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问,乔韫不由愣了愣:“什么?”
“你将消息告诉我, 并不是只想跟我叙旧日情分吧?”乔虞笑盈盈地说, “便是嘉婕妤想要瞒下她小产的消息, 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不、不是, ”乔韫有些局促道, “嘉婕妤毕竟是怡景宫之主, 我只是担心万一哪日事发, 连我也得受牵连。”她面上流露出几分恳切, “我实在是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 才想问你讨个主意。”
她微微倾身, 态度亲昵地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怅然:“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误会和隔阂在, 但归根究底, 你我都姓乔, 都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乔府族人的依靠。整个后宫, 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
乔虞手心里还捧着手炉, 被乔韫这么一握,就有点烫手了。她略微往里一动,双手便自然地收了回来, 低头含笑地欣赏起手炉外头包裹的藏青色回字纹云锦布袋。
见状,乔韫动作一顿,自若地收回了手, 转而端起茶碗,轻抿了口热茶。
“你这不是杞人之忧么?”乔虞带着些许安抚意味地开口道,“先不说嘉婕妤入宫三年,积攒的城府势力是你我都比不上的,此事也未尝就会败露。就是最后真事发了,你住在怡景宫本就是皇后娘娘的安排,并不能证明你与嘉婕妤有何特殊的交情,”
“如果有人以此来攻讦你,皇后娘娘的面上也不好看。你就放心吧。”
乔韫苦笑道:“你说的轻松,若是嘉婕妤真败露了,即使我不会被问罪,也逃不过被皇上厌弃的下场。”
乔虞轻笑了一声:“那我再问你一次,你希望我能做什么呢?”
乔韫闻言,眼中焕发出希冀的神采,语调中带着点点迟疑:“你能让我搬到灵犀宫来么?”
“你想住哪儿?”乔虞挑了挑眉,“另一处偏殿可是给宋婉仪留着的。”
乔韫不假思索地回:“等宋婉仪生了孩子再搬进灵犀宫,自然是住正殿了。”
“那你就等着吧。”乔虞淡淡出声道,“等什么时候宋婉仪那个名额空出来了,你再看轮不轮得到你。”
“你……”乔韫一时哑然,“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不是发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么?”乔虞笑道,“去皇后那儿揭发嘉婕妤吧。”
乔韫惊愕地看向她:“揭发?”
“是啊。只要你将嘉婕妤告发,阻止了她意图欺瞒皇上和皇后的阴谋,那你不仅无过,反倒有功。”乔虞侧身靠在椅座扶手旁的方枕上,悠然浅笑,“正好宋婉仪有了身孕,皇后没准正缺你这一手下大将呢。”
“可、可是……”乔韫喃喃几声,游移不定,低头垂眸,仿佛正思虑着什么。
“我的好姐姐。”乔虞软语劝她,“宋婉仪之前如何风光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她现下不单有了身孕,还正盼着生下皇嗣就能晋位入主灵犀宫。”
“你也听太后娘娘对其有多关切了?宋婉仪论家世背景比起你我都大大不如,便是许常在父辈好歹都是京官,她这般的荣宠无限,太后也好,皇上也罢,不都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么?”
乔虞说罢,幽幽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你着想。就像你说的,咱们是亲姐妹,若是咱们任何一人倒霉了,难道另一人还能独善其身不成?”她见乔韫神色渐渐凝重沉思起来,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接着语重心长地说,“说实话,我也有些私心的。如今我有皇上几分眷顾,虽说可以暂时保全自身,但帝王宠爱如镜花水月,到底不能奢望永久。我确实是希望你能得皇后看重,这样你我姐妹相互扶持,才算是后顾无忧啊。”
乔韫的眼中慢慢浮现出些许复杂的情绪来,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你这话可是真心的?”
“当然。”乔虞肯定道,看着她的目光分外柔和,“我知道你不一定信我,我也没有非要命令你如何行事的意思。”
“我只是希望你考虑一下,涉及皇家子嗣的事情何其重大,无论谁贸贸然掺和进去都难以脱身。你说得对,你是怡景宫的人,本就半只脚踩在泥潭里了,如今你想把自己摘出来,只能求旁人把你拉出来。”
她一边端详着乔韫的神色转换,一边缓缓婉劝道,“后宫中有这本事的总不过就那几个人,太后从来都是站在皇后那边,鲜少插手后宫之事;简贵妃自生产后沉寂了不少,再说许知薇已经是她颇为信任的左膀右臂,你若去投靠她,岂不是还要对许常在俯首帖耳?”
“所以我才说,皇后才是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
乔韫的沉思被一个“我们”唤回神,这是个意义特殊的词,仿佛一瞬间就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纵使她跟乔虞一直是面和心不合,可听她这么徐徐剖释,乔韫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现实问题。
她跟乔虞是同性姐妹,关系比之嘉婕妤更加亲密。就如同乔虞所言,但凡她们俩谁犯了错,另一个人即使有办法脱责,却也得一同背上品行不端的名头。
名声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在皇家却可以说是立身之本。
她们之间的这根利益绑带,反倒比那虚无的情分更让乔韫信赖。同时,她也觉着乔虞应该比自己更加忌惮,毕竟得到的越多就越害怕失去。
乔韫沉吟不语,乔虞也不催她,由着她思索考虑。良久,她才抬起头来,视线定定地看向乔虞:“就依你说的,我会去面见皇后。”
乔虞笑弯了眼,好心提醒她:“最好尽快去吧,万一嘉婕妤真的小产,你就得担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了。”
乔韫犹豫着点了点头,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乔虞体贴地将她送到门口,目送着她走出灵犀宫。
夏槐守在门口多少听见了一些,走至乔虞身侧,轻声道:“乔贵人此次来找您,怕不止是来问您要个主意的。”
“我知道。”乔虞淡淡一笑,抬眸眺望向宫门,直到乔韫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也未收回。
她还是那句话,乔韫并不善于伪装。
……
乔韫从灵犀宫离开,没有直接转道去坤宁宫。自然打算按照乔虞所说的去做,那么当下就不能将她牵扯进来。
乔虞的一番话,确实令乔韫十分心动。除了有宋婉仪的例子在前,乔韫思及,自宋婉仪有孕不能侍奉皇上,乔虞的势头愈来愈盛,近一月单从侍寝天数来看,便是简贵妃也不及她,这般盛宠,难道皇后就一点不在意么?
她恍然忆起初入宫时自己的打算,才意识到她将自己桎梏在对乔虞的嫉恨中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自己本不仅是为了跟乔虞较劲才费尽心思进宫。
她是向往着后宫的至高之位,是为了手掌权势,成为乔家众人的倚靠和骄傲。
她想证明,嫡庶出身没有丝毫意义,即使她是庶出,照样能凭借自己的聪慧筹谋,踩着那些所谓的大家嫡女,坐上所有女人都昼想夜梦的尊贵位置。
乔韫越发坚定了心神,在三日后,去坤宁宫请安时,等其余妃嫔都离开了,才面色惴惴地将此事私下告知了皇后。
听完她的话,皇后心头自是一阵惊涛骇浪,嘉婕妤中毒诊脉的时候她也在场,因此实际上,她早就有这孩子生不下来的心理准备。令皇后心惊不安的是,她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若是早知道嘉婕妤快流产了,她这几日就该先在太后那儿给自己建个台阶,不然前脚刚被夸治宫有方,后脚就传出有人不仅中毒连皇嗣也跟着受害了……
这不是等着颜面扫地么?
乔韫见皇后脸色紧绷,眉眼间显出几分冷厉怒意,不紧不慢地垂目恭敬道:“妾原本不想惊扰皇后娘娘,只是昨日,妾偶然间听闻嘉婕妤似乎提及了宋婉仪及其腹中的龙胎……妾唯恐这其中另有隐情,牵连甚大,这才急忙来禀报皇后娘娘。”
“你做的很好。”皇后勉强压下心头怒气,沉声对她说,“你还听见了什么?”
乔韫语意惶恐:“嘉婕妤困于正殿,便是妾去请安时也不露脸,只是隔着屏风才偶尔说两句话,因而再多,妾是真的不知情。”她低着头,小声道,“只是……妾斗胆,心中也暗自有所揣测,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皱起了眉:“你说。”
“宋婉仪在娘娘您的庇护下,嘉婕妤便是有心,也不可能害到她们母子。因此,妾猜测,会不会与之前宫里盛传的谣言有关?”
“你是说?”皇后神情越发凝重起来,“嘉婕妤保不住孩子,就打算顺势污蔑是由于宋婉仪腹中胎儿相克之故?”她有些疑惑,“可之前嘉婕妤中毒的事,皇上和本宫都是知道的,她又怎敢再牵扯到宋婉仪身上?”
“皇后娘娘,”乔韫轻声道,“流言之说,本就是捕风捉影,即使您跟皇上睿智,不会听信谣言,可天下悠悠之口,传的人多了,总有相信的。”
皇后怒起,狠声道:“嘉婕妤真是胆大妄为!本宫还念及她身怀有孕,成心放她一马。她倒好,不仅不收敛,反倒愈发变本加厉,简直放肆!”
“来人,将嘉婕妤给本宫押来!”
“皇后娘娘,三思啊。”乔韫忙出声阻止她,委婉劝告道,“嘉婕妤所为本就是妾的揣测,眼下并没有实据。况且如今嘉婕妤腹中胎儿情况如何,妾也不甚确定,万一慌乱之中引得她小产,就更不好问罪了。”
皇后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以后,再看乔韫的眼神中也没了起初的不以为意:“那你说,本宫该怎么做?”
乔韫心头一松,知道这是她踏上皇后这条船的大好时机:“皇后娘娘,您作为众皇子公主的嫡母,关心嘉婕妤腹中皇嗣的情况,本是理所当然的。”
“但若只是您一人去,就怕出现什么意外,有损您的声誉,不如叫上简贵妃一起,有备无患。”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