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生的话有些深奥, 她没有听懂。
石壁上刻画着一位仙师聚众讲课,来自五湖四海的弟子听课的场景。这些弟子有的仙风道骨,有的形如飞禽走兽, 各有不同。
仙坛上以莲花荷叶为点缀,其中一片荷叶上,坐着一只小猫咪,竖起两只尖尖的小耳朵。
寒光看了一会儿,手持火把继续往前走。石壁上的文字她虽然看不懂, 但大多配有图案,勉强可以帮助理解。
晏生跟在她的身后, 偶尔会说一说这石刻的内容。大多是失传已久的深奥道法,他自己都研究不明白。
“可不能让猫崽看到这些。”他笑道:“以他的性子, 不在洞中枯坐千年, 是不会出去的。”
“哦?”寒光有些好奇:“修炼不好吗?”
“修炼而不知人情世故, 不体会红尘冷暖, 又如何能领悟道。”晏生严肃道:“猫崽与我, 都曾经迷失了。”
寒光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继续前行, 忽然停下脚步, 用火把照亮了石壁。上面刻着复杂的线条,看着有些眼熟。
“这是什么?”寒光问。
晏生看了一眼:“是一个简单的诅咒。”
“有多简单?”
“啊,”晏生轻描淡写道:“就是临死之前,以神魂俱散的代价,诅咒对方与子孙后代陷入困境之中。怎么, 这是你要寻找的吗?”
寒光摇了摇头。
虽然很像,但是并不是她手臂上的痕迹。她手臂上的诅咒要更复杂一些,有一条刻痕极深的长线顺着上臂划下, 一直延伸到她的手腕上。
她再往下看,晏生腰间悬挂的铃铛响了。他笑道:“褚观主晚些时候再看吧,该吃饭了。”
既是在别人家作客,寒光颔首道:“好。”
离开地窖之前,晏生忽然问她:“你觉得猫崽怎么样?”
“有点傻。”寒光思忖片刻,还是从实道。
晏生大笑:“没错,他就是傻!哈哈哈哈……”
……
从地下出来后,寒光才发觉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十娘的侄子阳曰旦也来了,只是目光会似有似无的望向粉蝶。宴席撤去后,晏生陪凌照、寒光说话;隔壁雅阁,十娘亲自教导阳曰旦琴艺。
粉蝶拉开帷幔,让柔和的月光照入室内。阑干外是一簇簇盛开的蔷薇,晏生拿出珍藏的仙酿,亲自给他们斟酒:“请。”
凌照不常饮酒,但今晚也一饮而尽,淡淡道:“尚可。”
“比起天宫的御酒如何?”
晏生再给他斟酒,凌照看了眼那青翠欲滴的竹盏里清而不浊的酒水,唇角轻扬:“自然是没得比。”
寒光听着他们谈话,倒是没想到,凌照以前还吃过皇粮。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弃官而去,难道被封了弼猫温?
她在这脑补,差点笑出声来,凌照瞥了她一眼,寒光赶紧正襟危坐。
晏生在跟凌照谈了些他这些年的经历。晏生叹道:“自你离去,我一个人待着也觉得没意思,于是投胎去了。我原本只想换一个身份生活,因此十六岁进了大山,再也没有回去。几年后,我忽然想起我在俗世曾与阳家十娘订了亲,后来我就去寻了她……”
他指着隔壁雅阁里的十娘,眼中有无限柔情:“原本只想告诉她不必再等我,谁料见了她,她说既然许了我,就一生不嫁等我……那种感觉,猫崽你懂吗?”
凌照不悦:“……不要再叫我猫崽。”自从到了神仙岛,他的老脸都快在寒光的面前丢尽了。为了报复对方,他瞥了一眼晏生,报复性地扬了扬唇角。
“如何,汪崽?”
晏生:“……”
他恼怒道:“你这老猫,有点忘本了。罢了,不提这事,这次我叫你来,原本也是有事要告知你。”
“你不是说不必提了么?”凌照轻飘飘地问。
晏生微笑:“可我现在改主意了。”
他不留痕迹地看了看寒光,笑道:“若非云萝公主拜托我,打听一下你的行踪。不然,我关心你这个老猫?”
云萝公主?
寒光只听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应该也是聊斋中的角色。她好奇道:“是仙女吗?”
“不仅是仙女,还是天帝的女儿。”晏生笑道:“世人只知七仙女,却不知天宫里还有一位貌若朝霞的云萝公主,为了她的心上人,每日肝肠寸断。”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凌照,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寒光的心里忽然像打翻了醋罐子一样,又酸又涩,她极力想压抑这种不好的情绪,但是怎么都做不到。
凌照竟然早就有相好的。她苦涩地想着。
寒光转念间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大约是在去年,她从外地回道观的时候,山门外有女子来访。那时猹说她们是仙女,原来,猹说对了。
正想着,凌照忽然看她一眼。
她赶紧调整好表情,朝他天真无邪地笑了一笑。谁知这一笑却让凌照察觉到一丝异常,毕竟这并不是她一贯的表情。
他心中一动,似笑非笑道:“所以呢?云萝公主找我做什么?”
晏生瞧不惯他这样,故意道:“你要真想知道,我明日就请她过来。”
凌照哼了一声,留意着寒光的表情,没有继续说话。他捉摸不透寒光在想什么,有些紧张,不敢试探太过。
晏生笑看他们,也没说话。
几人默默想着各自的心事,时辰不早了,丫鬟来安排他们歇息。十娘教完了阳曰旦,想他去休息,阳曰旦倒来了兴致。
“姑姑先睡!”他兴致勃勃道:“我再练习一会儿。”
十娘无奈,只得留下那个叫粉蝶的侍女,让她继续服侍侄子。阳曰旦孜孜不倦地练习着琴曲,不觉就到了四更天。
他对着昏暗的烛光,沉浸在琴弦奏出的美妙声乐中,摇头晃脑,深深陶醉。
等他从琴曲中回过神来,抬起头,猛然看到灯下的美人:“是你?”
粉蝶困倦地保持笑容:“十姑命我……”
话音未落,阳曰旦起身一把抱住了她。粉蝶刚想尖叫,他捂住了她的唇,在她的耳畔轻佻地笑:“莫非你是想引来姑姑和姑丈吗?”
粉蝶蜷缩着身子,害怕道:“公子万万不可,主人们很快就起来了……”
阳曰旦不肯放手,他抱着温香软玉,轻笑道:“别怕,你看天色,还早呢。”
隔扇外一片漆黑,此时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粉蝶欲哭无泪,挣扎着道:“公子可等明晚……”
寂静的夜里,粉蝶苦苦哀求,阳曰旦不肯放手。正当他宽衣解带,准备做点什么都时候,晏生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粉蝶!”
“坏了!”粉蝶顿时花容失色,不管不顾地推开阳曰旦,自个跑了。
阳曰旦也吓得脸色惨白,蹑手蹑脚回到了客房,没敢再出声。
.
清晨雾气氤氲,恍如飘荡在岛上的云,温柔似幻。幽静的花丛深处,却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寒光早起闲走,因大雾的缘故看不清人影,等她走到哭声的来源处,已经离她们很近了。
听声音,好像是十娘在同粉蝶对话。
粉蝶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她边哭边道:“恳请十姑不要送走粉蝶!粉蝶绝对无心勾引阳公子,是公子主动……”
“你的意思是,我侄子勾引你吗?”十娘叹道:“夫君早就说你尘缘未断,是我不肯信,才一直留着你。如今看来,竟是我错了。再说了,我只是让你嫁给我侄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粉蝶一时无语。半响,她才低声道:“十姑大恩大德,可我,并不想。”
十娘的语气忽然变了,厉声斥责了她几句。粉蝶又呜呜哭了起来,寒光听着十分闹心。
她本想上前制止,但是一想这是别人的家事,又踌躇了。粉蝶的哭声时不时传入她的耳中,寒光终于忍不住了,赶在十娘处置粉蝶之前,喊了声:“等一等!”
薄薄的晨雾之中,寒光走了出来。
她看了看跪着的粉蝶,又望了一眼十娘,淡淡道:“夫人,一定是丫鬟先勾引的公子吗?”
十娘微微有些愠怒,顾及她是客人,绷直了脸道:“这是当然!”
寒光道:“她图什么呢?图阳公子是个凡人,还是图阳公子好琴艺?”
十娘忽然语塞。
其实谁都知道,是阳曰旦自己轻佻,可十娘护短,不肯训斥自家侄子。她恼怒道:“我处置自家的丫鬟,褚观主也要多问吗?”
寒光淡淡一笑:“亏你还是个女子。”
世上压迫女子的多是女子,无论是人间还是仙界。十娘的脸色骤变,盯着她忍了又忍,拂袖而去。
粉蝶用袖口擦干了眼泪,朝寒光郑重一拜。
“我也没帮你什么。”寒光扶起她,低声叹道:“好好修炼吧。”
“嗯!”粉蝶重重点头,似是记到心里去了。
……
寒光又在地窖里待了一天,晏生教了她一些简单的天书,结合石刻,她大概能看懂一些。
只不过,再也没有很像她手臂上诅咒的石刻了。
算计着时辰差不多了,寒光原路返回,回到了晏家的竹屋中。四处寂静无人,庭院里却传来欢声笑语。
隔着纱窗,寒光朝外瞧了一眼。
珠围翠绕的妙龄仙女站在众人的簇拥中,施施然走下凤鸟牵引的辇车。她头罩轻纱,身披霓虹纱衣,一双美眸皎皎如明月,下颌高傲的抬起,藐视世间万物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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