,紫明神君面无表情地问道:“不知道吉神刚刚出去是同我家的仙娥说了什么?”
郁桓:“无他,只是叙了回儿旧。”
阮秋平眯起眼:“叙旧?你们有什么好叙的,叙了什么?”
郁桓牵上阮秋平的手,凑近他耳畔,声音沾染上浅淡的笑意:“回去再同你说。”
阮秋平扁扁嘴。
紫明神君放下手中的茶碗,豪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先走吧,我还要休息。”
阮秋平:“小行星的事情……”
紫明:“还是那句话——与我何干?”
郁桓轻轻捏了一下阮秋平的手心,然后缓缓开口道:“我倒是觉得这件事,与紫明仙君还是能扯上些关系的。”
“哦?什么关系。”
郁桓道:“若是凡间毁了,贵府中那位仙娥,便再也没有家了。”
紫明神君神色一动。
“没用的。那仙娥闹了好多次要下凡,这紫明神君从来都没准过,他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主,哪里会管着小仙娥还有没有家?”阮秋平小声与郁桓说悄悄话。
“阮阮且等着看。”郁桓附耳轻声说。
五分钟之后。
紫明神君站起身子,开口道:“若是我因这事犯了罪,郁桓神君便是主谋。”
“自然。”郁桓笑着说。
阮秋平与景阳不可置信地看向紫明神君。
……竟然答应了?!
三十七分钟之后,人类胆战心惊了一个月的小行星,忽然偏移了原来的运动轨迹,几乎与地球擦肩而过。
那些被抛弃在地窖下,废墟里,楼房中,等死的人们也与死神擦肩而过。
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哭泣,有人在跪地祈祷。
有人手拉着手载歌载舞,有人飞奔回家与家人团聚。
世界一片混乱,却涌起无数的感激与美好。
四十四分钟之后。
一堆天兵天将闯进星宿厅,将五名“罪犯”抓捕归位。
阮秋平还挺开心的。
因为他和郁桓被抓进了同一间牢房。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