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沦落这个境地, 谢德仪确实没再想过自己还有峰回路转、卷土重来的可能,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昭成帝实在算不上什么痴情种, 就算她享有如文宣夫人的盛宠, 乍然暴露,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也是谢德仪惊惧之余,也非要把乔虞咬出来的原因。
要死一起死,再说, 比起自己, 深受宠爱的文宣夫人更能让皇上忌惮和生气。
在气愤和隐秘的期待中,谢德仪浑然没有想过皇上为什么留着她, 是因为她脑海中那些新奇先进的记忆么?如果证实了乔虞也是跟她一样从后世而来, 她在皇上眼中唯一特殊且优于他人的地方不也就不存在了。
那皇上……还会留她活着么?
见谢德仪骤然脸色惨白, 唇瓣颤抖,皇帝轻挑了挑眉,瞥了乔虞一眼, 意味深长。
乔虞淡定自若地挺直了身板,满眼无辜地回望过去:“皇上, 您宁愿相信谢德仪也不愿相信我, 让我非常的受伤。”
她的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灵动, 好像浑然没把他刚才的怒气放在心上, 皇帝哑然失语,还没想出来回她什么,就见乔虞转头对着谢德仪道:“空口白牙的, 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说服皇上相信了你的话?”
谢德仪还沉浸在天人交战中,什么都听不进去。就这样放过乔虞她不甘心,可要真咬死了她,瞧皇上的情态就知道他没完全冷了她,到时候被放弃的只可能是自己。
见她不回话,乔虞便只当她是心虚,略显得意地冲皇帝一笑,脸颊两边娇俏的梨涡带上了几分狡黠,显得越发可爱起来。
连皇帝都不知道该佩服她临危不惧的胆气,还是感叹她心大想得开,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令他忍不住怀疑自己震慑了太宸宫宫人好几天的冷冽威势是不是失效了。
但不可否认,她这样坦坦荡荡、言笑晏晏,令他心中紧绷的情绪瞬间轻松不少,倒不是说一点都不怀疑了,而是被她的态度所影响,让他也开始觉着这好像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那边谢德仪总算从复杂的思绪中挣脱出来,还带着慌乱的眼底添了几分忌惮,迟疑着看了乔虞一眼,咬咬牙,对着皇帝屈膝俯身:“是妾爱慕皇上,妒忌文宣夫人受您宠爱……这才一时糊涂,先前的话都是妾的激愤之言,还请皇上恕罪。”
她对乔虞再多的恨意,也抵不过她想要保命的急迫。
她是真切尝过死亡的滋味,上天开眼才给了她穿越的机遇,无论如何,她都得活下去。
谢德仪一改口,乔虞在皇帝瞧不见的角落暗暗叹了口气,虽然并不能完全抹清皇帝心头的猜忌,至少,给她留了不小翻盘的余地。
不过,乔虞以前还真没料到,三人之中看着最单纯的谢德仪反倒成了最棘手的任务目标,不管皇帝垂涎的是她这个人,还是她脑海中闻所未闻的世界,现在她好不容易逃脱嫌疑,确实不能怎么奈何谢德仪了。
罢了,就再等等吧。
皇帝黑眸转悠着在两人之间打量,良久,对着乔虞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乔虞一愣,却也没说什么,乖顺地行礼告退。
在她离开后,皇帝从容地掀袍坐下,悠悠然喝了口茶:“既然你说你是从后世来的,想来你也知道,朕之后的下一任君主是谁?”
谢徳仪惊愕地睁大了眼,有些失措地看过去,结结巴巴地说:“妾、妾……”
皇帝唇角微扬,显出了十分耐心:“谢氏,你如今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也就是说,你是否能够活命全在朕的一念之间,所以,不要浪费朕的时间,懂么?”话音落到后头,既轻又冷,引得谢徳仪一阵战栗,迟疑半晌,一闭眼:“是八皇子。”
她一口咬定:“您之后,继位的是八皇子!”
皇帝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敛起,看着她的目光中带上了锋锐的暗芒:“朕记得,你说过,文宣夫人原本不该存在于朕的后宫之中,既如此,你口中的八皇子,指的是谁?”
谢徳仪怔愣在原地,她只想着让乔虞倒霉,意气之下,哪防的住还有这么大的漏洞,一时语塞,冒出来的几分尴尬在皇帝冷凝的视线中,渐渐化作从心底冒出的寒意和恐惧。
“朕说过,谢氏,不要浪费朕的时间。”皇帝冷淡着说,“否则朕不介意直接将你送去慎刑司。”
……
后宫的风云变幻暂且告一段落,前朝闹着立太子的事儿却是甚嚣尘上,内阁已经往上上了四五道折子了,终究是按捺不住,在朝堂上当众奏请,硬生生将立太子至少抬到了影响国家命脉的高度,而且百官之中,附议的人还不在少数。
以王家兄弟为首的主张派在朝堂上雄辩滔滔、正义凛然,就像是立太子是件保国泰民安,能流传青史的什么重要举措,前几回上奏折皆无果,他们心里也渐渐明白皇上并没有立太子的意思,故而这回在朝堂之上直接提出来,也是有施压的意思。
然而等他们说完,纷纷跪地请求皇上同意的时候,皇帝却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既然爱卿们都说好,那就立吧。”
嗯?
王家的两兄弟都懵了,这就成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再接再厉,把心中的人选提出来,就听皇帝继续说:“不过既然是国政大事,必要慎重,爱卿们好好考虑考虑,明日人人都递本折子上来,将你们心中觉着合适的太子人选以及其中缘由说法都细细禀明,朕自会好好斟酌。”
底下跪着的百官齐声应了声:“是。”随后看着双方的眼神就开始不对了起来。
皇上同意选立太子,他们各派之间的主要矛盾便消失了,这边跪着的同僚,有的支持这个皇子,有的又是那位皇子的忠实簇拥,关系瞬间就变得模糊不清、敌友不明。
整座大殿中,最自在的估计就是皇帝了,他在这种诡异而沉默的气氛中,微笑着宣布退朝,让各位文武大臣都回去好生想想这个能“决定大周国祚”的重要问题。
皇上终于将立太子之事提上了日程,不光前朝沸腾了起来,连着后宫也冲破那层平静的表面,几方人物相继忍不住出手。
先是坤宁宫,重病中的皇后娘娘强撑着请求要见皇上一面,言语中颇有几分弥留之际寄托遗愿的意思。后头淑妃也不甘示弱,以一身病体,虚弱地往坤宁宫为皇后侍疾去了,言行举止充分的表明了自己是个受皇后威逼欺压的弱者,将姿态放得格外的低,一时之间,宫里头怀疑皇后是假病故意折腾的流言都出来了。
那边贤妃也不是个吃素的,突然就同之前因宫权分配而交锋得火冒三丈的霍妃交好起来,平日偶有争抢,也是一退再退,不知道还以为她和霍妃有多深的交情呢。
霍妃膝下并无皇子,却深受霍家疼爱支持,所以成了几方争相交好的对象,一时之间,倒成了宫里的得意人儿,谁都越不过她的风头。
眼看着几家皇子的背后势力都动作起来,可也有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三皇子自从安修仪亡故之后便不怎么显露在人前,五皇子前头被皇上捋了职这会儿还在府里自省呢,七皇子母族远在江南,在京中一点势力都没有,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皇后一脉,基本上能算作九皇子的附属。
最让人奇怪的是八皇子。
八皇子的生母是皇上最为宠爱的文宣夫人,连着他自小也最得皇上的喜欢,还是不谙世事的孩童时期就常常往太宸宫跑,从来不避讳其他,这等特殊的待遇连九皇子都不曾有过。
而文宣夫人母族即使不能同四大世家相比,却也是清贵出身,在朝堂上多多少少有些实权,并不是没有相争之力。
结果八皇子和其背后的势力一家比一家安静,做足了漠不关心、淡泊名利的样子。
实际上谁信啊,那可是太子,未来的国君,站对了位置能保百年荣光,但凡都一争之力的谁舍得放弃?
就是不知道八皇子一脉是故作姿态,还是留有后招了。
乔虞最近一出宫总能“偶遇”上莫名其妙的嫔妃,个个姐姐妹妹唤得好听,话里话外权势打探,她着实心烦,就是安静待在灵犀宫里都迎来了一个接一个的访客。
最后没办法,她只能借着求见皇上的名义,去太宸宫避祸了。
自上回在谢徳仪处被冒然赶走之后,乔虞又是将近十天没有见着皇帝,她猜测他估计是忙着从谢徳仪口中探听虚实,便也知趣的没去打扰他。
“皇上?”乔虞近来殿内许久,上座的皇帝却仍旧全神贯注地翻阅着奏折,一个眼神都没瞟过来,她站得累了,小声试探着唤道,“您知道我还在这儿么?”软乎乎地尾音透出点点委屈的意思。
皇帝眼皮都没动一下,“你过来。”
乔虞疑惑地走上去,到御案边,见上头摆满了一叠一叠的折子,高低不一,垒了好几摞,“这是什么?”
“那些大臣们递上来请求册封太子的旨意。”皇帝颇有兴致地同她介绍起来,“这叠是推举小九的,那摞是老二的,旁边是老三和老六。”他侧首看过来,笑着问,“虞儿要不要猜猜,那些是景谌的?”
乔虞后劲处的寒毛纷纷竖起,心头不由冒出一股子危险的感觉,“不要!”态度极为坚决,就差立誓了。
皇帝还有些诧异,失笑道:“怎么,怕了?”
乔虞耷拉着脸:“您就饶了我吧,先前碰上个虚虚实实的谢徳仪都吓得我连做几天噩梦,我是再也不敢掺和这些事儿了。”
皇帝笑了,“你就不想知道景谌是不是能做太子?”
“要说真话,我确实不怎么稀罕。”乔虞态度坦然,笑弯了眼,“有多少太子能登上皇位呢?”
这话着实大胆,连皇帝都愣了一下,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深邃起来,就这么定定望了她许久,忽而大笑着说:“哈哈哈,你啊,不愧是朕最看重的人!”
他就从没做过太子,先帝也没有。
是啊,太子能代表什么,不说大周,就是纵观史书,有几个太子能安稳登上帝位的?
这道理满朝文武谁都不懂,反倒是个久居深宫的小女子看得明明白白……
不,也不是,还有一个人。
皇帝的眸色转深,手上的奏折随手往桌上一扔,“虞儿,不如陪朕看场好戏怎么样?”
乔虞见他兴致盎然的模样,突然有种为皇子们祈祷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明天会有超大台风登陆浙江,
球球老天保佑不要断水断电就好啊啊啊啊啊/(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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