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宫里头, 四皇子不满三岁便夭折了, 五六七八几个皇子尚未到年龄,所以问学所中真正住着的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有时候容妃会带五皇子过去探望, 五皇子同二皇子感情深,偶尔缠着要留下来陪哥哥玩,皇帝也是准了的。
所以严格说起来,问学所中并没有多少小主子要照顾, 结果一出事,却两个都没逃过。
乔虞见皇帝听了张忠的话, 脸色瞬间黑沉如墨,席卷了一声凛冽的寒气就迈步往外走去, 她犹豫了一下,将乖宝交给南书,让她赶快把常嬷嬷找来,随后赶忙快步跟上了皇帝。
若是不知情就算了, 既然是跟皇帝同时听说的消息,她与情与理都得走一趟。
等他们到问学所的时候, 容妃和安修仪早就到了, 各自抱住儿子焦心不已, 容妃泣不成声, 安修仪还冷静些, 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但只看她发丝凌乱,素色衣袍上尽是褶皱也没心思去理, 就知道她心绪不如面上的淡定。
“太医!”皇帝怒吼了一声,几名太医忙颤颤巍巍地出列跪下,“臣等拜见皇上。”
皇帝冷声问道:“两位皇子眼下如何了?”
为首的太医抖着声线回道:“禀皇上,二皇子和三皇子跌入湖水中,水淹没了鼻腔,有溺水之症,索性解救及时,二皇子已经脱离了危险,三皇子身患弱症,体质较虚,若是能安全度过今晚,才、才算是安然无恙了。”
皇帝面上凝结了层层寒气,乔虞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只听他沉声说:“来人,去把孟太医叫来,你们几个,三皇子一日没好全,你们便一日不准离开。”
“是,臣等遵命。”
“二皇子和三皇子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掉进湖里去?身旁的奴才呢?”
他此话一出,两位皇子身边伺候的宫人当即跪满了一地,一个个埋着头,颤颤巍巍地只知道说“皇上饶命”。
皇帝眉间沟壑皱得更深,刚想说什么,皇后及众妃就到了。
皇后怀着身孕,皇帝见到她,神色难免缓和了些:“皇后身子重,怎么也过来了?”
皇后温柔一笑:“景诚景询既然叫妾一声‘母后’,便是妾的孩子,他们出了事,妾怎么能置身其外呢。”她美眸一转,瞟见了缩着身子安安静静站在角落的乔虞,一道讽意划过,继而优雅地迈步落座。
皇上一看就怒火正旺,谁也不愿触霉头,其余嫔妃们依从规矩行了礼,便沉默地立在一侧,一点声音不敢出。
这时候,底下跪着的那群宫人中才出来了个人,顿首道:“回皇上,二皇子和三皇子一道玩耍,勒令奴才等人不能跟着,奴才们不敢违命,只得远远跟着……但主子们是如何落水的奴才们确实不知,奴才…也只是听见水声,才发现两位皇子落水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神色暗沉,还没开口,皇后已然凝眉斥道:“没照看好主子就是你们的失职,哪有这么多的辩驳之言!皇子们还小,自然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你们这些做奴才的,难道就放任小主子在水边随意玩耍么?”
方才回话的小太监愈加惊慌,连连磕头:“是奴才没有侍奉好主子,罪该万死,不敢有替自己辩白之意。”
“除了他,”皇帝锐目一寸寸扫过去,“其他人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奴才有话要说,还望皇上容禀。”从人群中挪出来了个双膝跪地,衣衫尽湿的小太监,应当是下水救两位皇子的其中一人。
“说。”
“奴才是侍奉三皇子的宫人之一,那时三皇子下令不准奴才们跟着,奴才不敢触怒主子,便悄悄躲在假山后观望。事发的时候,奴才看见是三皇子先身形晃悠,情急之下拉扯住了二皇子的衣摆,才导致两位皇子一齐掉入湖中。”
这名小太监一说完,容妃蓦地抬眸看向安修仪,温吞亲和的面容浸染了满满的冷芒,哪有往日的温吞无害?
她声线低沉干涩,听得出实在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波动:“照你的意思,是三皇子将二皇子拉下水的?”
安修仪沉静地神情微微一动,同样看向那名小太监,目色冰冷。
那名小太监面上显出几分犹豫,重重地磕了个头:“回皇上和各位娘娘,虽然三皇子不小心勾到了二皇子的衣袖,但起初三皇子之所以会失去平衡,是因为被二皇子推了一下,才会站立不稳,摔进湖中。”
“放肆!”猛然响起的尖声厉喝将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看向与往日轻声细语老好人形象完全不符的容妃,眼神各异。
容妃转瞬便收起了失态,对着帝后福了福身,正色道:“皇上,皇后娘娘,这奴才一会儿说是三皇子害了二皇子,一会说的话又颠倒过来,实在信不得,还请细查他背景出身,抓住幕后黑手,为两位皇子讨个公道。”
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失态归因于为皇子们鸣不平,容妃此人瞧着亲善友好,实际上也不是个简单的。
那名小太监又道:“奴才所言绝无半点虚言,容妃娘娘若是不信,只管等二皇子和三皇子醒来,再求证真假。”
也是巧,三皇子倒正好在这时候醒来,陪侍的宫人过来通禀,皇上皇后还有安修仪率先往三皇子暂歇的宫室走去,其他人跟在身后。
乔虞之前没见过三皇子,他今年六岁,瞧着是比同龄孩子稍稍矮一截,身材消瘦,皮肤煞白,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将面上的病弱之气全掩盖了过去,让人一见便觉得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
“景询,景询,你怎么了?”安修仪一个大步,越过皇后,坐到床边上,神色担忧,眼神在三皇子身上细细查看着,生怕他有一点不适。
三皇子血色尽失,苍白的唇动了动,声音虚弱:“母妃放心,儿臣无事。”他一转眼,看见了皇帝,眼睛一亮,“父皇!”神情十分喜悦。
见他对皇帝一片孺慕之意,安修仪低垂的眸中显出几分复杂。
皇帝眼下满心都放在他多病多灾的三儿子身上,倒未察觉她的不对劲,抬手在三皇子的头顶上揉了揉,温和道:“景询可觉得哪里难受?”
三皇子摇了摇头:“回父皇,儿臣并未感觉到不适。”他稚嫩的小脸皱起来,担忧地问,“父皇,二哥怎么样了?”
皇帝温言安抚:“你二哥没事,只是还未苏醒。”
说来也奇怪,体质更好、病症更轻的二皇子还没醒,倒是三皇子先行清醒过来。
安修仪轻柔在拂过三皇子的鬓发:“景询,你跟二皇子好好的,怎么会落水呢?”
三皇子脸色苍白,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一场劫难,心理多少留下了阴影:“儿臣、儿臣也不知道,那时儿臣正跟二哥打闹,不知不觉跑到了湖边,突然,我的脚一滑,就掉进湖里去了。”
“是么?”皇后疑惑地开口:“景询,那这奴才怎么说是景诚推了你一把,才致使你溺水的?”
“皇后娘娘慎言。”忽地一道女声插话,众人下意识循声看去,见容妃神色肃然,眉梢眼角流淌着几缕哀伤,“若是景诚害的三皇子,没道理先落水的三皇子都醒了,妾的景诚却仍旧昏迷不醒……”语气中带上了哽咽,容妃以帕掩唇,不忍再说下去。
“容妃说的有理。”皇帝沉吟道,“容妃,安修仪,你们好生照顾着景诚景询,其余人,随朕一起去前厅,”他声线浑厚低沉,暗藏的危险如数九寒天的凌冽冰刀,吓得在场的人皆又惊又惧,“这宫中,居然有人胆敢算计到朕的皇儿上来。朕倒是好奇,究竟哪方人物,这般心计诡诈、毒如蛇蝎。”
他尾音一落,乔虞控制不住抖了两抖,抬眼巡视一周,发现大多嫔妃都有些惊疑不安,也是,哪怕确定不是自己下得手,也得难免担心一下会不会有人存心陷害。
随着皇帝大步走出去,室内慢慢空了下来,容妃连忙去隔壁照看自己儿子去了。
三皇子紧紧握着安修仪的手,瘦弱的身子在宽厚的被褥下微微有些颤抖:“母妃,我怕。”
安修仪悠远的目光缓缓聚焦,低头看向三皇子,眉眼温柔,将他揽进怀中:“景询不怕,有母妃陪着你啊。”
她耐心地将他的情绪安抚下来,才仿佛不经意地出声问:“景询,你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么?”
三皇子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踌躇地说:“母妃,我掉下去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拉到了二哥……”
安修仪轻声“嘘”了一声,继而慈爱柔和地抚摸着他的头:“乖孩子,一切都过去了,听母妃的,你只管养好身子,旁的不用去担心,知道吗?”
三皇子听话的应声:“是。”
相比这一出温馨的情景,外头就没这么轻松和乐了,皇帝显然是动了怒,非得把这个敢在问学所动手、胆大妄为的幕后黑手逮出来不可。
首当其冲的,便是先前回话的那个小太监,皇帝一句话没说,先把人就地打了二十大板,打完拖过来,就一个问题,对刚才的供词有没有要反悔的。没有?好,拉下去又是二十。
皇帝的态度很明确,他现在不缺时间,也不缺证人,旁边跪了两大群人,慢慢审呗,总有个能说的。你要也觉得自己不缺命,那可巧了,你就去死吧。
以往的杖责之刑都是把受罚的宫人拖出去打,以免污了主子的眼。
如今却是当着皇后和众嫔妃的面,也不知道皇帝的本意是震慑那群奴才,还是杀鸡儆她们这群猴。
乔虞蹙眉,双手攥紧,费力按捺下欲冒出喉咙的呕意,空气中隐隐弥漫过来一丝血腥味,她低垂着眼不去看,那名小太监的口被团布塞住了,发不出惨叫声,可那闷哼声和木棍击打在人体身上的声音此起彼伏,越发的恐怖慑人。
要真是被主子寄予厚望,冒险算计两位皇子的奴才,定是精心培养出来的细作,有把握他如何也不敢供出什么来。
这道理她明白,皇帝也明白,所以他才懒得多问,只作出一副姿态,警告后头回话的宫人老实交代罢了。
这个小太监不可能活下来的。
理智无比清楚地告诉她这个结果,乔虞深吸一口气,想缓解复杂凌乱的思绪,结果同时血腥气也充斥了鼻腔,她连忙捂住了口鼻,别过头,催眠自己尽量忽视殿中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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