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皇帝赶到灵犀宫,宫人们有序地来来回回, 倒没有他想的混乱。太医院中的近十名太医倾巢而出, 以齐太医为首, 见皇上来了,忙一道出来,跪地叩见:“臣等拜见皇上。”
皇帝嗯了一声:“里头怎么样了?”
齐太医俯首恭敬地道:“回皇上,宣容华诞下了八皇子,母子平安, 只是宣容华力竭昏迷, 暂时还未醒来。”
皇帝问:“对她身子可有碍?”
齐太医说:“容华娘娘还未完全康复,本不是孕育子嗣的最好时机,又恰逢意外早产,能短时间平安生产已是不易,恐是伤及了根本,接下去一年得万分小心调养, 尤其是月子中,绝不能受一点寒气,否则前功尽弃, 旧疾复来,怕就难止住了。”
皇帝眉头紧锁, 去了几分喜色, 沉声道:“齐太医,朕就将宣容华的安危交付于你,无论你用什么办法, 朕要她康健如常,不得出任何闪失。”
“微臣领命。”齐太医恭声领命。
皇帝淡淡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人:“行了,齐太医留下,其他的人都回太医院吧。”
“是。”
不理会沿路的请安声,皇帝径直走向产房。这时,听闻皇上驾到的奶嬷嬷仔细地将八皇子用襁褓裹紧,小心翼翼地走出产房,外头的暖阁中也点着炭火,倒不怕小皇子受凉。
她刚一出门,就对上了皇帝,一惊,慌里慌张地屈膝问安:“奴婢给皇上请安。”
皇帝一眼便看见了她怀中绛紫百锦月白色滚边的小襁褓,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还在他母妃腹中,时不时踢上一脚,隔着肚皮与他手脚相碰的触动感,心头骤然有一块软了下去。
“把他给朕。”他突然伸手想将小皇子接过去,奶嬷嬷惊了一瞬,到底不敢违命,双手举着将襁褓递过去。
刚出生的婴儿放在手上几乎一点力量都没有,又轻又软,皇帝手臂僵硬得不知如何是好,幸好这孩子给面子,不哭不嚷,闭着眼睛乖乖躺在他臂弯中,从而让皇帝有时间慢慢地调整姿势。
小小的人儿仅露出来的小脸既红又皱,勉强能辨认出五官长的不难看,要说像谁也说不准,皇帝却十分自信,觉着这孩子肯定是随了他才这样乖巧,若是像她母妃,早哭闹得不安生了。
正想到这儿,门外突然传来了通报声:“皇后驾到——”
被惊到的小皇子眼皮颤了颤,也没睁开,可小嘴不满地瘪了起来,一抽一抽地发出了几声委屈的抽泣声,皇帝神情一肃,黑眸浮现出几丝不悦,将襁褓放回奶嬷嬷手中,让她将八皇子带下去,好生哄着,精细照顾。
奶嬷嬷领命,忙躬身抱着八皇子去了偏殿。
也是巧,奶嬷嬷前脚离开,皇后就踏进了门,也没注意到刚刚被抱离的八皇子,欢欣地对着皇帝微一福身:”妾听闻宣容华产下了一位小皇子,在此给皇上您贺喜了。”继而关切地问,“也不知宣容华情况如何?”
夏槐作为掌事大宫女,早早地就到外头接待,闻言恭谨回道:“奴婢代主子多谢皇后娘娘关怀,主子方才产下了八皇子,受累昏睡了过去,眼下还未醒。”
皇后笑道:“所幸宣容华无碍便好。”她蹙眉担忧地对皇帝说,“皇上,妾听说宣容华是在来太和殿的路上出了意外才导致的早产,”她抿了抿唇,面带愧色,“那座轿撵是妾吩咐送过去的,宣容华出了事,妾责无旁贷,不敢推卸罪责,因而特来向宣容华致歉。妾自知有罪,为了避嫌,还请您能早日查出真相,为宣容华讨个公道。”
皇帝温和道:“皇后不用自责,宣容华遇害是因地上被人提前放了冰,导致抬轿的奴才不慎滑倒,与轿撵无关。”
皇后舒了口气,释怀道:“如此,妾也算同宣容华有交代了。”她抬眸,皇帝神色中刚因为八皇子流露出来的温柔之色还未褪去,少了往日威严锋锐的气势,微笑着的面容更显得英俊柔情、温文儒雅,令她不自觉地心跳就快起来,砰砰砰的落在脑海中带出一大串回音来。
“皇上,”皇后犹豫一瞬,放柔了声音,轻声道,“自然宣容华还未醒,不如妾随您一道去看看小皇子吧。”
虽然万寿节不卡着初一十五,没有说皇帝入后宫非得在坤宁宫歇下,但循着旧例,皇帝不是在太宸宫就是来的坤宁宫,从未有过例外。皇后不免有些期待,皇上既然入了后宫,便是属意歇在她那儿的吧。
皇帝也没注意她脸颊隐隐泛起的霞红,淡淡笑道:“朕方才看了一眼,就让奶嬷嬷抱下去了,刚出生的孩子受不得风。”
皇后本也不怎么在乎宣容华生的小皇子,提出去看一眼也是为了展现自己的慈母风范,皇上这么会说也好,省得她再跑一趟,温言关怀道:“皇上说的是,天色已晚,明早还有朝会,皇上您顾惜身体,早些休息吧。”
这时,从产房小跑着出来个名宫女,皇帝抬眼看过去,认出了是乔虞身旁的宫人,不由出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名宫女是南书,对着帝后福身请安:“回皇上的话,主子刚刚醒了,一睁眼就说、说…”她感受到皇后瞥过来的冷光,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说想见您。”
皇帝一怔:“她知道朕来了?”
南书说:“主子才刚醒,应当是不知道的。”
言下之意,便是乔虞心心念念着他,所以一睁眼不问孩子,反倒说想见他。皇帝心头生起几分无奈,觉着这小妮子估计又是想同他诉苦,要不就是对他自夸她是多坚强厉害,如何吃尽苦头把孩子生了下来。
无论暗地怎么腹诽,他面上还是十分诚实的显露出了点点宠溺,落在皇后眼中仿若尖锐的刺,戳得她眼睛连着心口一起酸疼,咬牙将喷涌而出的嫉恨压抑了下去,勉强笑着劝道:“产房沾血,就怕冲撞了皇上。”转而面对南书,态度就不那么亲善了,“你去回禀宣容华,皇上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了,让她好好养着,待明日从产房移出来,收拾过了,再求见皇上不迟。”
皇后这般理所应当替他做主的样子,令皇帝不免又想起了她近日在宫中的强势作风,深眸中的笑意散去了些:“朕知道皇后是出于好意,你是关心则乱了,不过是产房,朕乃帝王,承天授命,那点小小的血煞之气哪能伤着朕?”
南书在侧补充道:“回皇后娘娘,我家主子说了,只是想隔着屏风与皇上说说话而已,并不敢损皇上英名。”
其实乔虞是不想让他看见她披头散发、灰青惨白的尴尬形象,皇帝不知她那些小心思,还感怀于她的懂事,心越发软和了些,说了句:“皇后若是觉得疲累,便早些回去歇下罢。”随后便迈步向产房走去。
立在原地的皇后愣愣地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满满的恨意喷薄而出,尖利的指套戳进了掌心,旁边林嬷嬷看得一惊,急忙在她耳侧轻声提醒了一句,方才被青瓷碎片划伤的口子才刚刚止住血,再伤一回,怕是得留下疤痕了。
闻言,皇后思绪多少清明了些,深深吸了口气,冷冷出声:“走,回宫。”
皇上的话听着好听,实则就差直言赶她走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干在这儿讨人嫌。
……
乔虞悠悠转醒,身上被满满的疲惫感笼罩着,连动下手指都能牵起一阵酸麻,但已经比她预想中的好多了。
她费力举起手,侧首向手腕出望去,原本的三点精致的红色花瓣只剩下了两个,她垂眸,幽幽叹了口气。
路上的那场意外算计得着实周密,不光那一摔,地上怕还洒了些不易孕妇的药物,否则有夏槐垫着,她不至于当场便动了胎气到要生产的程度。
只是剧烈的疼痛塞满了她的脑海,思绪一片空白,直到生产时隐隐约约听助产嬷嬷慌张道明明胎位是正的,为何孩子却一直出不来。乔虞这才明白过来她怕是着了道,当即重重咬了下唇,借着这半刻清醒,求助于将她送来的那个奇异空间,求它帮自己安全地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之后发生的事情她也有些浑浑噩噩记不大清,只依稀想起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随后身上的痛楚仿佛一瞬间减缓了许多,迷迷糊糊地就把孩子生完了。
直到她再次醒来,思路清明了些,想起致使她这场“飞来横祸”的陷阱,所以才让南书去把皇帝请来,今日是他的寿辰,若无意外是得歇在坤宁宫的。
可皇后本就是她怀疑的人选之一,无辜经历这场劫难,乔虞难得任性放纵了自己一次,别说只是万寿节,就是赶上除夕元日,她也非得把皇帝抢过来不可。
既然人人都是因而他的宠爱而嫉恨于她,那不如就再恨一点吧。
抱着这样的心思,在皇帝过来的时候,乔虞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其中带了八分真意,所以显得十分动情,偏偏她身上没什么精力,即使她觉得是放声大哭,传到皇帝耳中也不过是同小猫一般的呜咽,比之方才小皇子的哭声还要柔弱可怜一些。
皇帝心头揪了一下,不自觉地就像跨过屏风去瞧瞧她的情况,幸而及时被夏槐拦住了:“皇上留步,主子嘱咐了说,不愿冲撞您,故而还请您暂在屏风外坐下。”
听闻这话,乔虞也收敛了些,她现在很难做好表情管理,还是别让皇帝看见了,她啜泣了几声,委委屈屈地道:“皇上,我真的要痛死了。”
皇帝不假思索地斥道:“胡说。”思及她才生下孩子,语气不受控制地放柔了下去,透着轻哄意味,“朕让齐太医看过了,小八虽是早产,但长得很好,十分康建,你放心吧。”
这乔虞还真不担心,她都豁出去求助于那所谓时空法则的神秘组织了,乖宝自然得是健健康康的,不然她哪怕拼着不要性命,撂挑子不干,也得同它好好算账去。
“皇上,你看过乖宝了么?”她好奇道,“他长得好不好看?诶,既然是咱们的孩子,肯定是很好看的,那他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皇帝想起那张皱巴巴的小脸,沉默了一秒,语气中掺杂着几缕安慰:“像你。”
“真的?”乔虞有些开心,转眼又失落起来,“男孩子长得像我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皇帝温言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朕觉得极好。”前头除了七皇子肖似生母之外,其他的儿子都更像他,他反而觉得像她才好,白白嫩嫩、灵动可爱,让人一见便喜欢。
十月怀胎,乔虞心里也是盼着孩子全随了她才好,笑盈盈地道:“我也觉得。”她忽然想起来,“欸,皇上,现在已经过子时了么?我还未祝您生辰快乐呢。”
子时早就过去了,皇帝笑了笑:“说来也巧,小八同朕是一日的生辰。”
“是啊,”乔虞软软附和了一句,不欲在这上头多说,已定的事实她再多说反倒有得寸进尺的嫌疑,转而不满道:“皇上,您怎么叫乖宝小八?哪比得上乖宝好听?”
皇帝一噎,轻咳了两声,正色道:“朕已经给小八选好了名字,取一谌字,你以后也得唤他景谌才行。”
堂堂皇子,乖宝这乳名也太堕威风。
乔虞却不依:“景谌听着太生疏了,你我是他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怎么能同旁人一样唤他呢?您我管不着,可乖宝是我所生,无论他多大都是我的孩子,我就要叫他乖宝。”
皇帝啼笑皆非,几乎能看见她鼓着脸耍赖的模样,见她恢复了几许活力,他也不愿强求她,纵容道:“行行,你是他母妃,唤他什么都得受着,朕做主了,行吧?”
乔虞这才展颜,喜滋滋地十分满意:“我就知道皇上是偏心我的。”
两人聊着聊着,乔虞终是抵抗不住疲乏困顿睡着了,皇帝见状也懒得回宫,左右正殿是空着的,他也就顺势在灵犀宫歇下了。
就是往日都是两人玩闹着相携入睡的,皇帝都习惯了半夜怀里突然滚进来的娇软身子,这回他单独在熟悉的床榻上孤零零的睡了一晚,虽然说不上孤枕难眠,但总觉得不比以往睡得舒服,天未亮就醒了,在梳洗更衣完毕后,问了问乔虞和八皇子的情况,听闻她们母子都还酣睡着,才放下心,起驾上早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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