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侄女”,直接把人说小了一辈, 王姑娘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太后倒是淡定, 温和地拍了拍乔虞的手,慈爱地说:“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乔虞莞尔一笑, 将太后迎进正殿, 抬眸遥遥对上皇后满怀审度的目光,含笑点了点头,没有半分在坤宁宫沾沾自衒的骄横。
皇后目色一沉,转瞬便扬起笑,热情地迎上来道:“母后怎么来了?您近日清咳了几回, 妾方才还着人给您送了养身的药材过去。早知道您也过来,妾无论如何也得上门叨扰一回, 陪着您一道来才放心。”说着说着, 她笑容殷切地上前, 动作十分自然地就将乔虞微微挤开, 跟王家小姐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太后。
乔虞挑了挑眉,安顺地退到一旁, 太后这老狐狸难缠得很,皇后自愿撞上去,她落得一身轻松,开心还来不及。
太后对她们二人的小动作仿若未觉,打趣着说:“哀家原也不打算凑着热闹,只是媛儿年纪小,心思好动, 尤其喜欢小孩子,上回宋婕妤带着景谆来给哀家请安,媛儿抱着景谆哄弄了一下午,连连惦记了几日,还依依不舍呢。”
王家小姐,闺名叫做王寄媛,凝脂般的面颊上添了几道羞红,如霞光氤氲,别有一番动人,眉眼却甚是清亮,大大方方地对着皇后福身:“臣女失礼了。”
一颦一笑,尽显世家贵女的优雅凤仪,又不失娉婷少女的妩媚娇俏。
乔虞多看了两眼,对着太后的崇拜蹭蹭蹭往上涨,怪不得几月来王小姐始终安分地待在慈宁宫,低调得仿若不存在一样,合着在开小灶呢?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让一个青涩稚气的少女显出窈窕风情,乔虞越来越好奇先帝是怎么抵抗住这位手段莫测的太后娘娘。
王寄媛的改变不光乔虞看出来了,包括皇后在内的在场众人都没错过,心里不约而同地生出了戒备,相比起来,扔向乔虞的眼刀就少了许多。
一个是已经入了宫孩子都生了,想做手脚也晚了,另一个可还没入宫,其中可行的门道太多了。
这时候皇帝到了,本来皇子公主的满月礼不比周岁,古人新生婴儿的夭折率大,世人皆以为安全过了周岁,这孩子才算真正立住了,似八皇子满月就能引得太后皇上同来观礼,往上数大约是只有嫡子才有的待遇。
皇帝信步迈进,众人屈膝叩拜,殿中唯一立着的太后就有些显眼了,他温声叫起,视线扫过去,看见了太后身侧站着的陌生面孔,当下就猜到这位就是进宫陪伴太后的王家姑娘。
转念想起乔虞先前在他跟前说的话,目光不由多停留了几秒,其实要是分开看,谁也说不出王寄媛跟太后哪里相像,偏她们俩正站一起,再加上先入为主的印象,皇帝越瞧越觉得乔虞所言非虚,果断别过头,暗戳戳瞪了一眼乔虞。
他当然知道她的小心思,可即使心里明白,还是忍不住踩了进去,向来只有他忽悠别人的皇帝大佬憋着一口气,出声道:“把八皇子抱上来吧。”
皇帝作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他多看王寄媛的那几眼尽数落在有心人眼中,心思各异。
其中不乏揣测皇上是不是对王家小姐有意的,嫉恨的目光齐刷刷地就射过去,可惜人王姑娘也是这么想的,温婉的美眸浮现出点点窃喜,唇边的微笑都控制不住地往上扬,掺杂了几分甜意,察觉到那些投向自己的冷光,只当是嫉妒皇上对她的青睐,反而十分受用。
乔虞没瞧见这幕,自从景谌被常嬷嬷抱着出来,她的目光便紧紧锁定在他身上。
小小的人儿褪下襁褓,赤条条地被放进热水香盆中,不同于小脸上的白嫩,他身上还带着从娘胎出来、未消退的青紫,被人平台着放进水中也不害怕,软趴趴地敲了敲水面,激起的涟漪碰到他身上,逗得他咯咯笑起来。
伶俐可爱的小孩子,任谁瞧着都会心生喜爱。纵使皇后天然对八皇子存有几分不喜,眼下见他睁着双纯澈见底的黑眸,天真无邪的笑声宛若一泉清流,将人心头的烦愁郁气全数洗净了。
她神色复杂,掩在广袖衣袍下的手下意识拂过小腹,若是她的孩子,必定是要比八皇子更聪慧讨喜,灵巧不凡。
皇后侧过头,不经意地瞥见皇上看着在水中玩耍的八皇子,眼底的宠溺之色令她一阵心悸,恍然间不知怎么想起了当年,皇上还是成王的时候,姐姐为他产下了长子,她入府去陪伴坐月子的长姐,也是见他这样,温文儒雅,如沐春风,一点不见平日里的凌冽气势,看向姐姐和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眼眸中流淌的笑意,透着她从未见过的款款柔情。
她徒然冒起一股寒意,思绪缠成了一团,还未等她理清楚,便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皇帝着实怔了一下,皇后鲜少有这般疑似失态的动作,也没挣开,不解出声:“皇后可是觉着不舒服?”
皇后朱唇微启,碍于大庭广众,到底没说什么,笑着收回了手:“妾见八皇子实在可爱,因而心生触动,还望皇上别见怪。”
太后在旁听了,笑道:“皇后怕是见景谌讨喜,自己也想怀一个了。也是,咱们皇家也确实少了个嫡子,皇后也该多努力才是。”语气既体贴又慈爱,令闻声都不由妒忌太后对皇后的关照。
太后既然开口了,便是为了台面上的帝后相合,皇上也会多往坤宁宫走上几趟。
皇后略显出几分羞赧:“妾谢过母后关怀。”
不一会,八皇子的满月礼结束,小宝宝累得不行,爬在常嬷嬷臂弯出就睡着了,乔虞便让她把景谌待下去歇着,随后吩咐宫人正式开宴。
直到晚宴开始,皇帝和皇后都举杯之后,太后才不着痕迹地把王家小姐推出来。
世家贵女的礼节仪态,这位王家小姐简直将其刻进了骨子里,当太后提出她是时候回家侍奉父母,令王寄媛上前谢过帝后的宽待照拂,乔虞总算见识了何为步步生莲。
自觉皇帝也对她有意的王寄媛,气定神闲,端雅姝丽,恨不得将所学的本事全展露出来,以配得上皇上的青眼。比起她来,皇后多了分威仪,简贵妃多了分肆意,贤妃则少了分从容。
乔虞随着众人一道朝皇帝看去,见他神态温和,目光在王寄媛身上顿了顿,摆了摆手,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此话一出,殿中仪态万方的王姑娘身形微微一晃,发髻上原本稳稳不动的步摇突然相碰,发出了微弱的叮铃声,少女红了脸,掩饰性地低下头:“皇上宽宏体谅,臣女感激不已。”
不光她误会了,在场大多数人都误会了。
唯有乔虞垂首,暗暗用帕掩唇,生怕让别人发现了自己在偷笑,天地良心,皇帝指不定是真把人家小姑娘当自家亲戚看的。
皇后看向王寄媛,眼底划过冷芒:“按辈分,媛儿也是本宫的亲侄女,皇上是你的姑父。”她笑了笑,语气十分亲近,“你呀,无需太过拘谨,皇上说的极是,都是自家人,媛儿要是喜欢,自可多进宫陪陪母后。”
“皇上政务繁忙,本宫又忙着管理后宫,母后一人呆在慈宁宫中难免无趣,媛儿陪伴在母后身边,也是在为皇上和本宫尽未尽的孝道,该好好赏你才是。”
乔虞差点没笑出声来,皇后跟她想一块儿去了,只拿辈分压人,却是一拿一个准。这宫里头姐妹共同侍君的多了,姑姑和侄女的还没有过先例,还喜欢就多进宫,清清白白的姑娘喜欢进宫,是为了皇上还是太后谁说得清?
太后闻言,神色一丝未变,甚至还顺坡接了下去:“媛儿还不谢过皇后恩典。”她和善地对着皇后道,“媛儿这孩子聪慧懂事,也不嫌弃陪着哀家沉闷无趣,不瞒你说,由她陪伴几日,眼下要离开,哀家竟也离不得她了。”
她叹了一声:“只是这孩子家中到底有父母要尽孝,她家祖母已经进宫问哀家要好几次人了,都说家里头都想着盼着媛儿回去。哀家是被缠得没法子了,只好放人。眼下有皇后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
太后慈祥地冲着王寄媛招了招手,疼爱地将她揽入怀中:“媛儿你只管回家去,好好陪陪你的祖父祖母,免得每日到哀家这儿要人。等过段时间,哀家再宣你进宫,可不许推辞啊。”
王寄媛眼眶泛红,显出几分楚楚韵致,依赖地窝进太后怀中:“臣女舍不得离开您。”
她这般,太后也软和了下来,一时间,她们二人和乐得像是亲祖孙般。
这时候谁还记得皇后那番辈分论调,太后几句话,将王寄媛塑造成了受长辈喜爱、再孝顺不过的女子,再过几日,这位王姑娘的美名怕就该传开了。
乔虞腹诽着姜还是老的辣,皇帝不好多说,皇后眼下立场尴尬,也只有她这个当主人的来周旋一二了。
她上前笑道:“王小姐快擦擦泪,多美的眼睛呀,要是肿了,连我瞧着都心疼,更何况是太后娘娘?”乔虞俯身扶起王寄媛,笑容亲善,“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心疼你呢,瞧瞧,一听你要离开,都忘情了,可见是多舍不得你。”
王寄媛捻帕拭去眼角的泪水,感激地笑道:“臣女能有幸得太后、皇后娘娘的关照,是臣女此生最大的福气。”
你盼着的大福气可在旁边杵着呢。
乔虞笑弯了眼:“那就说定了,虽说家中长辈要侍奉,可王小姐也不能忘了太后娘娘这边还需要你陪着呢。太后眼中可是有了你没旁人了,便是冲着这份看重,你也得记得常进宫陪陪她老人家才好。”
皇后蹙眉,话里隐含不悦:“宣昭仪这话可是在指责太后薄待了你?”
乔虞无辜道:“妾哪敢对太后娘娘有不敬之意?只是太后对王小姐这般恋恋不舍,看得妾都忍不住羡慕,同王小姐吃场醋罢了。”
皇后无言以对,再说就该冒犯到太后了,她冷哼了一声:“宣昭仪也该注意用词。”
太后见状,轻笑着打圆场:“皇后就是太重规矩,这大喜的日子,暂且将那些陈规旧例放一放,宣昭仪也是,都是做母妃的人了,怎么还是一派孩子心性?”
这话打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之前有多亲近呢。
乔虞眼眸一转,恰巧跟皇后对上,唇畔笑意加深,微微福身,语调清软:“是妾的不是,还望皇后娘娘海涵。”
皇后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道:“宣昭仪只要记着不要再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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