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昌听完消息,犹豫半天,这才慢慢打字回复 【陈哥,我最近真没什么钱.…】
陈哥回复得很快,依旧是条语音消息: 滚你妈的,你现在给老子说你没钱?当时借我们的钱去买那些名牌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有没有钱?!
他下一条消息跟着就发了过来: 顾云昌,你他妈给老子等着。然后再没了动静。
“儿子,在干嘛?”顾母催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顾云昌只得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仓皇应了声: “就来,妈。”然后穿着鞋子出了门。
在看着鞋柜里那些崭新的名牌鞋时,他咬牙,突然产生了点后悔的念头。不过也仅仅就是那么一瞬间。
出门后。顾云合在自己弟弟略显虚白的脸色上盯了片刻。
顾云昌心虚的眼神正好和她对上。随即他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顾云合也懒得管他。
顾家外面就有公交车站,三个人提着东西在外边等。
顾云昌一直拿着手机给能想到的人发消息,问能不能借他点钱。那些平时和他玩得最要好的几个人此时都噤了声,或支支吾吾说最多只能借个小数目。
他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陈哥发的最后一条语音警告还一直回响在他耳底,说让他给等着。
等着?
会等来什么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
顾云昌一边发着消息之余,一边小心翼翼地在公交站周围四下打量着,看有没有人往这边走来。目前公交站的周围还是一派祥和。
他暗自祈祷着不要出什么意外。
焦灼等待之中,通往墓地线路的公交车终于缓缓驶来,他解脱似地舒了口气,跟着顾云合和顾母上了车。
顾母给他的生活费早就在月初的时候被他挥霍一空,现在是一点钱都拿不出来了。顾云昌想了又想,最终咬了咬牙,拍了拍坐在自己前面的顾云合的肩膀。
顾云合正拿手机回复着方一可的消息。
方一可问她多久回来,顺道也让顾云合替她给顾父带声问候去,还发了个“抱抱你”的表情包。
顾云合和顾母顾云昌中午出发,乘坐公交车中途还得换成,要大概
傍晚的时候才能抵达墓地,等祭拜完刚好还能赶上最后一趟公交车回来。
再在家里修整一个晚上,差不多明天就能回学校。
方一可回了个好,然后告诉她说昨晚上周惮莫名其妙加了她的联系方式。
【话说周惮干嘛突然加我?】
【那么多女生想要都要不到的周惮的联系方式哎!】【顾云合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跟着你鸡犬升天了?】
看得出来方一可确实比较激动,接连发几条消息。顾云合也不知道周惮突然加方一可干嘛。
脑子里划过男人不羁又放浪的身影,她微勾了勾唇角,回复:【晚上打视频的时候我问问他】她和周惮约了回来之后每天晚上都要打视频。
不知不觉,她在想到这个人的时候就已经情不自禁勾起唇角了。
“姐。”顾云昌突然拍了拍她肩膀。这小子从来没有这么乖乖叫过她“姐”的时候。
顾云合抬眸。
“你不是在学校外面打工吗……”顾云昌支支吾吾,靠近她,降低音量, 就是,你现在有没有多余的钱能借借我,我保证下个月带利息还给你。
顾云合确实手里头还有些钱。
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和妈?
顾云昌一抖: “没有!”他又缩了回去, 不借就算了。
顾云合心里头那点不好的猜想在下公交车换乘的时候得到了证实。半边被人敲碎的砖头砰的一声砸响在他们脚边。
顾母吓得惊呼一声。
顾云昌瞬间面色惨白。
完蛋了。
换乘的公交站已经在贡县城外边接近郊区的地方了,这里唯一的一趟公交车直接抵达终点站墓地,除了清明节一些节日外,平时根本没什么人在这里。
破败的水泥路口轰隆隆驶过来几辆摩托车,上面载着神色嚣张的一群青年。
为首的那位染着一头夸张的杀马特红,眉骨处还有一截又长又深的疤痕。
摩托车在顾云合面前稳稳停下,刹车时带起一片尘土飞扬。红毛招呼着一群人下了车,直奔他们而来。
来者不善。
/>顾母敏锐注意到自己儿子惨白的脸色,她抓住顾云昌的手: 儿子?
顾云昌,你小子行啊,跑这么远,让我们可是一顿好找!红毛放话道,
顾云合压下砰砰直跳的心跳,沉着脸色盯着一群面色不佳的青年。
“陈哥,你能不能再宽恕我几天,等下个月我就有钱……”顾云昌挣开母亲的手上前。顾母和顾云合都听清了他的话。
联想到刚刚顾云昌在公交车上对她说过的那一番话,顾云合心里猜了个大概,随即恨铁不成钢地闭了下眼。
去你妈的,上个月你就给老子说这个月有钱了!红毛突然暴起,一脚将上前解释的顾云昌踹倒在地。
顾云昌手里还提着给顾父的卤菜和水果,这一下子袋子里面的东西全部翻倒在地上。
一片狼藉。
“儿子!”顾母惊呼上前扶起自己儿子,随即恶声对着红毛, “你们在干什么,我儿子这么优秀上进的人怎么可能骗你们的钱,小心我报警了!
她说着就拿出手机。
“优秀上进?”红毛听到她的话嗤笑。
“阿姨,您还不知道您的宝贝大儿子天天借我们的钱逃课去游戏厅和网吧、买各种各样的名牌鞋吗?他语调阴阳怪气。
儿子?顾母不敢置信地扭头看着被踢到龇牙咧嘴的顾云昌。顾云昌心虚避开了母亲的视线。
顾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常年引以为傲的儿子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她扶着顾云昌的手,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红毛把指骨掰得咔咔作响,面色不善地又要上前。
顾云合挡在了他面前。
红毛后退了两步,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 “你是这小子的女……”“我是他姐姐。”顾云合面无表情开口。她盯着那袋散落一地的卤菜和水果。
还没听说过这小子有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姐姐!红毛展颜,笑得猥琐至极。后面一群青年也跟着奸笑。
“还不起钱也无所谓,要是你这做姐姐的肯陪我们玩一天,我就免了顾云昌欠我们的钱怎么样?红毛笑意逐渐扩大。
顾云合没说话。
身后的顾云昌和顾母也同样诡异地沉默着。
云合,要不你就跟他们……顾母突然出声。
那一瞬间顾云合全身颤抖起来,她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
平日里顾母重男轻女,对着弟弟明显偏心,她已经无所谓了。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种事情上,顾母也没半点为她考虑过。
身后青年们哄笑。
声音尤为刺耳。
也尤为羞辱。
红毛哼笑着上前来拉她的手。
顾云合面无表情捡起方才那块被丢在她脚边的半块砖头,死死捏住,用力之大以至于指尖都泛起青白色。
她咬牙,使劲全身力气,将砖头砸在红毛脚边。
砰的一声巨响,砖头四分五裂。
所有人俱是一惊。没人能想到看起来乖乖巧巧一女孩能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就连红毛也唬在原地。
“他欠你们多少,我还。”顾云合强忍着颤抖。
红毛拧眉,说了个数目。差不多是顾母两个月工资那么多。
幸好从上学以来攒到现在的钱,顾云合还得起。她感谢起平时省吃俭用的自己。
一群青年也没想到她还真还得起。
红毛狮子大开口: “这只是他欠我们的本金,还有利息……”顾云合把手机卡拔了,将手机狠狠扔向他。
“这还差不多。”红毛掂了点手里的手机和银行卡,再放了几句狠话,带着一群人离开了。烟尘四起,四下又恢复了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
挡在顾母和顾云昌面前的单薄的身影泄力般倒退了几步。
顾云合一点一点,把狠掐着自己掌心的十指放松下来。白净的掌心中已经渗出了血。
她没回头,只是上前把散落一地的卤菜和水果慢慢捡起来,在自己衣服上擦干净,再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放回袋子里。
顾母已经扶着儿子站了起来。她现在心中百感交集。
顾母刚想开口问自己儿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顾云昌就捂着刚刚被踹的部位哭喊起来: “妈我腿好痛……
“那快去医院看看!顾母
顿时把嘴里的教训忘在了脑后,她招呼着顾云合, 顾云合你快来扶着你弟弟,咱们现在赶紧去医院……
顾云合眼神冰冷地扫了过来。顾母声音夏然而止。
“你自己带着你儿子去医院。”顾云合面无表情拿走了顾母手里提着的纸钱和香烟, “我还要去看爸。
城郊的坟地在山头上。
要想前去祭拜亲人,还得自己走石梯和小路爬一段山路。顾云合坐着公交车到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路两旁大树的树叶早已经掉光,只余下光秃秃的枝干,张牙舞爪地遮挡住大半边天空。冬天太阳落得早,血色残阳,渗人的血红色透过遮天蔽日的枝干隐约能窥见一二。顾云合早上去花店挑的最好的花早已经垂头丧气,焉巴巴地倒下去了。她从路边摘了几朵野花替换上去。
山脚下保安室常年待着一位保安大爷,对顾云合挺面熟的。瞧着顾云合来,大爷热情道: 小姑娘,又来看你爸爸了啊!顾云合抱着一束野花,轻轻提了提唇角: “是,大爷您还记得我啊。”大爷给她开了门: “我哪会记不得呢,每年这个时候你都来看你爸。”顾云合抬眸看着前方弯弯窄窄的山路。恍惚间,这条路她已经走了好多好多年。
冬天的山路并不好走,尤其昨天这里还下了场小雨,山路更是变得泥泞起来。顾云合手上提着的东西好几次都掉在地上,又被她擦干净捡起来。
等终于走到顾父坟前的时候,她手上和裤脚边都多多少少沾着灰尘和泥点子了。她把那束野花轻轻放在顾父坟前,又把卤菜、水果挨个挨个摆上。这些都是顾父生前最爱吃的。
墓碑上,顾父一如既往对她笑得灿烂。顾云合找了个东西垫着坐下来。
明明全身弄得脏兮兮地咬牙硬撑了一路。明明说好要笑着来见父亲。明明在心里告诫过自己顾云合你不准哭。
在看见父亲照片这一刻,她还是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爸爸。”她声线颤抖着喊了一声,泪水跟着就夺眶而出。
暮色四沉,天地间像是座巨大的黑色囚笼,沉沉地压下来。昏暗无人的山头,只余下女孩带着哭腔的低语。
“我有好好在吃饭睡觉,也有好好在学习,绩点在我们专业一直是第一名……”“和周围人相处也很好,我们学院一个
叫辜闵之的老师很喜欢我,还有一位意大利的老师也
是……
你叮嘱过我要照顾好妈妈和弟弟,我也在尽力去做了,即使妈妈还是更喜欢顾云昌……唠唠叨叨半天,顾云合哭得眼睛涩涩的。
把一切都说出来以后她终于好受了一点,抬手擦擦眼睛,看了一眼墓碑上的顾父: “你不准笑我哭啊。
“爸爸。”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又小声道。“我谈恋爱了。”
他叫周惮,在我们学校里是个声名远扬的坏蛋。但他对我挺好的,给我买药,陪我在图书馆自习,带我在宁圳到处玩……我很喜欢他。
最后一张纸钱在盆中燃烧殆尽,烟尘丝丝缕缕向上飘,慢慢融入到无边的夜色中。
顾云合垂下眼。他很好……好到,让我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一直都明白的。
她在清醒地沦陷。
又不知道说了多久,顾云合终于站了起来。
久坐的缘故让她腿有点麻,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顾父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她。
“就说这么多。”她拍了拍沾着灰的手,冲顾父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明年您生日我再来看您,到时候妈妈和弟弟应该也会来的。
顾云合慢慢走下山。
走到山脚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保安室还亮着暗暗的光。最后一趟回城的公交车她也早就错过了。
“姑娘,外边冷,进我这里来坐坐吧。”保安室里的大爷朝她招招手。
寒风呼啸着,刮在人脸上确实不怎么好受。顾云合闷着头走过去。
“哎哟,这眼睛怎么肿成这样!”大爷瞧着她刚哭完的眼, 这么晚了,妈妈怎么不来接你?大爷还以为是接她的人没到。
顾云合低下头。她现在手机也没有,只还剩下点现金在身上,勉强够一晚上的住宿和回城的车钱。
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这阵寒风过去,她就去外边找家住宿将就一晚上。
“这里热水袋拿着。大爷把刚灌上热水的热水袋递给她,然后拿着手电筒开门出去,
老头子我巡逻去了,你就在这儿等着妈妈来接嗷!
“谢谢大爷。”顾云合开口。
大爷哎了声,佝偻的身影向前走,逐渐消失在茫茫黑夜里。顾云合抱着热水袋发神。眼睛又有点酸酸的。
有点冷,她下意识在板凳上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坨。
一个和她无亲无故的保安大爷都能对她这样好。亲生母亲却在遇到危险时想把她推出去。
顾云合一直在麻痹着自己不去在意。这么多年,顾母对弟弟的偏袒她早就习惯了。
只要自己坚强,别人做的事情才不会去在意。
同样,只要她不去和人主动交往,也就不会受到别人的伤害。这也是她在学校里常年独来独往,不喜和别人社交的原因。
经年久月,她早就习惯把心里面那扇门给关起来。把门关起来也没什么不好。
顾云合心想。
她凭着努力考上宁圳大学,常年占据绩点前列,只要别人提到她的名字都会惊呼一声“就是那个
美术学院的绩点第一”。
所以你看,关上心里那扇门来也挺好的。
只是在一些偶然的瞬间..
会觉得孤独难过罢了。
但没关系,她依然可以克服。
咚咚咚——有什么声音把顾云合从遥远的思绪里扯回来。
咚咚咚——
声音还在继续。
是有人在敲打她背后保安室的大门。
这么冷的天,除了她和保安大爷,没人还会再来这里。而保安大爷拿着钥匙,不会来敲门。
顾云合愣了愣,随即慢慢回过头去。
宁圳市离贡县有两百多公里,而城郊的坟地离贡县又有近一百公里。就算开车油门踩到最快,也得要近四个小时才能抵达这里。
路途遥远。
这么冷的天。
这么刺骨的寒风。
这么黑的冬夜。
周惮就站在保安室门外。
寒风依旧呼啸而过,吹得男人竖领冲锋衣下摆猎猎翻飞。顾云合能听到自
己一点一点剧烈起来的心跳。
他叫她名字: 顾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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