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觉着他父皇今儿有些奇怪, 唤了他和六哥来问了一通最近办的差事, 又说对太后举荐七哥进户部有什么想法, 问完之后, 本应该顺理成章地让他们退下。
结果父皇只允了六哥, 反而把他留了下来。
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八皇子在父皇一脸的凝重和寂静压抑的气氛中,心跳持续加快, 暗暗期待并兴奋难道父皇看重他的才能要交给他什么特殊任务不成?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才听闻父皇轻咳了两声,略微有些不自然地问:“等会儿,你要去给你母妃请安吧?”
八皇子一愣, 满脸茫然:“啊,是。”
“你替朕给你母妃传个信儿, 就说朕批阅完折子就去看她。”
八皇子越发的纳闷, 不是,这种事儿您随便差使个奴才就能做, 非得让你俩的儿子掺和到这颇为尴尬的场合里么?
“父皇, 这话儿臣去说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八皇子扭捏着说。
皇帝横了他一眼:“让你去就去,别在这杵着打扰朕, 快走。”
满头雾水地从太宸宫被赶出来, 八皇子一进灵犀宫的门, 就拉着乔虞忧心忡忡着说:“娘,我觉得父皇好像是病了。”
乔虞一愣:“病了?”
“是啊,”八皇子点了点头, “父皇居然让我跟您传话,说他等会儿过来,您说,我父皇是不是有点糊涂了?”
乔虞明白过来,白了他一眼:“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还嘴贫。”
徐氏有孕已经快八个月,乔虞过年时候就为她准备了接生的嬷嬷和几名奶嬷嬷,若是让内宫局临时派过去,就不知道要经几道手了。
八皇子眼眸一转,同她一脉相承的狡黠:“娘,我可听说了,父皇最近经常往您这儿送东西,说实在是,是不是您跟父皇闹别扭了?父皇正讨好您呢?”
旁人觉着皇帝是高高在上、威严凛然的君王,八皇子从小在乔虞膝下长大,他还小的时候,她也不避着他,加上八皇子继承了父母的好记性,这会儿还记得小时候明明是娘自己大意把父皇送给她的一盏琉璃灯打碎了,最后却能巧言让父皇反过来哄她,接着又赔了好几盏精致绝伦、各有千秋的宫灯才算了事。
虽然父皇是君,娘只是妃嫔,八皇子心里却下意识地觉着在两人相处时,父皇才是占下风的一个。
“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八皇子正色起来,“把您气成这样,连父皇的面都不肯见了?”
“你这话说的,我难道还能把堂堂帝王拒之门外不成?”乔虞笑睨着看他,却没有说明缘由的意思,“行了,都是些私事,你为人子的,就别瞎掺和了。”
她不说,八皇子便也不再追问,只道:“只要您放宽心就好,就算是跟父皇冷淡下来了,您还有我呢,儿子总不能让你受什么委屈。”
他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九弟身娇体弱,父皇便对他多照顾着几分,自己又是酸楚又是委屈,还是娘将他从牛角尖哄了回来,还承诺说以后只有他一个孩子。
父皇有很多的儿子和女儿,娘却只有他一个。
等到逐渐长大,八皇子也开始明白皇子对于后妃们的意义,他知道娘为了他付出了许多,也抛弃了许多,要不然,单凭着父皇的宠爱,娘有的是机会再得几个孩子。
要说他什么时候想要争夺那个位子,大约就是意识到,若是他不能尽快成长起来护着娘,那么娘因为疼爱他所放弃的东西总有一日会成为她失败的原因。
乔虞看着八皇子黑曜石般的深眸中显露的坚毅和真挚,心骤然软了一块,不知怎么的,鼻尖泛起一股淡淡的酸意,她眉眼柔和了下来,伸手拂过他的鬓角:“乖宝啊,你若是要做什么,只能是因为你自己心里想要去做,而不是为着别人,哪怕是我,知道么?”
八皇子笑容灿烂,露出白亮整齐的牙:“您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小孩子,好的坏的都我自己担着就是了。”
他的五官明明是像她的多些,可近几年,乔虞每每见着他,总觉着他跟皇帝又像了几分。
八皇子见乔虞沉默下来,怔忪地望着自己,迟疑着唤了一声:“娘?”
乔虞恍然回神:“你跟你父皇,是越来越像了。”
“是么?”八皇子笑道,“您看错了吧,父皇老是板着一张脸,哪像我这么活泼爱笑?”
并不是外在,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孩子虽然面上带笑,可黑眸中那点深不见底的寒潭,和皇帝的如出一辙。
乔虞轻笑着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对了,明年又要选秀了吧?”
八皇子不知她怎么突然提到这个,应道:“是啊。”
乔虞敛眸淡淡地说:“你府中侧妃的人选,先看起来吧。”
有先帝的教训在前,皇帝最忌讳的就是男女情爱,景谌的府上只有徐氏一人,还有几个不作数的侍妾,偏居在府上一角,常年都没什么动静。
若只是当平常皇子看,皇帝自然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去干预儿子们的内宅之事。
可既然他有意培养景谌为继任者,那么这对他来说就是大忌了。
与其等皇帝到时候随便塞几个乱七八糟的人,不如早早筹备起来。
八皇子行走朝堂上也有好几年了,对乔虞的言下之意瞬间就领悟到了六七分。
他瞪大了眼,音调不自觉地放小了些:“父皇这是?”
乔虞似笑非笑地看他:“不过是担心你身边没人照顾罢了,想什么呢?”
八皇子一颗提起来的心却始终没放下,佯作嬉笑道:“您就吓我吧。”
聪明人就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言尽于此,不必多说。
乔虞让小厨房多备了些八皇子爱吃的菜,要留他在宫里用晚膳。
八皇子耷拉着脸:“这等会儿父皇要是过来,觉着我太碍眼可怎么办?”
乔虞笑道:“他不会过来的,你放开了吃,如果过了宫门落锁的时间,就在宫里住上一晚也没关系。”
八皇子狐疑地看着她,心里有些不相信,不过碍于自家娘亲的淫威,还是乖乖地拿起了筷子。
果然,直到天色入夜,都没见到皇帝的身影,八皇子还有些生气:“父皇也太过分了,怎么说话不算话呢?还说君无戏言。”要是他不在,娘一人迎着月光等到现在,不知该多伤心失望。
闻言,乔虞笑了笑,素手纤纤,悠然地给他剥了个澄黄澄黄的小橘子。
她留景谌下来用晚膳,皇帝那儿自然能明白,她这是不想见他。
皇帝是如何高傲冷情的性子,被人捧了大半辈子,就算是再克制,也难免养成唯吾独尊的毛病。
就是有主动低头的一天,也不会是现在。
……
随着皇帝早就布下的暗局一点点展开,在另外三家的联合围攻下,王家渐渐招架不住了,尤其是皇上并没有帮扶的意思。
对于王家来说,能否把七皇子捧上太子之位,已经成了事关家族兴亡的关键一步。
“主子,又有信传来了。”苏嬷嬷悄声走到太后身边,从袖口中抽出一封薄薄的信纸。
太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拿去烧了吧。”
苏嬷嬷一怔:“这是大老爷送来的,小心嘱咐了说一定要奴婢亲手送到您手上的。”
太后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颇为烦躁地说:“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若是哀家真有左右皇帝的能力,王家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苏嬷嬷心疼地看着她:“主子,您都好几日没有安睡了,还是先歇一歇吧,前朝的事儿,您纵使有心也无力啊。”
皇上亲自制定了后宫不可干政的规矩,本就是暗暗防着太后的,这几天光是瞒住皇上眼线,动用太后在前朝暗藏的人手,就已经是竭尽心力了,偏偏王家还一天天传信来要太后娘娘帮忙说服皇上立七皇子为太子……若是太后真开口,那七皇子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沉吟了半晌,太后缓缓开口:“以后王家再传来消息,也不用拿给哀家看了,直接传话回去,就说全力举荐七皇子就是了。”
苏嬷嬷犹豫着说:“恐怕七皇子不是皇上看中的人选。”要说七皇子唯一胜过诸位皇子的就是他长得俊美些,可若是拼能力……七皇子奉了皇上命令去查王家,束手束脚、焦头烂额,到现在一点进度都没有。
就是找出些不重不轻的罪名暂时交差也好啊,对七皇子,对王家,都有了个缓冲的时间,再细细筹谋,总能找到挽回的余地。
她都看出来了,更别说太后。
“这孩子是被耽误了。”太后语气平淡。
过去谁也不知道九皇子会突然出事,无论是皇后还是宋婕妤都把七皇子往老实听话的方向培养,长到十多岁,说要改,哪这么容易。
“所幸,哀家倒也不是把希望全放在他身上。”
苏嬷嬷一愣,小声问道:“您的意思是?”
“不是都说皇帝宠爱乔氏么?既然如此,她的儿子皇帝总是能看中的吧。”太后微微笑开,意味深长中带着一丝笃定。
“可是文宣夫人颇受圣宠,”苏嬷嬷忧心道,“而且八皇子与他母子情深。”
就算太后抛过去橄榄枝,他们母子也不一定会接。
太后垂落的眼帘遮挡住了眸中的寒意,“哀家就是不能拿皇帝如何,对付区区一个夫人,还是有办法的。”
那厢乔虞倒不知太后这会儿惦记上了她,她正想法子打听出谢德仪现下的状况,皇帝将她护得很好,一丝风声都没传出来。
在世人眼中,谢德仪就是死了的。
思来想去,只有从皇帝口中才能探听得出她的消息。
只是最近两人正在冷战,或者说是乔虞单方面的冷战,皇帝不断送着好东西来灵犀宫,人却一直未曾露面,乔虞倒是能顺着台阶下去,可偏偏临近终了,她也不愿低这个头。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忽而有一天,南书照旧从小厨房中拿来晚膳,因着乔虞近来心思郁结,容色有些憔悴,故而晚膳中新增了一样白汁鲫鱼汤,想着能帮主子滋补养身。
乔虞虽然也爱吃鱼,但喜欢吃的种类却不多,鲫鱼就是其中一个,故而也没拒绝,在用饭前,先让夏槐为她盛了一碗鲫鱼汤,奶白色的汤汁散发出令人食指大动的醇香,里头的鱼块切的整整齐齐,放入口中,软糯味美,热气由唇齿蔓延至全身,整个人都舒服畅快起来。
见她难得有好胃口,夏槐和南书二人喜不自胜,接连又为她盛了两小碗。
突然,乔虞的动作一顿,手上的汤碗掉落在桌面上,白色的汤汁洋洋洒洒地落了一桌子,二人大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她猛地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面色苍白如雪,衬着唇角的红色血痕,极致的反差突显出绝艳的美。
“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唔?今天系统好像抽了,还是网页的问题?半天都打不开后台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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