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皎, 寒光听到邻船的掷骰子声,扬声对那青年道:“老兄,赌钱去啊?”
那人吓了一跳, 将食指竖在嘴唇上, 悄声道:“大哥,你小点声!怎么,你也是同道中人?”
寒光故意点头,那人走了过来。她道:“在下褚风,老兄怎么称呼?”
“小弟任秀。”
任秀身上的钱袋子叮铃作响,显然是揣了不少钱。河面上的船都是一只紧挨着一只的,他抬脚正想跨越,小倩叫住了他。
“任公子要去赌钱?”
“嘘——”任秀紧张地望着船舱, 低声道:“这位兄弟小声些,吵到我叔叔就坏了。我就是手痒了,去玩一把, 去去就回。”
“你怎么能赌钱呢?”小倩的脸上满满都是失望, 苦口婆心劝道:“你就算不读书, 也该好好谋生……”
任秀回过头,迷惑地看了她一眼。
今晚什么情况?路人也会多管闲事?这小哥虽然长得清秀, 却有点毛病。时辰不早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急匆匆跨过船, 去隔壁的船舱里赌钱去了。
在他的身后, 寒光拉了拉小倩的袖子,道:“我们也去赌钱吧?姥姥曾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去看看。”
小倩:“……”
她怎么不记得姥姥说过这句话了。
……
邻船的船舱里, 一张木桌旁坐着三四个人,其中包括任秀。
船主人在一旁端茶倒水,伺候他们赌钱。昏暗的烛光下,任秀同两个人对赌,各自在桌子上放下一摞铜钱。
寒光带着小倩,在任秀的边上坐下了,看他们赌钱。刚开始任秀的手气并不好,很快就将身上的铜钱输了一大半。
但是以一个赌鬼的心态,是决不会轻易放手的。果不其然,没多久任秀剩余的铜钱也没了,他不死心,想回到船里再取一些。
寒光拦住了他,建议他等等,自己坐到了任秀刚才的位置上。对面的几人倒不在意跟谁赌,只是问:“你有多少钱?”
寒光从袖中掏出几个铜板,十分随意道:“十文钱。”
对面的客人爆发出笑声,言语间,有点讥讽之意,就连船主人也请她去别的地方赌。寒光淡淡一笑,道:“怎么,在下虽然只有十文钱,但可以瞬息本金翻倍。你们不敢跟我赌吗?”
对面的客人讥笑道:“就十文钱!来来来,就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他们也拿出十文钱,盘在了桌上,开始摇骰子。任秀看得有些不安,偷偷对小倩道:“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吗?这点钱,随手赏人都嫌丢脸。”
小倩摇头,又点头。
任秀大为不解,那边赌钱已经开始了。掷骰子,买大小,寒光看也不看,随口就说买小。
客人心中暗喜,他喊道:“大!”
船主人道:“开!”
竹筒移开,桌面上俨然出现了三个‘一点’。客人的脸色变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不过十文钱而已。”
“还敢再来吗?”寒光微笑道。
“来!”
接下来,无论客人买大还是买小,庄家怎么掷骰子,寒光永远都在赢。她甚至不需要思考,随口说什么,什么就中。
两位客人的钱越来越少了,寒光的旁边堆起了小山一样高的铜钱。任秀看在眼里,大喜过望,激动地要拜她为师:“真是厉害啊!褚兄。”
寒光笑道:“这有什么?”
正巧此时,任秀的表叔醒了,寻着声音找到了这里,将任秀训斥了一顿。寒光请他们帮自己把铜钱搬过去,她已经几乎赢完了他们所有的钱。
客人又问店主人借了些银子,邀请她再赌。很不幸,这些银子仍然没有保住。
这实在是不怪他们,因为小倩是个鬼!今日寒光上邻船时,小倩暗中使五鬼运财,因此寒光无论怎么赌,都会赢。
任秀搬钱回来,念叨着:“高人啊,高人!”
眼看时候不早了,寒光不打算再赌了,将那银子一卷,带着小倩、任秀准备出船。那丢掉银钱的两位客人,同船主人对视一眼,忽然拎起一旁的木棒、朴刀,朝他们三人劈头盖脸打来!
寒光早有准备,她低头避过木棒,身形一闪,一脚将船主人踹出了船舱。小倩早已抓起惊慌的任秀,将他带出去。剩余的两位客人朝寒光奔来,她举起木桌,两把明晃晃的朴刀插在了桌面上,露出锋利的刀刃。
船舱外,任秀吓得大哭:“我这是上了贼船吗?”
他的哭声越大,惊动的人越多,这一带停泊的船只本来就很多,闻声都起来了。船主人见大势不好,刚想跳水逃去,就被小倩一脚踩在了船板上。
船上亮起了数只火把,寒光押着两个客人,也走出了船舱。
“怎么了?”表叔问。
“见财起意。”寒光将这三人绑在了一起,轻轻松松道:“先出老千,哄骗你侄子,然后我赢了,反倒想要了我的命。”
船主人赶紧辩解:“侠士,没有啊!我们只想要回银子而已!”
但是,无论他怎能辩解,都无用了。任秀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寒光又命那船主人,一五一十说自己这些年是怎样出老千,跟人合谋骗钱的。
任秀大叫:“原来我是这么输钱的!”
小倩站在一旁,趁机规劝:“那么以后还赌钱吗?”
“赌啊。”任秀不假思索道:“既然知道怎么出老千,那么我就能……”他看到表叔略显凶恶的目光,悄悄没了声音。
……
天亮以后,任秀帮着她们,一起将那几人送入当地官衙中。
县令升堂问案,任秀意外得知那个船主人叫做申竹亭。他浑然一惊,冲过去揪着那人的衣襟,道:“你还记得任建之吗?我是他的儿子!”
申竹亭颤抖道:“你?!”
“原来是你啊。”任秀哭着对众人道:“昔日我父亲带着所有的本钱去西北做生意,遇到了这个人,跟他结拜为兄弟。谁料我父亲在那里病倒了,身上还有二百两银子,都交给他,让他一半用来置办丧事,一半送回家去……”
后来,申竹亭并么有那么做。他用几两银子给任建之买了口薄棺材,就卷着银子跑路了。任秀那年只有十七岁,他变卖了家产,才得以去西北,将父亲的灵柩给运回来。他听当地的店主人提起过此事,只是,找不到申竹亭了。
今日在这里相遇,申竹亭没什么好说的,低头认罪。县令当下断了此案,将三人下了大牢,又让人变卖他的船只家什,将银钱交给任秀。
赌博赢来的钱,都归寒光了。
走出县衙的大门,任秀心事重重,叹息道:“今日见申竹亭下场,我才知天理昭彰,会有报应的。”
表叔道:“你呀!现在才知道。以前整日游手好闲,你娘都为你愁白了头。”
“现在有了本钱,以后,我一定跟叔叔好好学做生意。”任秀下定决心,想要答谢那两位兄台,回首笑道:“褚兄……”
身后空荡荡的,哪有褚风和那小哥的身影?
回到船舱,任秀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堆满了铜钱。
.
这钱并非寒光不愿意要,只是赌博来的钱,本就不属于自己,应当尽快花掉。因此,还不如送给小倩前世的表哥。
小倩了却一桩心愿,叹着气道:“明知道转世后已经不是他了,可我还是有点难过。”
记忆中的表哥温柔儒雅,而这个任秀顽劣调皮,单纯还爱赌钱。她去时担心俩人再有情感纠葛,因此换上了男装,现在发觉似乎没什么必要……
补全了前世的遗憾,小倩的怨气几乎没有了,身上清气透出,甚至有点像鬼仙了。
寒光注意到她这个变化,问她以后是否还想去投胎。小倩摇了摇头,她现在也觉得做鬼修很不错。
一人一鬼遁到黑山脚底下,天色渐晚,朦胧的暮色笼罩住整片山林。
寒光拾级而上,石阶旁的草丛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看到前面有一个黑影窜了出来,大声道:“别跑!”
黑影跳入草丛中,从里面揪住了一条黄色的、毛茸茸的小动物。寒光驻足看了她一眼,道:“明素?”
“观主是我!”明素从草丛中走了出来,盈盈笑道:“你和小倩姐姐回来啦?我打了条狐狸给你做围脖!”
狐狸?
寒光最近认识了一窝狐狸,希望明素逮到的不是她们。明素举起狐狸,寒光定眼一看,这黄毛狐狸似乎是受了重伤,浑身血淋淋的,恹恹的没什么气息了。
她打量狐狸的时候,狐狸也睁开了小眼睛,看了她一眼,无力道:“观主……”
寒光道:“你是?”
“我……我是黄九郎!”
……
回到道观,冯生已经搬到山脚下的青山镇里了,寒光便让小倩去给辛家送信,让他们来领走黄九郎。
他躺在斋堂的椅子上,狐身破了好几块。凌照走进来时,看了眼黄九郎,对寒光道:“这是松针成精了?”
寒光:“……”
这种情况下,这猫还在计较那点小事,真是绝了。
明素讨厌狐狸,不肯动手,看着米步云给黄九郎的伤口清理,洒了点酒,疼得他嗷嗷叫。寒光在一旁看着,她去临清前,刚刚得知了十四娘那边的消息,据说黄九郎给人当了小妾,不肯回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问。
黄九郎疼得眼泪涌了出来,喃喃道:“何郎骗我……”
他断断续续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在十四娘走后没几日,抚台大人就生病了。黄九郎作为他最信任的爱妾,怂恿他把所有的金银财宝都送回原籍去。于是珍宝出城,黄九郎也脱身出城,带着珍宝投奔何子萧。
他不曾料到,何子萧得到金银财宝后,先是甜言蜜语哄着他,将他骗醉,再喊来一个道士,试图将黄九郎杀掉。
道士正准备下手,黄九郎忽然酒醒了,跟他打斗在一起。他目睹了何子萧的真面目,十分伤心,还被道士打成了重伤,仓皇逃走,一路到了这里……
真是太惨了啊!
他疼得没法化出人形,米步云这个时候又在洒白药。黄九郎勉强提起精神,苦苦哀求寒光:“听人说褚观主惩恶扬善,替天行道,我被何子萧欺骗,他还想杀我,我好恨啊!观主,那些钱都给你,你帮我复仇好不好?”
寒光冷笑道:“你一身业障,骗人钱财,还想找我给你复仇?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她便是爱财,也从不要不义之财。黄九郎又低声下气地求了一会儿,忽然道:“观主不是在打听黑山老妖的事情吗?我知道他叫什么!”
恍如一道惊雷,寒光、凌照都齐刷刷地看着他。
敞开的大门吹进来一阵冷风,外面下起了豆粒般大小的夜雨。黄九郎动了下身子,对他的话引起的效果很满意:“段家只是个送松子的,我们黄家,知道的更……”
寒光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你想多了,我对一个死松鼠没什么兴趣。”
凌照:??
她有些疲惫了,见米步云也给他涂好了药,自认是仁至义尽。寒光起身道:“今日不早了,大家散了吧。将他丢到门口,等十四娘来了自会把他带走。”
米步云将黄九郎同椅子一道搬到了外面的长廊上,远远传来黄九郎的叫声:“观主,观主!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奋力嘶吼,撕裂伤口,越发疼痛。叫声没有引来寒光,长廊里却多了凌照。
大约感受到他不加掩饰的威慑力,黄九郎噤声了,害怕地缩成一团。
“你们黄家知道很多吗?”凌照一脚踹翻了椅子,黄九郎滑落到地上,大气也不敢哼一声。
“没、没……”
“懦弱小妖,敢来揭露我。”他低声道,眸中闪过一道狠光,伸手在空中虚划一道,黄九郎顿时没了气息。
.
十四娘来到的时候,黄九郎安静地躺在长廊下的椅子上,已经驾鹤西去了。
她来不及伤心,急匆匆奔向寒光的厢房,敲着门道:“观主!”
寒光披衣开门,散发在肩上,略带着困意道:“怎么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