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贵人正想柔声说几句话缓和气氛, 却见皇帝深沉的目光缓缓落到她的身上。
“爱妃可听闻了近来宫中盛传的谣言?”
谢贵人手一抖, 立即用宽大的袖袍掩了去, 垂眸轻声回道:“妾依稀听过几句, 但流言惑人, 妾已经警示妾宫中上下,不予理会, 更不可谣传。”
皇帝面上显出淡淡的笑意:“朕知道你懂事。”他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扶手上的龙头, “连你都知道这些谣言荒谬, 为何还有这么多人相信?”
他饶有兴致地问她:“你说,是为什么?”
皇帝直言相问,谢贵人自然不好回避, 迟疑片刻, 才喃喃着道:“许是……人心难测吧。”
也不知指得是谁。
皇帝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怎么?爱妃也觉着宣昭仪有异心?”
谢贵人连连摇头:“妾不敢。”
“无妨, ”皇帝语气温和, “你实话实说, 朕恕你无罪。”
谢贵人抿了抿唇,黛眉微蹙,无措中显露出点点楚楚可人的风情, 幽幽叹道:“皇上,宫中的传言来势汹汹, 妾实在不敢断言背后是否有隐情?妾不通政事, 更何况是涉及了几位皇子,牵连甚大,哪能轻易妄言呢?”
皇帝轻笑了一声:“你倒是小心。”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心虚, 谢贵人总觉得他是话中有话,便低下了头,装作认真地替他研墨,安静不语。
良久,才听皇帝出声道:“既如爱妃所言,那你可有什么法子肃清这宫里头的谣言,为朕分忧啊?”
谢贵人一惊,不自觉抬眸看过去:皇上……是为了宣昭仪么?
皇帝见她神色怔怔不回话,也不生气,挑了挑眉:“谢贵人?”
谢贵人蓦地回过神来,笑道:“皇上,妾身份低微,如何能担起整顿后宫的重责呢?”
皇帝淡淡道:“可是那些有能力的,朕又信不过。”
谢贵人朱唇轻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继而听皇帝说:“爱妃你出身大家,谢家为承袭百年的世家大族,单论起名望来,时下少有抗衡之辈,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说到底,皇帝发话了,谁能违抗呢?谢贵人面上飞快地掠过一抹苦笑,只得应声,把这难缠的任务给领用下来。
从太宸宫出来,谢贵人的眉心就没舒展过,璇玑担忧地问道:“主子,可有什么烦心的事?”
谢贵人虽然因着来自未来而自视甚高,却不目中无人,没有这个时代常有视宫婢奴才为低人一等、只配执行命令的意识,她知道璇玑玉衡二人得用,便也常常问她们二人要解决的办法。
“皇上要我肃清宫中的流言,”她话里略微带着些不甘,“左不过就是要把宣昭仪摘出来罢了。”
谢贵人心头很是费解,如昭成帝这般善疑的性子,又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因着一个妃子损伤了名声,正常来说,疏离冷落就是,几月下来,说他会因私更该储位人选的流言自然不攻而破,哪用得着特意去澄清呢?
再说了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哪里是能轻易澄清的?
她眉间越皱越深,隐隐流淌的愁绪令人望而生怜。
璇玑闻言心一沉,这些谣言本事出自主子的算计,她再清楚不过,但为了避嫌,具体的操作确实通过别人的手,如此才能这般容易的实现目的,可皇上又要主子去澄清……
她面色凝重:“主子,皇上会不会是知道是您……”
谢贵人神情一凛,正色道:“不会吧……”她忍不住细细回想方才皇上同她说话的情形,好似不见怒意?
可昭成帝其人深不可测,她没看出来也有可能。
谢贵人越发心烦意乱:“就算皇上发觉了,大约也是不会计较的。”她只是似是而非地提出了主意而已,具体的执行可与她、与谢家没多大关系。
思及此,她不免想到了宣昭仪,心中有些茫然,难不成皇上这样信任宣昭仪,非要为她洗清罪名么?
也不然吧,如果真是要还宣昭仪清白,就应该是他亲自表态了,眼下将事情交给她去办,谣言得不到澄清,只是压下去的话,或许会适得其反呢?
谢贵人眼眸一亮,对璇玑吩咐道:“快去将霍贵人请来。”
此次风波头虽然是她起的,但具体执行的却是霍家,单纯依靠霍贵人当然不可能劳动霍家的人,不过能离间皇后和宣昭仪,进一步使她们两败俱伤的计谋,简贵妃自然是很愿意添一把火的。
除了霍家,在暗处听闻风声伺机而动的人也不少,宣昭仪盛宠之下,还有个健健康康的儿子,已经碍着不少人的眼了。
只不过进来宣昭仪沉寂后,剩下的人中最受宠的却是谢贵人,霍贵人本就心有怨怼,碍于共谋的交情勉强往桑梓阁走上一趟,没成想谢贵人却跟她讲要把宫中传开的流言给消去,她差点没炸开:“不是,这主意还是你出的,眼下目的还没达到你就要收手,那这么忙活一场你图什么?”
谢贵人无奈地说:“我也没办法啊,这是皇上的意思,我又怎么能违抗呢?”
“皇上?”霍贵人一怔,拧眉道,“皇上为何叫你去做?”
谢贵人当然不能把皇帝“信不过其他人”的话说出来徒招嫉恨,面上显出淡淡的苦涩:“许是皇上已经怀疑了我参与其中吧。”
她都被怀疑了,霍贵人还能逃过么?
攥紧了丝帕,霍贵人惴惴不安:“皇上会不会降罪你我?”
她们联手实行的算计托宣昭仪太招仇恨的福,后头牵扯了不少高位嫔妃,原本还想着躲在众人身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可如今想来,要是皇上有心查清事实,她们势单力薄的反而更容易被抓出来以儆效尤。
谢贵人也跟着担忧地叹了口气:“许是皇上让我把谣言澄清了,就是想要我将功补过吧。”
霍贵人迟疑着说:“那你就这么算了?”严格来说她们二人之间还是谢贵人起得头,她对于宣昭仪的莫名敌视比自己强多了,“你甘心么?”
“自是不甘心的。”谢贵人神情冷淡下来,“不过这么闹上一场,皇上为了避开风声,多少会冷落宣昭仪一段时间,你我把握时机,未尝没有取而代之的可能。”
话虽这么说,然而她心底已经决定要趁这段时间好好同宣昭仪亲近起来,她实在是好奇,宣昭仪到底是怎样夺得昭成帝这般喜爱,还屡屡为她破例的。
反正皇上不是让她把流言给清除么?既然做了好事,可不能不留名啊。
翌日,谢贵人就前往灵犀宫拜访宣昭仪。
乔虞一头雾水地迎了她进来,坐下聊了一会儿,直到听她话里话外都暗示着是她感念旧日的情分,不愿让她为流言困扰才主动向皇上请缨肃清宫中谣言,又安慰乔虞不必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乔虞才明白过来,这是来邀功的呢。
她感激万分地将人送走,反正说上几句好话又不要钱。随后就让夏槐送了封信去太宸宫给皇帝,信中用极其真诚夸张的话语表明了对谢贵人为她揽活上身的赞赏和动容,最后又添了句“怪不得皇上最为宠爱她,您果真没看错人”。
软硬一激,当晚皇帝就来了灵犀宫。
赶巧乔虞正抱着儿子画画,见着他进来,小家伙兴奋地自己从她怀里爬下来,晃晃悠悠的小身子像小炮弹似的奔过去:“父皇!”
皇帝本来是冷着脸进来的,无奈对上景谌活泼烂漫的小脸,哪绷得住,面上的线条瞬间柔软了下来,将小皇子高高抱起来,笑呵呵着道:“景谌都已经会跑了?”
“父皇父皇!”景谌用软乎乎地小手捧着老父亲的脸庞,稚嫩的嗓音欢欣道,“你是去哪儿玩了呀?我好久没看见了你了。”
“玩?”皇帝笑容有些危险起来,“谁告诉景谌朕是去玩儿了?”
乔虞三步并作两步,在小皇子揭穿她之前,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他半张脸,讨好地笑着说,“皇上别见怪哈,童言无忌,做不得数的。”
景谌黑眼珠滴溜溜地转悠了两圈,乖乖地顺着娘亲的意思闭上了嘴,眼巴巴地看着皇帝。
“行了,”皇帝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私下怎么编排朕?”
乔虞讪讪笑道:“皇上英明。”
皇帝心里存着气,不耐烦理她,见着机灵可爱又不同他生疏的儿子十分喜欢,索性抱着他边往外走,边逗他说话,低沉好听的声音伴随着稚童咯咯的笑声,气氛既温馨又和乐。
乔虞跟在二人后头,微微舒了口气。
等着小皇子累了,趴在皇帝肩头呼呼睡着,才被抱回到自己房间里头睡下,没了他活跃气氛,乔虞偷偷瞄着面无表情的皇帝,心底很虚。
“皇上……”她试探着伸手想去拉他,“您生气了?”
皇帝抬眼看着她,也没躲,平淡地说:“继续猜。”
乔虞又挪进了点:“是因为我给你的那封信而生气么?”
皇帝沉着脸不说话。
“您也不能怪我呀,要是我不这样做,您今晚怎么会过来呢?”乔虞软软地趴上她的肩头,仰着小脸笑盈盈地说,“无论您是对我生了嫌隙,还是为了我好才避讳,至少得明明白白啊说出来,省得心里堵着块石头难受,对不对?”
皇帝神色不自觉的缓和了些,深眸定定地望着她:“所以你知道谢贵人的心思,故意写封信激朕来找你?”
这么一想,心里还有些别扭。
得,没缓和一会儿,脸又板起来。
乔虞在心底叹了口气,越来越不好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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