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张着手臂斜靠在椅子上,另一只手紧紧揽在乔虞腰上,神色泰然温和,将道貌俨然一词诠释到了极致,笑睨着望她。
乔虞就坐在他身上,双手贴着他脸庞下颌弧度,饶有兴趣、认认真真地一寸寸端详下来,凑近些轻吻在眉间,而后又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小心地从额头慢慢往下,最终不偏不倚落在唇上,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他的眼眸暗沉如极深的夜,没有月色余辉,只有隐约闪烁的几点星芒发出炙热锋锐的光,仿佛要透过眼睛将她整个灵魂都定在原地,任由他扫视得明明白白。
她不愿与他对视下去,敛眸垂首将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顽笑道:“妾这样,算得上大逆不道了吧?”
皇帝失笑,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越加显得低哑好听:“继续。”
乔虞笑意更深:“皇上不怪罪妾?”见皇帝只含笑望着自己不说话,她好奇心起,忍不住更放肆了一些。
白嫩纤软的手从脖颈处慢慢向下,修剪地圆润的指甲划落在龙袍上,随意在上头轻飘飘地画着弧线,宛若翩然而舞的粉蝶。
明明隔着衣服,皇帝却觉得那灼人的触感像是直接亲密地落在身上,既放肆又调皮。鼻间满满充斥着独特的香味,浓淡适宜,清香馨甜,混着温热的气息一起萦绕周身,惑得他一点不想动作,只由着她玩闹。
乔虞将他的手从椅背上拿下来,兴致勃勃地打量了一会儿,宽大瘦长,骨节分明,唯有关节处了几个厚茧添了几分粗狂。她才仿佛满足得将自己的手覆上去,十指相扣。
前世她听闻,十指相扣寓意着一世相守,哪怕现在两人指不定各怀心思,这样一弄,也好像是真的交心相知一般,可见人与人想要亲近起来最好的办法,也就是不断突破对方的亲密距离,直到肌肤相触,即使只是一时意乱情迷,至少仅在这个时候,对方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皇帝也是一怔,望着她的眼神除柔和笑意,显出了一丝复杂。虽然世人言高处不胜寒,多指的是心而非身,但实际上帝王之躯,哪怕是床帏之间,赤身相对,也很少有人敢随意碰触。皇帝是施于的一方,由他来决定一切事,而妃嫔们只是被动接受这份临幸,情至的时候,不顾规矩的拥抱已经称得上大胆。
而像是手指缝隙,耳畔之后,脖后腰侧等隐蔽私人的地方,皇帝不开口,谁敢随意冒犯。唯有眼前着人,似乎是笃定了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未有不悦,甚至还从心底涌出陌生的愉悦畅快来。
这种感觉太过轻松,轻松地让他都有些不适。从年少知事以来,他一直都是保持紧绷的,习惯了防备和忌惮。好不容易登上帝位,一掌乾坤,兄弟们的暗流涌动,先帝的前车之鉴,大周的国政风云,时时攥紧着他的神经,从未有过放松。
单从这点上说,乔嫔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有潜藏的危险性在。
不过昭成帝在权谋朝柄中纵横近二十年,自认不会沉迷于此不可自拔,但乔嫔这个能动摇其心志的存在,对他来说到底与旁人不同。
皇帝忽而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他知道她肤质柔嫩浅薄,很容易留下淤痕,因而特意收了些力道。
“虞儿,你方才与许常在谈及乔贵人那番话,朕想问你,你觉得她说的如何?”
乔虞一个不防,正好对上了他的双眸,原本的暖意全数化作冰质,哪怕面上浮了层浅笑,她却能感受到底下寒锐的利芒。
她收敛起面上的怔楞,悠然笑道:“皇上指的是哪句?说实话乔贵人的话妾听过就忘了,实在提不起兴趣。”
皇帝轻柔地将她鬓边的散发别到耳后:“虞儿,你想当皇后么?”
乔虞突然笑出声来:“哈哈,皇上这可是您误会了乔贵人了,人家说想做你的妻子,那不是想做皇后。”
“哦?”他不解道,“朕的妻子不就是皇后么?”
“皇后是名分,而妻子是感情。”乔虞弯唇笑道,“乔贵人并不是想做皇后,而是想做您心中的妻子。”
她见皇帝皱着眉,显然没懂其中的差别,摇头失笑,轻抚着他的发:“皇上,您是君主,又是男人,可能不懂乔贵人的心思。她说的妻子,并不是奢求名分地位,而是期望能入你的心,成为你的心头挚爱呢。”
“放肆!”
皇帝突然历喝一声,罕见爆发出来的怒气将乔虞都吓得一震,回过神来心还是跳的厉害,半晌落不下来“怎、怎么了?”
她暗道不好,本有心替乔韫说些好话,让她能早点出来制衡许知薇,这下可好,反倒把她埋得雷给亲手引爆了。
怎么?难道他以前还有什么感情阴影不成?
皇帝见她一脸惊慌莫名,难免有些后悔,加上心头憋着气,不愿再吓着她,索性冷着脸见她推开,自顾自起身大步就想往外走。
乔虞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止住他离开的步伐,放柔了声音:“皇上问了妾一个问题,好歹先听妾的回答才算有始有终啊。”
皇帝转身再看她,已然恢复了冷静,垂眸看她:“你说,朕听着。”
乔虞这才轻舒了口气,软语安抚着将他又按回椅子上:“皇上问妾想不想当皇后,妾不想。妾本不是什么能干的人物,平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想着能轻松快活的过一生,哪有皇后娘娘那等贤良和聪慧。”
见他面色多少和缓了一些,定了定神,继续说下去:“而要是您问我想不想做皇上的妻子,妾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皇帝淡淡出声,语气中已然听不出怒意:“你只管说。”
乔虞莞尔一笑,温顺地在他身边坐下,依赖地靠着他:“妾想做您的妻子,却不愿做皇上的妻子。”
皇帝凝眉看着她,“又是什么名分的差别?”
“不,”乔虞微微摇头,“女儿家都难免有个如意郎君梦,妾没进宫前也想着未来与夫君怎样的琴瑟和鸣、画眉举案……”
“朕就说了你不该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皇帝忽然插话。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乔虞一噎,酝酿好的情绪差点半途而废:“而等到妾入宫与皇上几次相处,妾年幼时那些美好的幻想统统有了现实上的照应,您便是妾的良人。所以,妾确实想要与您成为相濡以沫、同心白首的夫妻。但您又是皇上,那就不同了。”
“一个丈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才是其首先需要关注和维护的。可对皇上来说,国和天下才是重中之重,您不能拘于‘一家’的概念中而忽略了天下万家,因此,妾不想做皇上的妻子,您也不该成为那个妾臆想中的夫君。”
她脸靠在皇帝肩上轻轻蹭着,没敢抬头去瞅他现在的脸色,偷偷咬了咬下唇,按捺住飞快跳动的心。
她那样子落在皇帝眼中宛若一只小心试探撒娇的猫儿,皇帝哪能看不出她心头的忐忑,轻叹一声,将人捞回怀中,拍拍她的背:“行了,朕不走。”
她的“不想、不能、不该”处处合他心意,如他所想。原本的怒意消散一空,转而填满的柔软情思连他自己都有些心惊,
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髻,贴近了她耳边,声音极低:“虞儿,你很好,朕实在喜欢你这份玲珑巧思。”他顿了一下,“朕希望,你能永远那么好。”
好到即使他知道她对他影响力过大了,还是舍不得远离她。
“虞儿,不要让朕失望。”
乔虞从他话中听出了几分怅然,她沉默着不出声,乖顺地窝在他怀里,听着他沉重稳健的心跳声,眼帘遮挡的眸中一片清冷。
门外等候的夏槐等人在皇帝大吼是皆吓了一跳,南书更是差点冲进去,生怕皇上怒极之下伤了自家主子,在门口便被张忠拦下了:“诶哟,这位姑娘,皇上正和乔嫔娘娘说话呢,惊扰圣驾这罪名,你我都担待不起呀。”
“可、可我家主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南书难掩忧心急切,正想着求求张忠,夏槐先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道,“张大公公,奴婢等人不敢进门,只求您让一让,允许奴婢等人听听声响,若真出了什么事,都是主子,最后怪罪不还是咱们做奴才的,您说是不是?”
张忠一听也是,皇上要真气急了,还不是得在他这个近身伺候的总管太监上撒气,确实得先准备准备,至少知道皇上因什么而发怒,小心可不能犯了忌讳。
他笑容憨厚而热情:“夏槐姑娘说的是。可窥探也是大罪,依咱家看,不如吩咐守门的小太监试着听听动静再过来传话,咱们嘛,知道主子们没出大事,心里有个底也就行了。”
夏槐拽了拽南书,面露感激道:“那谢过张大公公了。”她从袖口间偷摸塞了个荷包过去,张忠眼都不瞟地收下,动作流畅地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夏槐看着张忠转身走开,才背过身对南书斥道:“快把眼泪擦擦,还没出什么事儿,回头被别人看见了丢的可是主子的脸。”
南书恍然回神,抬手擦擦眼泪,勉强收敛住面上的表情,赧然道:“多谢谢谢,我就是、就是担心主子。”
她是从小与乔虞一起长大的,正是因为乔虞太过天真随性,南书才养成了沉稳严谨的性子,时时替主子顾念着她没有顾念到的地方。
“你安心,咱们主子自有分寸。”
夏槐与她不一样,没有原主留下的印象先入为主。她伺候了乔虞大半年,旁观着便隐隐察觉到自家主子心有沟壑,不像表面上的随性单纯,因而,并不觉得有多担心,反倒莫名的有信心,就算皇上发怒了主子也能安然而退。
果然,张忠一会儿过来说里头又没了声音,想必两位主子正和乐着呢。
这话一出,南书才放下心来,冲着夏槐不好意思道:“多亏了姐姐,我以后是该多向姐姐学习才是。”
夏槐安慰了她几句,转而看向紧闭雕花万字纹门,心头是从未有过的安定期盼。
依皇上对自家主子的几分特别,这明瑟阁……指不定能盼来更大的荣华呢。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