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 皇帝亲手将皇后从刚入宫骄纵懵懂的小姑娘,捧上大周国母的位置,令她有能力坐稳后宫,统领众妃, 最根本的就是将对后宫诸人, 包括众妃们奖惩赏罚的权力交给了她,所以皇后才有资本同简贵妃淑妃贤妃等老资历的嫔妃相争抗衡而不入下风。
倒不是说皇帝全然不管, 只不过凡是皇后的意见, 他总会顾念几分, 至少不会当众驳斥,故而有心试探的嫔妃见此, 对皇后也不敢不尊敬。
所以,当皇后问出这句话, 见他思忖,便觉事情已成了大半,唇畔轻扬, 正想再上一城,就听乔虞含笑开口道:“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宫务繁忙,区区小事, 哪用得着您费心?”
皇后刚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脸上温婉的笑意都显出一丝僵硬来:“本宫来做,总比劳烦皇上的好。”她对着皇帝微微一笑,一派贤良淑德式的端丽柔情。
乔虞笑道:“那倒是。”她视线转向皇帝, “烦请皇上下令,将这叫小晴的丫头好生看住了,若是再有个因为‘忠心护主’而自尽的,妾可是白白背了分罪孽。”
被忽视的皇后眼神一厉,皇帝倒很是开怀,乔虞原本只在他面前如何灵动狡黠,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见她笑语盈盈,仿若成竹在胸,整个人笼罩了别样的熠熠风采,愈加令人移不开眼。
他温声道:“张忠。”
张忠心领神会,低声应了句是,继而侧身摆了摆手,便有四个小太监出列,守在小晴身后,防止她有何异动。
身旁围了这幅阵仗,小晴早没了起初的正义凌然,勉强撑住了身子,却还控住不住有些微微颤抖。
乔虞眸中浮现了点点笑意,抬头看向贤妃,道:“对了,贤妃娘娘,您是小晴的主子,应当对她的来历最为清楚,您若有什么疑虑,不妨先问吧?”
贤妃的目光甚为复杂,她当年入成王府,孤零零的身旁只跟了个慧心,不知吃了多少亏,等她登上妃位,第一件事便是大量培养心腹,其实也不难,先帝的夏贵妃在宫中浸淫多年,即使一朝落魄,手上到底能保下一部分势力,最后自是交给的贤妃。
永寿宫中虽然有内宫局派来的奴才,但这么些年,也足够她慢慢筹谋将人除掉了,她膝下只有女儿,也不怎么受宠,又素来同皇后交好,所以一路走下来,也称得上顺畅。
那么眼前的这个丫头,来历如何,就一清二楚了。
她唇线拉平,神色有一瞬间的紧绷,沉默了半晌,垂眸淡淡道:“不过是个三等宫女,本宫连见都未见过,哪有什么能问的?乔容华自便就是。”
贤妃语气冷得是个人都听出她的不悦了,旁人皆以为是冲着乔容华的,齐齐向她看去。
乔虞轻笑一声,不以为意,目光轻飘飘地转向强忍惶恐的小晴:“你既然说我于你有恩,想必是你记得更清楚些,说说吧。”
身后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嗤笑,众人寻声望去,见是蒋贵嫔。
自从简贵妃不再照看她,她就彻底失了宠,小半年来连皇帝的面都没怎么见过,郁郁怨怼之下,原本说得上美艳的容貌渐渐显出些许尖刻之相,看谁都透着嘲弄怨愤。
“乔容华问她这个,是打算在众人面前好好展示下你的所谓‘善行’么?”蒋贵嫔冷笑着说。
乔虞懒得理她,只管对小晴道:“你细说说,若说是我帮的你,我记不得了,总能再找出个见证的来,不妨叫来问问,看是你我谁记错了。”
小晴张了张唇,低垂着脸答道:“在去年的九月,正是往宫外传家信的日子,奴婢收到家中兄长托人送来的口信,说是家中老母重疾却无诊费医治,奴婢虽在宫中当差,却也不是主子跟前的职位,没能攒下来多少积蓄,无奈之下只能闷头躲在御花园中痛哭,幸而碰见了您,您善心,体谅奴婢一片孝心,特赏了些许金银裸子,令奴婢得以在宫门落锁前交给家人用以医治母亲重病,此大恩大德,奴婢一家万不敢忘的。”
还真能编啊,乔虞在心底嘲弄地轻哼一声,这故事真好,连个第三方的目击证人都找不到,要是金银裸子,她天天赏给宫人们,便是送出去的荷包怕都有百八十个了,想找出一个当物证也容易。
她唇角扬起一抹浅笑:“那你母亲的病可好了?”
小晴紧绷的神情有一霎的怔松,想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啊?……多谢娘娘关怀,托您的福,奴婢母亲的病已经好很多了。”她反应也快,面上立马带出了些许感激之情。
乔虞笑了笑:“那想来也能经得住进宫一趟了?”
小晴愕然:“什么?”
“没办法啊,”乔虞无奈道,“若是叫我身边的宫人来作证,定是不能服人的,也只能将你母亲和兄长召进宫来,才能查证事情的真伪了。”
“放肆!”皇后早就不耐她一副当家做主的姿态,眼下抓住了个漏洞便大喝道,“平民百姓,如何能随意进宫?乔容华你可有把宫规体统放在心上?”
乔虞抬眸望去,抿唇轻笑:“为何不能?皇上爱民如子,您是大周国母,按理说天下百姓都是您的子女,有何避之不及的理由?”她顾盼间灼光流转,“要是宫规不许,皇后娘娘不肯见,那便只托张忠公公辛苦跑一趟,问上几个问题,皇上身旁的御前总管亲自接见,也不磨灭了皇上传扬天下的任君之名。”
这一番话说出来,在场众人都有些呆滞,帝后帝后,从来只听以贤后来托仁帝,在头回见敢踩着皇后捧皇上的,饶是当初的简贵妃也不敢这般胆大。
乔容华是疯了不成?
偷偷向着帝后瞧去,皇上神态温和,并未有什么变化,皇后倒是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姣好的五官在怒极之下有些微微扭曲,唇角颤了颤,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道:“跪下!”
面对着皇后射过来的仿佛透着杀意的寒光,乔虞仿若未觉,一脸的茫然无辜:“皇后娘娘您怎么生气了?”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就是将皇后所作所为说出来,也不能拿她如何,一来煽风点火、顺势而为找不出证据,二来,她是皇后,除非犯了什么有碍国祚的大罪,不然就是皇帝也不能在台面上惩戒她。
所以能有机会气气她也好,多少能给自己出口气。
想到这儿,她笑意更深,故作担忧地安抚道:“你要真不愿见就不见吧,可千万别吓坏了自个儿。您也是的,只是个普通百姓而已,怎么像是要见豺狼虎豹似的,吓成了这样。”
“住口!”皇后尖声喝道,“乔容华,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此信口胡说!”一国之母嫌弃本朝百姓,这消息传出去她还有何名声可言?越想,她看着乔虞的眼中便跟添了几分恨意,不管不顾地就打算先立个罪名打她两板才解气,刚扬声嚷了句,“来人——”
忽地听皇帝轻咳了一声,瞬间将皇后的理智拉了回来,收敛了面上的戾气,柔缓了神色,恰到好处地显出一丝委屈:“皇上,乔容华这是以下犯上,竟完全没将规矩礼节放在眼中。”
皇帝哪能听不出乔虞的言下之意,只不过她连他都怼过,怼怼皇后也说得通嘛。
难道皇后还比他高贵不成?
方才,皇帝刚决定把这个宫女拉下去叫魏十全好好审问,保不齐能带连出一大串埋伏在后宫的势力,结果下一瞬就被皇后的横插一杠弄得进退不得,他心底也未尝没对满于皇后的蛮横自我而心生不满。
坚决不承认自己也有些小心眼的皇帝看向乔虞的眼神中透着几分警告意味:“乔容华,不要顾而言他,此事与皇后无关。”
大佬发话了,乔虞自是乖乖领命:“是,妾一时大意,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皇帝挺直了腰板,正色着点了点头:“嗯,下不为例,继续吧。”
不是,皇上,你问过我么就下不为例了?皇后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皇上居然没对这小贱人的不敬施加处罚,只一句“下不为例”??他把她这皇后的尊荣置于何地?
皇后又是愤怒又是酸楚,气得眼眶都红了,要不是残存的几分理智控制着,她差点冲上去将那个胆大妄为的贱人给撕了。
林嬷嬷最是了解她,在暗中死死抓住了她的手,可万不能让皇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了。
那厢乔虞只当没看见,对着小晴直接开口:“小晴,你方才给我背了个欺君之罪,可要是等你母亲兄长进宫,这欺君之罪可不知道是谁背了?”她声音放低了些,缓缓地道:“你在宫中生存了许久,事先有了准备,便是说谎都让人看不出真假来,却不知宫外你的家人,有没有你的半分本事?”
“欺君之罪……怕是得满门抄斩吧?”乔虞轻拢着眉,“不过也没关系,或许已经有人将他们送到隐蔽的地方休藏匿了起来,就是不知道当皇上派人找过去的时候,会不会传出风声出去,打草惊蛇,迫使他们斩草除根,以除后患呢?”
她定定地看着她,轻声笑道:“毕竟你也能猜到,被皇上发现的结果,真的会很严重的,谁不害怕?或许,相比较而言,只是暗中除掉几个普通人,已经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了。”
小晴的神色一寸寸凝重起来,从慌连转为沉重,从沉重转为惊惧,乔虞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乎能听见她脑海中有跟弦断裂的声音,
啪——
“不、不不,”小晴泪水喷涌而出,急切地挪着膝盖跪倒乔虞面前,“乔容华娘娘,您,不,求您千万不要打扰奴婢的家人,此事与他们无关,求您了!奴婢给您磕头了!”
乔虞凝眉看着在她面前磕了一下头就被太监们抓牢了手臂动弹不得的小晴,只一下,她额头已经泛起了一片红肿,可见她用了多少力气。
她暗叹了口气,她的家人若真的被控制了,今日怕是难以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来,皇帝怎么可能真为了个奴婢的亲人大动干戈呢?
小晴还在声声哀戚恳求,也不知是在求乔虞还是在求真绑架了她家人的那位,一时之间也无人去理会她。
偌大的宫殿中,唯有她一人的凄惨叫声,气氛静谧地有些诡异。
“想来这丫头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倏然,只听许知薇徐徐开口道,视线缓缓移到了乔虞的身上,眼底划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乔容华娘娘受惊了,皇上,皇后娘娘,还是先请位太医给乔容华诊诊脉吧,确保她和皇嗣无碍才最为紧要。”
话落,皇后便道:“确实,方才乔容华不还道身子不舒服么?”她目中显出点点嘲讽的冷意,“还不快去请太医过来,给乔容华好好瞧瞧,究竟是有多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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