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 真的是你?”
王元丰看着她朝自己走来,眼泪扑簌落了下来,打湿了衣襟。他牵着马, 整个人已经骨瘦形销, 与从前大不相同。
她本来铁定了心肠,只是来跟王元丰说两句话, 可看到他这样也不觉怔住了。分别将近一年的夫妻俩怔怔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 小翠强颜笑道:“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你走后, 我日夜都思念你。”王元丰扒着并不高的墙头, 情真意切道:“小翠, 你跟我回去吧,我爹娘知道他们做得不对, 他们以后决计不会这样了。”
听到爹娘这俩字, 小翠的神智稍稍回来了, 她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摇头道:“不行。我还是不能适应你们的生活,你和我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王元丰不管不顾的拉住她的手, 问:“小翠, 你还在生气吗?”
“不是。”她摇头。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刨根究底地追问,小翠叹了一口气,只得道:“元丰, 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是狐。以前你傻,我怎样跟你闹,跟你玩,你都很开心,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没法做一个世俗眼中的好妻子,我做的那些事情,你们都没法接受。而且你是王家的独子,我却永远无法生育。”
狐和人也能生孩子,但小翠是天生不能生育。她想抽出被王元丰握住的手,没能成功,王元丰死死攥住,唯恐她离开。
“你放心,我不需要你做一个世俗眼中的好妻子,你只要做你自己,就是我的好妻子。”他诚恳道:“至于子嗣的事情,我可以过继,好吗,小翠?”
“你爹娘同意吗?”小翠反问。
他沉默了一下,道:“待我回家去问问。”
小翠一笑置之:“好。”
王元丰将悬挂在腰间的玉佩摘下,放到了小翠的手中。他松开手,回眸望着小翠,恋恋不舍道:“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
小翠回来后,又变了一张脸。
十四娘和明素惊奇地望着她,小翠淡淡一笑,抚摸着自己的面颊,道:“这才是我的真面容。我与元丰有缘,却无白头偕老的缘分,真正能跟他长长久久的是钟家女儿,也就是刚刚的那张面容。”
“小翠姑娘,你做这么多图什么呢?”明素问。
“因为我喜欢他呀。”小翠柔柔一笑,道:“喜爱一个人,就是要成就他,给他最好的一切。我们总是要分离的,日后他想起我的时候,对着新妇,到底不会太伤心。”
听她这么说,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就在众人都有点为之感动的时候,凌照皱眉道:“胡说八道。”
他一边剥着坚果,一边漫不经心道:“天命算什么?喜欢就要争取,你只是在自以为是的对他好。”
小翠还沉浸在自我感动的悲凉情绪中,闻言脸红了又红。她虽然害怕凌照,但还是鼓起勇气道:“你不明白!我跟他只有五年的缘分,逆天而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凌照冷笑:“那我问你,为何只有五年?”
“我算出来的……”
狐狸也擅长掐算,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预知未来。凌照将一碟坚果推给寒光,冷淡道:“你们狐狸真滑稽。预知命运,并不是让你们循规蹈矩,而是要告诫你们若不能化解问题,必然要遭遇挫败。可笑你们,把天命当成禁锢,成日里兢兢业业,却不知天道自有一线生机。”
寒光听这最后一句话耳熟,侧首道:“你不会是截教的吧?”
“什么?”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截教截取一线生机。”寒光也算是熟读封神和一众洪荒流著作了,她仔细想了想,没听说截教有猫啊。
凌照有些无语:“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句话出自《易经》。少看邪书,多读读正经的书。”
他虽是责备,可语气却异常宠溺,寒光只得失落道:“哦。”
对面的小狐狸们听得呆了,十四娘也是狐,有些理解她们的做法。她道:“说起来,自我狐族修道之日起,就聆听祖训,天命不可违!不可效仿那朝歌九尾狐,为私爱而枉顾天命,最后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明素试探地问:“其实小翠姑娘和王公子之间,只是遇到了一些问题吧?”
小翠点了点头,道:“是。”
她遇到的都是大问题,人的伦理纲常,以及子嗣。她知道,纵然元丰再爱她,也不能容忍没有一个子嗣。
“刚刚妹夫跟你说了什么?”小红问。
“他说……他可以劝说父母,去过继一个孩子。”
虞夫人摇头道:“傻孩子,这不可能呀!除非他再娶一门妻子,他的父母才会同意。”
小翠的目光黯淡下来,她低声道:“我明白……”
.
从小翠家回来之后,寒光开始着手‘包装’十四娘了。
她们本想自己开一家青楼,但是苦于没钱,只好将十四娘送进了一家勾栏,还得到了一笔钱。十四娘是狐,也略有一些法术,她会保护自己不吃亏。
老鸨得到十四娘后,也觉得稀罕,有意栽培她一番。寒光假扮成十四娘的干哥哥,跟她谈了一下自己的‘头牌培养计划’。
在‘头牌培养计划’里,第一步,就是造假,将十四娘的热度提高上去,让京都的公子哥儿,人人都知道十四娘的名字:风澜。
这一步主要靠水军疯狂输出,于是寒光剪了上千个纸人,再让凌照吹一口气,趁夜从城墙上撒了下去。
纸人们落地,纷纷变成最普通的百姓,在茶馆饭庄上不断地提及风澜娘子的美貌。等京都的公子哥们差不多都听到风澜娘子的美名时,在寒光的吩咐下,老鸨将打扮一新的十四娘在众人面前亮相,台下,寒光弄来的水军纷纷斥巨资求见风澜娘子一面。
作为头牌娘子当然要高傲,十四娘坐在紫绡帐后,隔着珠帘,众人只能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哪怕有人许下万金,也只能听她在屏风后弹琴。
勾栏每晚都爆满,最开始来的人都是水军,渐渐也有些不差钱的公子哥儿,闻风来了。
……
今日燕赤霞出考场,他在京都也没有亲人,寒光决定带着明素去贡院门口接他。
她正想着要不要给燕赤霞带点吃的,就闻到了一阵香味,似乎是从院子里传来的。自十四娘去勾栏后,寒光就在京都租了一处民宅,暂住了一个月余。
她看明素推门走进来,问:“你在做什么,这么香呢?”
明素朝外一努嘴,道:“跟我没关系,是凌公子在烤东西呢。”
寒光有些奇怪,这分明是肉香,而凌照几乎是不吃肉的。她朝外走去,果然在水井旁,看到一地的血渍和鸽子毛。
“这是……”她迟疑地问。
凌照坐在一旁,淡定地举起烤得喷香的鸽子,道:“给你送信的。”
“信呢?”
“被火烧没了。”他狡猾地答道。
寒光:“……”
看来这陆青真是神通广大,她搬家一个月了,都能找到这里。她折了个鸽子腿,看到角落里露出一只蛙头。
她假装没看到,吃完鸽子腿,用腿骨打中了青蛙的头。
“呱!”
……
会试结束后,很快就发榜了。
寒光没有在上面看到燕赤霞的名字,感到有些可惜,但是古代科举异常残酷,考不上也属正常。
她转身准备安慰一下燕赤霞,正巧看到他在跟两个书生说话,其中一位还是个鬼。
这鬼很眼熟,似乎去年来过她的道观,叫做宋生。寒光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个时候她用燕赤霞的名字打招牌,宋生不敢进道观,却在道观的门外拜了又拜。
她走上前,道:“燕兄,这两位是?”
寒光在外做道士打扮,她身量高,普通人几乎看不出她原本是个姑娘。燕赤霞介绍道:“这两位也是我的好友,一位是山西王平子,一位是山东宋文。我们从前以文会友,关系甚好。可惜啊!今日我们一个都没中。”
宋生穿着一身白衣,遇到寒光的眼神,朝后缩了缩。他身旁的王平子十分淡定,同寒光互相见过礼后,瞥了眼那榜单,怨愤道:“他那样的文章,也能中进士!我要去找那个老和尚!”
“什么老和尚?”燕赤霞问。
王平子道:“便是报国寺里的和尚。你也知道,我在那里租赁了一间房。前些时日,我和宋兄考完试后,携手在大殿上游玩,遇到一个和尚在那卖药。宋兄说他懂文章,于是我们回房取了文章,遇到了他……”
王平子的隔壁还住着一个来自浙江余杭的举人,他暗地里就叫人家余杭生。余杭生看他们急急忙忙取文章,觉得有趣,也带着自己的文章去了——他的文章经常获得很多赞美之词,因此他也颇为自信。
他们到了卖药的和尚那里,惊讶地发现他是个瞎子。瞎和尚说只要将文章烧了,他闻一闻,就能知道文章的好坏。王平子最初并不信,先烧了自己的文章,和尚说尚可,也能中;再烧了名家的著作,和尚赞美不已。
宋生的文章,瞎和尚也十分欣赏。然而到了隔壁那位余杭生的文章,和尚咳嗽了很久,差点呕吐。
可是现在发榜了,为何只有余杭生中了呢?
王平子郁郁道:“走,我们这就去找那个和尚!”
燕赤霞跟着他们一块走,寒光也跟了上去。待到了报恩寺的大殿,远远就看到那个瞎和尚还在走廊上卖药,他身前站着一位身着绫罗绸缎、正春风得意的读书人,对和尚道:“你吃了人家的水饺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俩天有点忙,明天开始,恢复12点准时更新啦。
王平子、宋生,出自《聊斋·司文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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