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这是哪里的话, ”皇帝爽朗地笑道,“朕来给您请安尽孝是应该的。”
他的态度温和有礼, 一如以往, 太后却不怎么买账。
先帝去后, 她贵为太后,帝后因着孝道对她恭敬礼遇, 膝下又无儿无女, 除了娘家要操心之外,日子过得十分安闲自在, 许久都没尝过被人拿捏着把柄威胁的憋屈感了。
尤其对方还是她旧日都看不上眼的小辈,令太后久违得生起“要是哀家生得两个儿子都活下来该多好”的感慨和遗憾。
“哀家年纪大了, 只想着过清净日子,皇帝要是真念着哀家, 等媛儿这胎生下来就把孩子放慈宁宫抚养吧, 也好让哀家享受一下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皇帝不可置否:“母后将澜儿教养得十分出色,把孩子交给您抚养,朕也是放心的。”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太后反倒有些狐疑起来。
慢悠悠地端起茶碗, “说起来,彤史上缺了一月的消息宫里头传得沸沸扬扬,不说别人, 哀家也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虽是长辈,可也不好意思直接问皇帝什么时候宠幸的王嫔。
按理说媛儿也不是能瞒得住的性子, 若是得了皇帝宠幸,早就该嚷嚷的满宫皆知了,怎么直到皇帝说她有身孕了才闹这么一出?使得太后猝不及防之下,只能答应了他的要求。
皇帝笑道:“皇后和贤妃、霍妃都在查了,想来不久后结果就能呈到母后面前。”
太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她先前也想过王嫔这一胎是不是皇帝制造的假象拿来威胁她的,可召了好几个信得过的太医来诊,都说胎相无误,她只能暂且将疑心放下,无论如何,十个月过去,总能看出真假来。
“罢了,”她叹道,“左右媛儿现在还好好的,哀家也不愿计较太多。但是皇帝,媛儿腹中的孩子总归是你的子嗣,这宫里的谣言传得太过,你面上也无光,是不是?”
皇后大张旗鼓的心思太后不是看不出来,碍于此前因端康太后的事跟皇帝闹了不愉快,才暂且由着她去,也是想借着形势试探一下皇帝的心思。
皇帝点点头:“母后的意思朕心里明白。”他只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表示要去偏殿看看王嫔。
太后自然乐得见他对王嫔和她腹中胎儿看重,当即让人领着皇帝过去。
皇上时隔许久再入后宫居然是去慈宁宫看望怀有身孕的王嫔,此消息一出,众人难免心生嫉妒。
有太后的照拂又怀了身孕也就罢了,眼下连皇上都勾了过去,之前谁说王嫔老实木讷才不讨皇上喜欢的?这俨然是个藏得极深的狐狸精才是。
没听皇后娘娘说那月的彤史平白空了一个月嘛?说不准就是王嫔勾得皇上私下幽会,既欺瞒了众人,又趁机怀上了身孕,好深的心计!
在口口相传中,王嫔的形象简直是被妖魔化了,不过好处也有,至少没人会再嘲笑她了。
流言传到长平宫的陆妃耳朵里,手上绣帕上的细针不自觉地就戳进了指腹里:“嘶——”
“主子?”她身边叫曼霜的宫女急忙拉过她的手,看了眼上头冒出来的血珠,心疼道,“主子您忍一忍啊。”转头吩咐侍立的宫女去拿涂抹的伤药来。
陆妃恍若未觉,目光发散没有焦距:“连王嫔都等出来了……”
曼霜作为她的贴身大宫女,最是了解她的心事,柔声劝道:“任王嫔生下什么来,主子您是妃位,已经胜过她太多了,况且您又比她晚一届入宫,主子放宽心,前路还长着呢。”
话虽如此,但原本还有个王嫔宽心……陆妃幽幽叹了口气,怅然道:“算了,皇上本就是看在端康太后的面上才多照顾本宫几分。”
她已经想不起当初非缠着父母兄长要入宫的心情了,尽管一直在心中告诉自己是为了家人、为了让自己父亲不用看大伯的脸色,可说实在的,若皇上不是那样英武雄才,她还会愿意入宫么?
曼霜有意想让转移视线,“对了,主子,听说长春宫的夏婕妤好像病了。”
陆妃一怔:“夏婕妤?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这几月,”曼霜想了想,“听说都瞒着呢,满宫的焦点都放在王嫔身上,夏婕妤怕是不愿搅乱了这喜气,连太医都不打算请,还是她身边的宫女看不过去,悄悄塞了银子,从太医院低调请了个太医过来看看。”
陆妃正是百感交集的时候,闻言不由问道:“太医怎么说?”
曼霜说:“这外人哪探听地到呢?应当是无碍的吧,否则关乎性命的,夏婕妤怎么也会上报皇上和皇后娘娘的。”
陆妃想想也是,感伤道:“夏婕妤也是个可怜人……”
一直没有生子,或者像夏婕妤那样费尽心神将孩子养育几年又眼睁睁见他离去,两种境地,一时也分不清楚哪种更可怜些。
曼霜有些后悔又引得主子伤心,故作开朗地说:“主子您这话说差了,夏婕妤就是没了十皇子,还有六皇子和五公主,论体面比谁都不差的。”
“六皇子?”陆妃好奇地问,“不是已经记到贤妃名下了么?”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是生母,哪能就当陌生人了呢?”曼霜笑道,“十皇子夭折,就是日后还能生,夏婕妤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六皇子与她疏离开来的。”
“主子您看着吧,以后还有好戏瞧呢。”
不光曼霜这么想,知道夏婕妤又病了的各宫娘娘也是这么想的,觉着夏婕妤这是以退为进,营造出一个痛失幼子的母亲形象,继而为她接近六皇子埋下伏笔。
皇上一连去慈宁宫看了王嫔三天,虽说没有留宿,但这等子眷顾也不是谁都有的。
偏偏皇帝别的宫中都不去,连皇后都坐不住了。
她本就担心王嫔腹中这孩子会给她和九皇子造成威胁,要说只是太后看重也就算了,谁知道皇上也不知怎么回事,对个还没成型的胎儿这样喜欢,天天都不忘去看一眼。
这么一想,越发按捺不住,原定循序渐进的手段不自觉便急切了起来。
而正站在风口浪尖上的王嫔,却是容光焕发、精神奕奕,一点都看不出之前的颓然。
入宫这么些年,眼瞅着都快绝望了,突然迎来了人生的巅峰,不光有了身孕,还成了炙手可热的宠妃。
没见皇上入后宫连宣昭仪那儿都没去看嘛?
越想就越欢喜,王嫔总算再度尝到了尚在闺中被众星捧月的滋味,只可惜瞧不见那些以往明里暗里嘲讽她令皇上厌恶的手指都不带碰的丑恶嘴脸,知道她有这一天,定然难受妒忌得紧吧?
“主子,您现在的身子不宜吹风,还是快回屋子里歇着吧?”
王嫔刚在风口上站一会儿,就有嬷嬷上前劝道。
“成日待在屋子里,实在憋闷的紧。”王嫔面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烦躁,随即恢复了温婉浅笑,“嬷嬷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主子,”那名嬷嬷苦口婆心,“奴婢也是为着您和腹中的小皇子考虑,您是双身子,万一感染了风寒,连药都不好用,是药三分毒,最后伤着的还是您自己的身子啊。”
明明是婉劝的话,落在王嫔耳中怎么听怎么生硬,就好像在有意恐吓她一般。
她不悦的皱眉,想到是太后送过来的人,到底没明着显露出来,“我知道嬷嬷是为着我考虑,只是在屋子里闷久了我心里不痛快,一样会影响到胎儿的,对不对?”
嬷嬷不卑不亢:“请恕奴婢不敬,主子您还年轻,对生育怀胎到底是奴婢等人见得多,这也是太后娘娘将我们送到您身边的原因,斗胆请主子听奴婢一言。”
王嫔有孕以来,性子就养得易骄易躁,把前十几年压抑地任性全都释/放了出来,她到底是主子,有时候不管不顾起来,宫人们也不敢阻拦。
这也是为什么太后选了这两个个性强硬的嬷嬷,生怕她什么时候把腹中的孩子给作没了。
其实王嫔心里清楚嬷嬷说得有理,也是为自己考虑,可对上她那语气,就觉得刺耳起来。
“到底你是主子,还我是主子?”王嫔语气冷了下来。
嬷嬷面上不见一丝慌张之色,弯腰恭敬道:“自然您是主子,奴婢等万不敢僭越。”
王嫔一口气噎得不上不下,忽然就咳起来,嬷嬷脸色一变,赶忙拿着披风将她裹进,半搂半推着她往屋里走去,边走边便斥守在王嫔身边的宫女:“长着双眼睛干什么用的?没见主子不舒服么!还不快起煮完姜汤过来!”
“是!”
眼见着小宫女着急忙慌地下去要姜汤了,一点没过问她这个主子的意见,王嫔气急之下,咳得更厉害了,然后……就动了胎气。
诊脉的太医小心斟酌了言辞:“王嫔娘娘这是心火浮躁,倒也不必用药,想法子保持心舒神怡才最为要紧。”
话传到太后耳里,忍不住骂了一句“矫情”。
“皇帝好不容易善待她几分,倒把她纵得不知好歹了!”
太后有心冷一冷她,想让王嫔浮动的心能冷静下来,好好把这胎养好。
可自认被太后送来的嬷嬷气成这样,也没见太后前来慰问一下,委屈的王嫔当即红了眼眶。
“合着在姑祖母眼中,我还不如一个奴才!”
王嫔觉得自己前程似锦,之前有多少人嘲笑薄待她,现在就该有多少人追捧讨好她。
区区一个嬷嬷也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偏偏太后还觉着嬷嬷这样对她是对的,这不是在轻贱她么?
见她流泪,身边的宫女忙劝:“主子,您可得千万注意着身子啊,不过是个奴才,您要是真不想见她,回头告诉了皇上,让皇上给您做主不就行了?”
王嫔哽咽着道:“告诉皇上?那不是让我同太后翻脸么?”她也不至于真蠢得看不清形势,傻瓜才相信太后跟皇上真是一条心呢。
否则她还会被冷落这么多年么?
她神色越发郁郁,身旁的宫女看得心焦,给她出主意:“主子,您要真不待见那几个嬷嬷,找些事让她们去做,没心思来烦您就好了。”
王嫔泪眼朦胧,瞪了她一眼:“你说得轻巧,她们是太后派来看着我的,哪肯轻易离开我身边?”
“主子您听奴婢说,”那名宫女放低了声音,悄悄说,“就是太后娘娘送来的,您才要‘倚重’啊!像什么安胎药的,若不让两位经验丰富的嬷嬷亲眼把关,您如何能放心喝下去呢?”
王嫔闻弦歌而知雅意,眸光一亮:“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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