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乔虞起身将皇帝细致服侍好, 将人送走了, 才舒了一口气。幸好这几日又下起雪来, 太后慈仁, 也不让嫔妃过来请安, 倒是有几个有心讨好太后的, 还是日日都去。
被衬得不懂事的乔虞十分没有压力地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昨夜真的跟皇帝纯盖棉被聊了大半夜, 可恨人大早上起来还是神清气爽,目光灼亮, 一丝疲态都没有, 乔虞净面时候看着水面上倒映出来的两团黑眼圈,欲哭无泪。
皇帝见她睁眼一脸惺忪怠倦, 心疼之下, 也没想叫醒她, 还是乔虞想着今日懒得去请安, 太后那不跟人争宠了,在皇帝面前还是十分有必要卖乖讨好一下的, 反正她也就象征性的替他整理整理衣袍,软语关怀几句。
他却有几分动容,知道她平日是多怠懒随性的一人, 大约是记着他昨日心有郁结,才如此体贴入微,就像她之前说的, 这是在用心哄他么?
一高兴,就想送点什么来回报她这一份真情。
因此,当乔虞一个回笼觉睡起来,不光收到了皇帝送来的三大箱东西,还顺带听闻了他在宫中投放的两道惊雷。
首先是嘉婕妤,把她因中毒而小产的事情正式公告了一下,然后就将她从婕妤又晋升为贵嫔,只不过收了她的封号以示惩戒,从今以后,宫里只有位柳贵嫔了。
其次是简贵妃,皇上亲自下令将她禁足于瑶华宫中三月,也就是说,这个年节,甚至是万寿节,简贵妃都只能困于宫中一个人过了。虽然比之降位还是轻微了许多,但也表达了皇上对其的不满,这三月既有国宴,又有家宴,简贵妃却不能露面,明显有打她脸的意思。
几人中,反倒是皇后全身而退,但乔虞猜想,皇帝发上头两份旨意的时候,必定没征询过皇后的意见,不然依皇后爱做表面功夫的性子,与其让简贵妃禁足,向外界传递后宫不睦的信号,还不如让她吃些实际点的亏更合算。
皇帝越过皇后插手后宫之事,这背后的喻意,本就足够皇后忧心忡忡、寝食不安了。
乔虞从皇帝送来的赏赐中,找出他特让李公公提了一嘴的香料,正是之前她问他要过的,点在太宸宫中的熏香,名叫三匀香。能随便拿来给她的,自然不是什么只准皇帝才能用的奢贵珍品,她在宫中,哪怕是慈宁宫、坤宁宫,都没闻到过这种香味,想来应当是皇帝自己喜欢,这才从宫外寻来的用着。
也难为他过了这么久还记得,乔虞撇撇嘴,当即让夏槐拿去放进香炉中,趁着屋内通风,先换换味道也好。
三匀香,清新飘淡中隐含着一缕摄人心神的醇香,浓淡皆宜,让人不自觉地便心定神闲,慵懒自在。
下午时候,乔韫一进门,便被这味道震了一瞬,她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如何也想不起来,奇怪地问她:“你什么时候也熏上香了?”
乔虞入宫之后就从未见过她用过什么香料,连衣物上熏的都是最简单的花香,她原先还夸过她谨慎,怎么突然就用上香了?
乔虞笑盈盈地道:“你算来的巧,这是我今日刚用上的。”她没有戴护甲,十指葱白,收拢在箭袖中,纤纤如软玉,指了指一旁放着的白玉骨瓷身雕松纹顶趴狻猊的香炉,“你闻闻,还不错吧?”
乔韫唇微微抿紧,缩在袖口中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昨日怡景宫中大大闹了一场,皇后几人是鸣金收兵了,她却不可能就一走了之。嘉、不,是柳贵嫔,哪怕知道她不是始作俑者,也将大半的怒意全部发泄到了她身上。
借着让她服侍的名义,不知故意叱骂责难了她多少次,仅手就被泼了六回热茶,次次都说不够烫,嫌她动作太慢。一双柔夷通红泛肿,敷了一夜冷水,虽减小痛意,手上的肌肤却皱了起来,实在不好看。
乔韫无法,不还只能忍下来么?
在乔虞面前,她越发不愿示弱,宁愿在皇后跟前低伏做小,也不愿用自己的落魄去衬托她的风光。
她扬起一抹淡笑:“是今早皇上送给你的吧?”
换成别人,依乔韫的八面玲珑,定会在加上一句略带艳羡的“皇上果真宠你”,在宫里,这句话恭维起来比夸人长得美还有用。
乔虞笑了笑,并未忽略到她眉宇间僵硬的神情,语气中有意添了几分黯然和忧心:“昨夜怡景宫到底发生了何事?我见皇上可发了大怒了。”
“皇上发怒了?”乔韫微怔,她入宫以来,还未见过皇帝失了冷静发怒的情景,光看昨晚,他虽然神情冷淡,气势凛冽,但多是压抑在身体里的,并未爆发出来。
“可不是。”乔虞拢眉叹了口气,“真吓死我了,你瞅瞅我这眼睛,提心吊胆了一整夜,都没敢怎么合眼呢。”
乔虞不出门,又懒怠,今日就没有施丹傅粉,乔韫定睛看去,果然比往日里脸色暗沉一点,明媚的双眸虽然还是那样荧荧如星火,却掩不去眼底淡淡的青黑。
知道乔虞昨晚也不好过,今早皇上送赏赐过来怕只是为了弥补她昨夜受的罪,乔韫心头才舒快些,温婉的面容中流露出几分怜惜:“皇上并未对你如何吧?”
乔虞心头暗笑,面上怅然着又是一叹:“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除了受着,还能做什么呢?”
乔韫闻言,心头也是一酸,是啊,柳贵嫔那样折辱她,她也只能受着,并无他法。
转念一想,乔虞纵使受了再大的委屈,对方是九五之尊,发泄过后知道她受了委屈还有心弥补,可比自己强多了。
一时更是自怜自哀,薄薄的唇瓣上不自觉地就多了一圈咬痕。
乔虞将她的神色变换尽收眼底,眸光一动,柔声问她:“昨天的事……你可也牵涉进去了?”
乔韫抬眸看向她,拧眉道:“你知道了?”
乔虞摇了摇头:“不大清楚,只是听皇上盛怒之下提过一两句,才猜出那么一点。”她露出点点哀戚之色,“可怜柳贵嫔和她腹中的孩子。”
“她有什么可怜的。”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乔虞自己的意思,还是皇上言语之间透露的,乔韫只觉心头怒火突起,不忿道,“拿着早该流掉的孩子,将简贵妃带到了陷阱里头去,她还可怜?最可恨才是!”
乔虞捻着帕子的手一顿,不解道:“柳贵嫔流产不是跟先前中毒一事有关么?怎么还牵扯上简贵妃了?”
乔韫冷笑一声:“要不是简贵妃急功近利,在怡景宫布了人手,想抓柳贵嫔的把柄,怎么会被她反逮着机会翻身?”
也是个蠢的。
这话乔韫没说出来,乔虞却是意会到了,迟疑着说:“那你说上回柳贵嫔胎儿快保不住的消息,是……”
“可不就是简贵妃告诉我的。”乔韫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柳贵嫔是算好了,故意让简贵妃知道这消息,然后在将计就计把小产的罪过扔到她头上。
若不是自己听了乔虞的话先一步去皇后哪里将她告发了,等简贵妃身上罪名背严实的时候,她也得跟着踩一脚泥,再也说不清楚了。
因而她把自己受辱的恨意,五分归于柳贵嫔,剩下的一半由简贵妃和许知薇平分了。
都是些心思狡诈、手段阴毒的货色!
她心头狠狠的想着,就听乔虞柔缓着出声问:“即使这样,柳贵嫔费心瞒住自己身体状况,不把腹中皇嗣危急的消息告知皇后娘娘,不也有可疑之处么?”
乔韫脸上泛起一抹苦涩:“柳贵嫔跟皇上说,是愧疚于之前的一时意气,连累宋婉仪母子背负了刑克之名。她知道此次腹中胎儿不保,是自己大意中了毒才导致的,生怕忽然小产会引发污蔑皇嗣的谣言再起,这才想法子瞒着,费尽心力想把孩子保下来。”
她回想起昨夜柳贵嫔在皇上面前的声声泣诉,满满的舐犊爱深、大仁大义,连她了解内情的都不由为其感怜,更何况是皇上呢。
乔虞听了也不免讶然,她本以为柳贵嫔是想借简贵妃的手流掉肚子里本不能存活多久的孩子,没想到人家是这么打算,最终目的却不是让简贵妃背黑锅,而是借她的口将一切顺水推舟的揭发出来。
从而在揭发简贵妃对她意图不轨的同时,向皇帝表明自己幡然悔悟的决心和歉意。
柳贵嫔将自己和简贵妃往日的来往谋算都清了个干净,她为此失了个孩子,谁还能忍心责怪她呢?
乔虞沉吟半晌,才开口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她看向乔韫,眉间微蹙,“皇后恐怕不会让你离开怡景宫了。”
乔韫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低垂着脸看不清表情。
此次皇后确实是因为乔韫的话才牵扯进去,虽然说即使她开始并不知情,回头事情爆发出来她还是得吃挂落,但这个道理不是人人都能想清楚的。
皇后要是迁怒于乔韫,还能去她跟前说理么?
只不过到底得罪她的还是柳贵嫔,皇后纵使生气,大概也不舍得放过乔韫这么好的安插在怡景宫的探子,安抚收拢之余,更不会让她搬出怡景宫。
这点柳贵嫔也有数,对乔韫自然不会客气。
乔虞视线从她藏在袖中的双手轻轻掠过,在心底暗叹了口气,“你也不是就真拿柳贵嫔没办法。”
乔韫蓦地抬头:“什么?”
“皇上认为简贵妃知道柳贵嫔的身体状况,是由她按的人手探查出去的。但简贵妃知道柳贵嫔身体不好,继而禀告皇后一道去探望她,从情理上讲,有问题么?”
乔韫怔然地看着她,并没有回话。
“到底没有简贵妃下手伤害皇嗣的证据,本可以轻轻放过,为何皇上要严惩呢?”
“你的意思是,”乔韫脸色渐渐苍白起来,“皇上知道简贵妃……的计划?”
乔虞看了她一眼,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我哪敢猜测皇上的想法,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好好想想,皇上为什么偏偏夺去了柳贵嫔的封号。”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