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庙的后面原本是一块田地, 寒光却看到了几间古朴典雅的屋舍,旁边栽了两棵腊梅,散出淡淡的幽香。
她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梅姑忽然停住脚步, 语气冰冷, 道:“哪里来的小妮子,要管我家的闲事吗?”
寒光看不透这梅姑的修为,她受了人间二百年香火,想来不会太差。她答道:“你抢了别人的夫婿, 这是一位神灵应当做的事情吗?”
“他负了我二百年,他应当在这里陪我!”梅姑脸红筋暴, 厉声道:“小道姑少管闲事!”
一阵狂风朝寒光袭来, 她掐诀站稳, 心道梅姑最多算个民间自封的土神,先打服了再说。她刷刷甩出了几道剑光, 梅姑急忙侧身躲过。
她大怒,合掌施展法术,一时间天旋地转, 天空和地面都倒转了过来。寒光原本好端端站在田地上, 当天地倒转后, 她的脚下一空, 低头一看, 竟是无边无际的蓝天。
屋舍和腊梅都倒立在头顶, 寒光的脚下无物,她感到整个人都在飞速朝下坠落,发丝和衣袂却纹丝不动。
这又是幻术!
寒光淡淡一笑,挥剑凌空一舞, 锋利的除魔剑已将周围的画面切出一条条细缝。画面轰然崩塌,寒光持剑,从一张画纸上跃了出来。
梅姑的神色一变,又祭出一件法宝来打她。寒光瞧这法宝挺眼熟的,这不是缩小版的贞节牌坊吗?
她差点笑出声来,梅姑竟然将贞节牌坊炼成了法宝。牌坊是前朝皇帝赐予的,是一件寓意纯洁的圣物,只不过在寒光看来,这就是碍眼的封建余孽。
牌坊虽然有灵,但是操纵它的主人已经变了,并不能完全发挥出圣洁的能力。牌坊在空中变得像一座大山一样,重重地朝寒光压来。
与此同时,梅姑默念三从四德,一遍遍朝寒光传来。
“你都不信,还能有灵吗?”寒光冷冷一笑,低声念咒,手持除魔,剑指苍天。
眼看贞节牌坊就要压下,天空乌云密布,一道电光闪过,随即天雷降下,将贞节牌坊打成粉碎!
梅姑骇然道:“我的牌坊,我的牌坊?”
她也是在乎这座牌坊的,疯疯癫癫朝前跑,试图接住贞节牌坊的碎片。然而她什么都没接到。
寒光淡淡看着她。
梅姑凄凉叫了一声,忽然朝屋舍奔去。寒光急忙跟上,进门却看不到了只有一个穿着新郎官衣裳的男人,坐在榻上瑟瑟发抖。
“金公子?”她问。
“我是……”男人很害怕:“你是来抢亲的?”
寒光:“……”
她没好气道:“你夫人委托我来找你,我带你去城隍庙看看,不知道你死透了没,还能不能还魂。“
金公子忙不迭答应了,寒光帮他解开绳子,带着他离开了这间屋舍。
……
天降大雷,劈断了梅姑庙后的贞节牌坊,在场的人都议论纷纷。
寒光带着一个新郎官的魂魄从梅姑庙的后门走了出来,避开看热闹的众人,朝会稽城隍庙行去。
没走多远,梅姑追了上来,凄声道:“你不能走!你答应了陪我一生一世,又要再抛弃我一次了吗?!”
金公子赶紧躲到了寒光的身后,露出一只眼睛,颤颤悠悠道:“姑奶奶啊,谁答应您了?您在梦中跟我说,要侍奉我一辈子,我还以为您要给我当丫鬟呢。”
“你答应过我。”梅姑的凤冠掉了,霞帔也烂了大半,她红着眼道:“我生前等你二十年,死后等你二百年,你前世是我的未婚夫,你不该留下来陪我吗?”
“我哪记得啊!”金公子哀怨道:“您老行行好,放我回家吧,我给您重塑泥身。不然我娘子下辈子找我算账,您说我就一个人,该赔给谁?”
他说的也有道理,寒光也忍俊不禁。她对梅姑道:“一世的事情一世了,你为何不去投胎?”
“我能投胎吗?”梅姑哀婉道:“我生前,他们为了名节不让我改嫁;我死后,他们给我立碑建庙,将我的魂魄困在这里,我怎么能自由?”
二百年的囚禁,梅姑已经几尽绝望了。寒光看着她,梅姑早已是村里教育一代代女孩子的模范,成为了封建伦理纲常的教科书。
“你怎样才能重获自由?”寒光问。
“除非……他们肯拆掉这座庙!”梅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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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村里的老人们听说要拆除梅姑庙的时候,一个个都沉默了,不赞成也不反对。
老村长道:“姑娘呐,既然您已经将金公子送去还阳了,金夫人也没啥大碍,就别管这事了……”
他又隐晦说了一些话,大意是梅姑庙是村里的古迹,有重要意义,不能随便拆。
“也行吧。”寒光随意摆了摆手,道:“反正你们也知道,梅姑显灵了,也不安分,回头她看上了你们中的谁,就是谁的福气。”
村里人:??
这福气太可怕了,他们赶紧道:“村长,这梅姑也不贞洁了,不配我们的祭祀,还是拆了吧。”
村长还在犹豫的功夫,村里的媳妇们不干了,吵吵闹闹,非要拆除这个梅姑庙。
“不是我不让大家拆啊!”村长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当初是这里的人对不起梅姑……”
他说起了另外一个故事,原来梅姑本姓马,是山东人。梅姑的未婚夫死后,娘家本来准备将她再嫁,可未婚夫一家不答应,将她接过来守节,要求她不能改嫁。
梅姑只得嫁了过来,收养了一个本家侄儿,安分过日子。谁料后来公婆去世,儿子成年后只认自己父母,任人欺辱她……
一个雨夜,只有三十多岁的梅姑投井自尽了,死后成了怨灵。有个过路的道士给他们出了个主意,以祭祀为名,建一座庙将她给镇压住,还能上奏朝廷,表彰本氏族。于是便有了一座梅姑庙,还有一座贞节牌坊,立在本村的地头里。
村长不敢拆毁梅姑庙,他怕梅姑再滋扰乡人。
寒光听完后,默然片刻,道:“你们害得梅姑二百年没有投胎。”她忽然明白梅姑为何表里不一了,不是她想贞洁,她是被迫贞洁。
“那道长有什么看法呢?”村长问。
“我跟她谈过,你们做一场法事,送她走吧。”寒光道:“有我在,她不敢造次。”
……
金夫人虽然晕过去了,但她做了个梦。
梦中,有个身着大红婚嫁服,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的姑娘盈盈走了过来,对她福了福身子,道:“夫人,打扰你们平静的日子了。我与郎君缘分早已尽了,如今我也该走了。郎君是个有福之人,你也有诰命加身的那一天。”
姑娘说完就走,金夫人有些疑惑,正欲追上去,忽然跌了一跤,醒了。她听到外面有和尚道士做法事的声音,她从金华请的那位褚观主正站在床榻旁,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说话。
“你醒啦?”寒光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你的丈夫已经还魂了。等休息好了就回去吧。”
“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茫然。
金夫人有些记不得先前的事情了,丫鬟听到动静,从门外走了进来,将超度梅姑一事说了一遍。
“原是这样。”金夫人感叹道,起身再次感谢:“待我回上虞,一定与夫君同去道观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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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光回到道观,已经快到年关了。
大雪肆虐,黑山上银装素裹,唯有道观的黄墙稍稍还有点色彩。寒光带众人在斋堂里炖排骨,前几日山下的里正送来了不少猪肉。
明素看着槛窗外的大雪,道:“看来米公子要年后才能来了。”
“这么大的雪,徒步也得很久吧。”小倩感叹道,在炉上温了温酒。
寒光在长桌上裁纸写春联,凌照在一旁磨墨。他虽然认字,但是好像不会写,刚刚拿起毛笔来抖了又抖。
见寒光挑眉看他,凌照感到有些没面子,他磨着墨道:“我们那时都用刀刻字……”
“你出生在刀耕火种的蛮荒时代吧?”寒光问:“需要用草结绳计数吗?”
凌照哼了一声,没有应声。道观里却传来踏雪的声音,有人影出现在门外,砰砰敲门:“是我,素秋。”
“这么冷你怎么来了?”小倩忙起身给她开门。
素秋揣着手走了进来,小脸被风雪吹的红扑扑的。她摘去斗篷,抖了抖身上的雪,才走到炉边坐了下来。
寒光瞧她神色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我……”她呜咽了一声,泪珠子先落了下来。素秋道:“哥哥给我定亲了!”
北风呼啸,素秋郁郁道:“我本不想嫁人,但是哥哥说了,我若不嫁人,旁人会议论他,会说他不好听的话。我只得答应,但是若要我嫁人,那便嫁个穷书生吧。哥哥答应了,可是有个已故尚书的孙子来求亲,哥哥看他家世高,有长得好,便替我应下了。我看过那人一眼,他面上有破败之相,绝对不是我想找的人!”
明素道:“那你告诉你哥哥了吗?”
“他只是不信。而且,也已经交换了彼此的八字。”
按照世俗的惯例,这门亲事已经不可更改了。寒光搁下笔,走到槛窗前,轻轻推开了半扇窗。
园子里的小醉陶呀,何时才能重新绽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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