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屋子里, 坐着数十只毛绒绒的狐狸。
这些狐狸很爱干净,空气中只有淡淡的花草清香,并没有别的异味。辛翁带着老婆子, 还有阖家的女儿们笑着起身迎客,十分热情。
辛家的女儿们她都见过,屋里只有两个生面孔。他俩很拘谨地对寒光行礼,那个清秀似女孩子的少年,触碰到寒光的目光, 害羞地别过了头。
十四娘笑道:“这是我表弟黄九郎。”
她又拉过黄九郎身旁那个眉眼弯弯的姑娘, 道:“这是我段家表姐,人称三娘。”
寒光下意识道:“嗯,久闻大名……”
这俩只狐狸一愣,十四娘连忙解释:“观主总听我提起你们。十九妹,过来让观主抱一会儿。”
唯一一只没化形的小狐狸娇滴滴哎了一声, 扑入了寒光的怀中。寒光满足地抚了抚辛十九的头, 听她们姐妹闲聊。
十四娘轻声道:“段、黄两家在金华住了几十年啦, 观主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他们。”
寒光凝神想了片刻,问:“你们知道黑山老妖吗?”
黄九郎遇到生人很害羞, 不如段三娘落落大方。她坐在贵妃榻上, 两脚一晃一晃的, 笑道:“观主问我就对了。黑山大王呀, 以前我们每年都去上供,都是他的弟子出来接待,我爹都没见过他呢。”
“他还有弟子?”寒光倒是从未听人提起过。
段三娘回忆着往事,道:“有的,就一男一女两个童子, 凶得很。每到年关,我家都送松子上山,去年您来了,才断了供。我们私底下都怀疑,大王的真身应该是只松鼠……”
寒光了然:“哦,真有道理。”
这些故事,都是段三娘的父辈们流传下来的,说黑山大王对附近的妖还不错,坐守黑山还能威慑槐树姥姥。不过这两伙穷凶恶极的家伙都被寒光给一锅端了,因此现在他们最怕黑山道观褚观主。
段三娘试探地问:“观主,您吃松子吗?我爹一直念叨着要孝敬您呢。”
寒光:“……算了。”
她们又聊起了别的事情,说是冯生给十四娘来了信,要搬到金华来读书,被辛家姐妹一顿嘲笑。
十三娘讥讽道:“这狂生不过贪图妹妹的美色,男人嘛,对于得不到的耿耿于怀,等到手了就厌弃了。”
“天底下的书生都无情!”
“就是就是。”
讨伐声中,忽然插入了一道细若蚊蚋的声音,黄九郎低低道:“也有痴情的书生呀……只是你们没有遇到罢了……”
他的声音很快被姐妹们的笑声湮没了,只有寒光似有似无地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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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黑山道观信徒众多,香火鼎盛,连带着小倩的生意也越发好了。
她在树下卖红布条,旁边供有笔墨,花点小钱就可以将带有祝福的布条挂在树上。殿前有一棵银杏树,金灿灿的扇形叶子落满了一地,一个素衣少女弯腰捡起。
少女捏着银杏叶,吹了吹灰,嫣然一笑。她的面容清秀,一双眼睛很灵动,看穿着打扮像是位小家碧玉。
“姐姐,我要买三条红布条。”少女将银杏叶装入袖中,转身走到了小倩的摊位前,掏出了铜板。
小倩捡起三个给她,少女递钱。指尖与手心无意间触碰的那一瞬,她们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她们的眼眸中映着彼此的身影,虽然彼此都是人的模样,可是,彼此都不是。
小倩收回了手,淡淡一笑:“姑娘,打哪来的?”
少女并不惊慌,她将布条握入手中,迎着对方的目光,甜甜笑道:“我随兄嫂新搬来青山镇的呀,听说这里很灵,就来啦。”
黑山这一带精怪很多,但是胆敢来道观的,还真没几位。今日观主不在,因此小倩格外警惕一些。
这少女虽不是人,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少女笑盈盈握住布条,身后传来了呼唤她的声音:“素秋,你跑哪里去啦,素秋?”
“来啦!”
她转身往回跑,忽然又回眸,对小倩调皮地一笑。
……
寒光踏入道观的时候,见小倩正若有所思地望着某个方向。
“怎么了?”
“山下又来了个精怪,我没看破她的真身。”小倩捏起一片落在墨上的落叶,摇头道:“不过,她应该不要紧。”
寒光点头:“狸奴呢?”
“好像在后院嗑瓜子、晒太阳。”
寒光道:“呵呵。”
养了个败家猫,跟个纨绔子弟似的,整日吃喝玩乐,完全没有出去卖萌挣钱的觉悟。她朝后院走去,看到了地上被拉长的猫影。
一抬头,凌照又变回了小狸猫的样子,正蹲在低矮的墙头上瞧着她,一伸手就能摸到。
只不过……
凌照揣着小手瞄了她一眼,就从墙头跃下,化身成人。他伸手从寒光的肩上捡起一根黄色的细毛,一脸嫌弃且不爽:“谁的?”
寒光:??
她出门撸狐狸了,回家还要打报告吗?
寒光一手拍飞凌照手中的狐狸毛,淡定自若道:“这是天上掉的松针,很细,很轻。对了狸奴,吃松子吗?”
凌照道:“不吃!”
他不高兴地走了,看起来并不像是一只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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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三娘、黄九郎在辛家暂住一段时间,大小狐狸们沉浸于南方的繁华和热闹,每日都玩得很开心。
只不过,十四娘发现黄九郎这个表弟有点奇怪。
他每日晚上都要偷偷摸摸地离开辛家,然后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回来。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会望着天空发呆,露出既甜蜜、又痛苦的表情。
十四娘跟这个表弟的交往不深,于是偷偷问段三娘,段三娘也是一脸茫然。
“他是不是……”十四娘将自己的猜测道了出来:“有喜欢的姑娘了?”
“不可能吧?”段三娘下意识摇头,但又起疑:“家里一直给他说亲事,他都推脱不肯答应……前两年,他整日魂不守舍的,不过那时候他的母亲病重,应该是因为这件事。”
之前黄夫人病重,只有城中某位太医才有药,但是那位太医脾气秉性古怪,也不知道黄九郎是怎样得到药的。
十四娘也想不明白,她也想帮助这个表弟,可他实在是太害羞、沉默了。段三娘说他们明日就要告辞了,在辛家住了一段时间,也该回家看看。
她挽留了一下,见段三娘坚持要去,于是道:“那明日我去送你。”
段三娘柔柔一笑,道:“好!”
……
翌日清晨,雾气蒙蒙时,他们就出发了。
黄九郎见十四娘坚持要送他们,露出了不悦的神色。但他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牵着驴。
他们来的时候只带了一头驴,现在有两个女子,她们便牵着驴步行。到了大约中午的时候,他们进了县城,黄九郎忽然说自己口渴。
他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座民宅,轻声道:“两位姐姐,前面有一位我的朋友,我去他的家中讨一口水喝可以吗?”
她们点了点头,抬头看那民宅前,有个年轻书生在门口坐着,一直在偷偷打量着她们。这道目光,让十四娘想起了冯生,不由得皱紧了眉。
黄九郎牵着驴往前走,那人急忙起身,迎面笑道:“这不是九弟吗!真巧,居然今日在这里见到了你。”
他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瞧着跟在黄九郎身后的两位女子,跟他挤眉弄眼,不知在表达什么意思。
黄九郎将驴子拴在了外面,他又白又嫩的脸上挂着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微笑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叫做何子萧,是位太史,也是我过去的恩人。咱们进去吧。”
何子萧便请她们进去喝茶,神色轻佻,眼神一直在十四娘和段三娘的身上来回打转。段三娘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了,道:“九郎,这不太好吧!”
“那有什么?”黄九郎若无其事道:“他还是我的盟兄,就像是自己的哥哥一样,没事的。”
“都是自家人,两位妹妹。”何子萧陪着笑,段三娘与十四娘互视了一眼。
十四娘轻声道:“走吧。”
她握紧了段三娘的手,不慌不忙,跟着他们走入了何宅。何子萧亲自给他们倒茶,给黄九郎端茶的时候,忽然附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九弟给的这番惊喜,为兄倒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如何重重地、感谢你了。”
段三娘神色一动,看向十四娘,她朝自己微微摇头。忽然间,何子萧朝外一望,喊了声:“驴子跑了!”
黄九郎倏忽起身,道:“我去看看!”
他如一阵风一般朝外奔去,顺便带上了大门。何子萧的眼神一变,嬉笑着朝十四娘、段三娘扑来,试图一手搂一个:“小美人儿,今日,你们都陪陪本公子吧。”
段三娘大惊失色,僵硬在椅子上忘了动弹。就在何子萧即将扑上来之际,十四娘将一个茶盏摔到了他的面前,起身怒斥:“你想做什么?!”
何子萧笑嘻嘻道:“九郎都走了,将你们送给了我,要做什么,还非要我说出来吗?”
他伸手想要挑起辛十四娘的下巴,然后等到的,却是十四娘给他的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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