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虞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被叫醒, 双眸惺忪:“怎么了?”
她看了眼窗外黑沉沉的夜色,若不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夏槐和南书不会半夜将她唤醒。
夏槐神色凝重:“主子, 皇上身边的张忠公公说有事要求见您。”
“张忠?”乔虞愣了愣,思绪从混沌中恢复了一点清明,“皇上叫他来的?”
“这, 张公公不肯明说, ”夏槐迟疑着开口,面上隐有不安, “奴婢担心可能是皇上那儿有什么事……”也只有皇上的事儿才能让张大公公这样焦灼又谨慎。
乔虞缓缓坐起,接过南书递上来的温热帕子擦了擦脸, 睡意瞬间就去了大半:“让张公公等在外头也不像话,你把人带进来上杯茶,待我洗漱更衣后便去。”
“是。”夏槐福了福身。
张忠身为皇帝跟前的大太监,就是皇后也要给他几分脸面, 更别说他的来意许是同皇帝有关,乔虞连妆都未描, 匆匆让南书给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换上一身云白软绸滚回字兰纹的宫装,便往前殿走去。
“奴才拜见宣昭仪娘娘, 深夜惊扰您安寝,实属不该,还请娘娘不要怪罪。”张忠一掀拂子,弯着腰, 恭恭敬敬地向她请安。
乔虞抬手示意他起身,凝眉担心道:“张忠公公着急要见本宫可是皇上有什么嘱咐?”
闻言,张忠非但没起身,还索性跪下了:“回娘娘,此事是奴才自作主张,只是皇上今日下午从慈宁宫回来,便去了奉先殿,将奴才们都打发了出来。皇上孤身在里头待了大半夜,连晚膳都没用,任奴才如何却说也无济于事。”
“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上早朝的时辰了,奉先殿内却始终听不见一点动静,奴才实在担心皇上的身体,束手无策之下,只能求助于您。”
“宣昭仪娘娘,奴才不敢妄言,但奴才在皇上跟前侍奉这几十年,多少能体察一两分圣心,若说宫中还能劝说皇上的,也唯有您了。”
这一顶高帽来得猝不及防。
乔虞眸色一动:“奉先殿……依本宫的身份,怕是不好踏足吧?”
奉先殿中陈设了本朝列皇列后的神牌,后宫中除了太后和皇后有资格进去之外,其下的妃嫔也只有元旦、清明等节日在殿外磕个头的份。
虽说没什么规矩限制,前几朝凤位空悬,贵妃领众妃前往跪拜也有的,但眼下皇后俱在,她若是踏足,就有些逾矩了。
“委屈娘娘了,”张忠微微侧身,他身后的小太监双手举起一个托盘,上头整整齐齐地放了件厚锦滚银灰鼠毛镶边的带帽披风,“您放心,奴才愿以项上人头作保,绝不会有人发现您的行踪。”
乔虞眼尖,瞄到他衣领处的一块深斑,瞧着像是被茶水泼到的。
看在皇帝确实受了什么大刺激了。
按理说,乔虞不愿掺和进这个烂摊子里去,可她白天才跟皇帝透露了陆妃的事儿,晚上就闹成这样,万一等这股劲过了,皇帝连着她一起迁怒上了怎么办?
都说风险和机遇并存,况且……乔虞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张忠两眼,这老奴才精明极了,要说他仗着皇帝对她的几分宠爱就敢把她往奉先殿领,她是不信的。
“既然公公这样周到,本宫也没有推辞的意思,”乔虞微微蹙眉,“况且本宫实在忧心皇上现在的境况,还请公公前方带路。”
张忠忙道:“娘娘大恩,奴才断不敢往。您这边请。”
为了隐蔽,张忠这一行人过来的时候都没有点灯,但最前头的小太监估计对宫中的道路十分熟悉,畅通无阻,拐道转弯,一点停顿都没有。
待行至奉先殿,周边一片黑暗寂静,唯有点点昏暗的烛光从窗棂中透出来。
张忠及他身后的一群人轻声停住脚步:“宣主子,奴才等就送您到这儿了。”
乔虞挑了挑眉:“张公公不上前为我通报一声么?”
张忠面上扬起尴尬的笑:“奴才刚唤了一声被皇上赶了出来,说是再听见奴才出声就打断奴才的腿,您说……”
“行了,”乔虞好笑道,“那便请张公公去外头歇着吧,免得等会儿皇上将本宫也赶了出来,让你们看笑话。”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张忠笑呵呵地往后退下去。
乔虞见他们走的远了,才深吸口气,转身走近殿门,微微使力将它推开。
里头暗得什么也瞧不清,乔虞刚迈进去一步,鞋底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谁?”
冰冷的声线毫不掩饰内藏的不悦,乔虞一惊,下意识地往前倒去,身子撞在门上,“吱呀”一声,彻底划破了夜晚的冷寂。
她干脆豁出去了,也不再小心翼翼的,直接推开了门,进去后又把它关上。
不给皇帝兴师问罪的机会,她一转身就想先声夺人,没成想反倒被眼前一幕震住了。
奉先殿是鲜少皇帝来了也得乖乖跪下参拜的地方,里头供奉的牌位皆是戚氏皇族的祖先长辈,谁也不敢放肆。
结果昭成帝倒好,就这么大咧咧地坐在拜垫上,周边碎了一地的瓷片,乔虞细细一瞧,还好不是酒杯,不然就是她这个从后世来的无神论者也受不住。
皇帝背对着她,也没有回身的意思:“是张忠叫你来的?”
乔虞在心底松了口气:“皇上猜到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大胆?”皇帝语气平淡,“回去吧,朕想一个人待着。”
乔虞犹豫了一会儿,小步走过去,撩起裙摆学着他的样子在旁边的拜垫上坐下:“妾睡得好好的,冒着夜风大老远地走过来,实在累了,你便让我休息一下吧。”
她抬眸看去,皇帝面部线条较为柔和,但鼻梁既高又挺,故而从侧面看去,有种冷峻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他目光一直落在前边的神牌上,乔虞随之看去,发现是先帝的。
因着太后还健在,先帝生前费尽心思想把谢皇贵妃的牌位也牵到奉先殿来,也被满朝百官集体的抗议声给止住了。
所以比起前几任帝后整齐端放在一起的神牌,他的暂时只能孤零零地放着。
像是能听见她心里想什么似的,皇帝忽而开口道:“先帝驾崩前,给朕留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朕想办法把谢皇贵妃的牌位同他一起安放在奉先殿中。”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哦,应该是慧文太后。”
乔虞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您缩什么?”好痛!
完了,变大舌头了!
好在皇帝没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生前碍于前朝各方势力不敢追封谢氏,死后倒没了顾忌,把烂摊子全丢给了朕……朕要继承这个皇位,必须得遵谢氏为母?”他仿佛听了个笑话,摇头叹道,“父皇啊,凭什么呢?”
乔虞默默地闭上嘴,舌尖还隐隐泛痛,她这时候也没心思去管了。
“他既然非要再捧出个太后,那朕为何不能追封朕的母妃?谢氏进宫就将朕的母妃压了一辈子,也是时候该尝尝被人欺压的滋味儿了。”
皇帝转头冲她笑笑:“你瞧,更改圣旨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乔虞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的都竖起来了,他虽然面上挂着笑,可一双黑眸闪烁着冰冷的质感,好似在他面前根本不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皇上,”乔虞脆生生地打断他,再说下去,她恐怕真得被毁尸灭迹了,“先帝也好,端康太后也好,都已经故去了,逝者已矣,而您如今才过而立,自有一番广袤天地等着您去看、去征服、去享受,您已经赢了。”
“赢了?”皇帝总算将她看进了眼里,“你可太小看朕的父皇了。”
“即使他走了,即使他再奈何不了朕,还是给朕留下了一根如鲠在喉的刺。”他唇畔动了动,刚想说话,被心惊胆战的乔虞不知拿来的勇气,一把捂住了嘴,“皇上,那就拔掉吧。”
头回被人强势捂嘴的皇帝显然没反应过来,深眸幽幽地看着她,乔虞不管,直截了当地说:“无论您说的刺指代什么,您是帝王,您要是不喜欢,那就拔掉,这是您的权力不是么?”
皇帝眼底的冷光闪了闪,蓦地一只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反客为主,一用力,就将她压在身下,紧紧钳制住了她的动作,让她动弹不得。
他俯在她耳侧,低沉着说:“虞儿,朕知道你是聪明人,可惜,若是你今夜没过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怎么还天真地想着独善其身?”他语气中显露出一种类似于恶作剧般的愉悦来,“朕告诉你好不好?”
“谢皇贵妃,大周建国以来的第一位皇贵妃,朕的父皇钟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原来是个二嫁女,一个抛夫弃女入宫享受荣华富贵,居然还能被享受帝王独宠,连带着鸡犬升天,留下一段荒唐的风流韵事。”
“你说,是谁疯了?”
乔虞感觉有点呼吸不过来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憋着气忘了吐出去。
妈耶!她真的对这些后宫秘闻一点兴趣都没有好么?
她僵硬得任由皇帝压着,许久,可能他也觉得无趣,松开她,撑着地坐起来。
乔虞这才体会到氧气是多美好的存在。
“皇、皇上,”憋了一会儿,她嗓子已经有点沙哑了,不自然地咳了两声,“谢皇贵妃既得先帝垂怜,必然有其长处,就如您说的,眼下她已逝去,身后是好是坏,不还在您的一念之间么?”
皇帝沉默了半晌,“你不是说夏婕妤同陆妃相似么?”
“啊?”话题转得太快她有点跟不上呀,乔虞愣愣地点头。
“你猜夏婕妤是谁的女儿?”皇帝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又为何同陆妃相像?”
他的声音骤然放轻,带着逗哄的意味:“朕的虞儿聪慧过人,一定能猜出来的对不对?”
对你个鬼!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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