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惊。为民差点没站稳,幼民和丽侠屁股挪了挪,振民脸耷拉着,家丽皱起眉头。谁也想不到,离别多年,洋洋会恨小玲。为什么不呢,跟妈妈在一起的日子,在洋洋心中,是他童年生活最快乐的时光,可小玲突然离开,留他在汤家。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她是你妈!”振民不得不拿出父亲的威严,伸手拽住洋洋的衣领。洋洋站不稳,随着振民的手臂东倒西歪。“你去不去?!”振民发火。
为民喝止,“老三,他还是个孩子!”
洋洋干脆下蹲,稳住。
家丽摆手,示意停止。孩子不愿意,不能勉强。她叹了口气,挤出点笑容,“行啦,那就这样,没事都休息吧。”何家丽失落地往门外走,秋芳送她。
到院门口。秋芳说:“实在对不住。”
家丽苦笑,“走得急,离开得久,都生分了,可以理解。”
秋芳道:“这孩子也倔。”
“回吧,你累一天。”家丽拍拍秋芳的肩。
秋芳上前一步,说:“要不这样,我一会让洋洋在院子里帮忙抖被单,你叫小玲在外头看看,不过别出声。”
“真的?”家丽惊喜,是个好法子。两个人当即约定好时间。家丽又回去做小玲的工作。
“只能看看?”小玲得知不能见面聊天有些失落,但为今之计,能看看也不错。家丽提醒她,“别出声,穿深颜色衣服。”小玲依法,换了衣服,到时间,家丽领着她出门。刘妈在二楼俯视,不经意看到人影晃动,对秋林嘀咕,“这楼下两个人干吗呢?是不是小偷?”
秋林道:“哪来的小偷,小偷能被你看见?”
刘妈道:“你看那偷偷摸摸的样,一身黑,你看看。”秋林不耐烦,起身到窗边瞅瞅,家丽和小玲已经别进正对着汤家院子的楼道。“没有,妈,你眼花了吧。”秋林说。
刘妈说不可能。秋林又去看图纸了。
“就站这儿吧。”家丽拉着小玲。
汤家院子里,屋檐下一盏灯,亮了。秋芳果然拎着了条床单出来,她喊洋洋帮忙,说是抖灰。洋洋从里屋出来,跟大伯母各扯住一头,抖床单。
家丽悄悄指了指,小声对小玲,“看到没有?”
小玲眼睛不错,但毕竟是夜里,也只能看个大概,“高多了。”小玲声音里满是欣喜。“学习成绩怎么样?听话吧?”小玲略微有些激动。动静大了,踢到楼栋里的铁桶。
夜静。洋洋耳朵尖,问秋芳,“大妈(土语:大伯母),什么声音?”秋芳连忙,“可能是野猫。”搪塞过去。
床单抖得差不多。对折。秋芳为了拖延时间,对洋洋,“你等会,还有一床。”说罢进屋找床单来。
对面楼道口,刘妈蹑手蹑脚从二楼下来,见墙脚冒着两个黑影,大喝:“谁在那?!”刘妈是治安联防队员。
家丽和小玲唬了一跳,脚下不稳,就势跌在地上。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家丽和小玲显影。
刘妈看真了,诧异,抱歉地,“这片老丢自行车,我以为是偷自行车的……”家丽忙说没事没事,小玲也跟着打哈哈。
秋林下来了,埋怨地,“妈,您跟着添什么乱。”
刘妈继续解释,“我以为是……”
“行了妈,上楼吧。”秋林要去扶家丽和小玲。两个人已经站起。
一转身,却见洋洋站在她们面前。
秋芳从屋里出来,发现不见了洋洋,也追出来。
几个大人,一个孩子。孩子目光灼灼,盯着刘小玲。小玲仿佛理亏,被这目光刺得缩手缩脚。
家丽和秋芳望着这对母子,无限惨伤。
秋芳道:“洋洋,这是你妈妈。”字字落到实处。都这个时候了,不能虚。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洋洋气顶着,浑身绷紧。
小玲怯怯上前,她欠他的,“儿子……”洋洋突然推了小玲一把,家丽连忙去扶小玲的,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小玲被扶稳了,洋洋转身跑回院子。刘妈在旁边目睹一切,泪眼婆娑。
秋芳和家丽一起安慰小玲。
秋芳说:“孩子小,不懂事。”
家丽道:“再过二年,就知道好歹了,妈再不好,也是妈。”
理是这么个理。小玲的心却像被千百根针扎了一样。她原本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人生如海,她是浮萍,漂到哪是哪。谁料,一不小心也生了根。
母子连心。
她忘了谁也忘不了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
小玲还在哭。家丽扶着她回家,“别哭了,别妈和奶奶看到,又担心。”刘小玲只好控制住自己,到家里,已经调整得差不多。姊妹俩躺在床上聊到凌晨三点,刘小玲从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姐,你帮我给孩子,你来安排,钱都花在洋洋身上。”
如此重担,家丽有些犹豫。姊妹妹间,钱的事也应该注意。
小玲见家丽犹豫,“大姐,你办事我放心,还有,小黄给我买的房子租出去,房租算洋洋的抚养费,你帮我拿着。”
家丽只好勉为其难答应。
小玲感叹,“姐,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用调虎离山计骗了钟毛子,骑自行车带我去长途汽车站。”
家丽无限温柔,“怎么会不记得,找欧阳帮忙,他还不敢。”两个人嘲笑了一番。小玲问:“你猜我那时候想的是什么?”
家丽说不知道。
小玲说:“我在想,我就这么离开家了?真好。”
家丽苦笑笑。
“只有离开了,才真正知道家的温暖。”
天色暗沉,外头有鸡叫,锐利地,破出明天。
小玲翻个身,抱住大姐,肩膀一起一伏,抽泣。
家丽安慰她,“别哭了,还有孩子。”
小玲破涕,“都怪当初不听你的。”家丽笑说:“现在知道了?”次日一早,宏宇开车送小玲和小黄去火车站。两个人就此南下,不提。
方涛的情况好转很多,能说话了,医生同意他出院。家欢打算跟他好好谈谈。到医院,床铺空空如也,家欢急问护士。护士说出院了。“谁接他出院的?”家欢更关心这个。护士表示不太清楚。家欢又跟合肥的大伯哥联系,大伯哥的意思,让她回车站村老屋看看。“老屋不是租给别人了么?”家欢问。
“你去看看。”大伯哥不点破。
何家欢只好忍住气,骑车去粮食局三仓库旁的车站村。进巷道往前五十米就是方涛家的老宅,二层楼上晾衣杆伸出来,上面搭着衣服,租户应该还在。家欢走过去问情况,租户说方涛没回来住,又指了指路边的一间小房。
是个租书铺子。方涛没结婚前,方涛看着,方涛结婚后,弟弟看着。弟弟去外地后,小摊子就关门了。家欢朝铺子看,木板卸下来几块,又营业了。刚才路过,没注意。家欢快速走到窗口前,朝里看,果然斜躺着个人,是方涛。家欢敲敲窗边靠着的木板,“租书。”
方涛随口问:“租什么?”
家欢扫一眼书架,说:“《情深深雨蒙蒙》《神雕侠侣》。”
“《情深深雨蒙蒙》没有。”方涛说,这才发现不对,一抬头,见家欢站在窗口。又不说话了。
“气生够了没有?”家欢好言。
“这事你管不着。”
“婚是你提出离的。”
“你不也同意了?”
“你心眼能不能大一点。”
“心眼再大,也容不下你和另一个人在里头折腾。”
“你跟丁倩就没折腾了?”家欢说,“方涛,我告诉你,见好就收,别把我惹毛了,丁倩给你陪床什么意思?整天伺候着又是什么意思?别跟我说你不同意她就非要上赶着!”
方涛愤然反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电灯?!你就能有男性朋友,我就不能有女性朋友?!我知道,何家欢你看不起我,你们都是大学生,有文化有地位,我就是个开车的,你在家永远对我和孩子颐指气使,处处压我们一头。好,我可以不在乎,就当疼老婆,可我绝对不能忍受自己老婆给我一顶绿帽子戴!”
家欢气得跳起来,伸手从窗户抓他,“方涛,你混蛋!”
不谈了。推车,走人!
春华的女儿小忆大专毕业,亲戚们轮番道贺,只是工作暂时还没落定,春华有些发愁。学的是师范,省内普通学校,高不成,低不就,去当老师没问题,但想在市内找到一家好学校,有难度。春华跟党校克思两口子一向保持来往,原本以为他们能伸把手,可事到临头,克思和陶先生委婉推脱,春华明白指望不上,也就不提。反倒把鲁先生气得不轻。二姐春荣一直在小学系统,对中学不太了解,再者已经是退休返聘的人,当然也帮不上忙。只有敏子大包大揽,说认识这个,认识那个,但忙活了一阵,到底无果。
敏子牛吹大了,不好收场,只好暂时消失。直到鲁先生拖他家那边的关系帮小忆落实了一家郊区中学。敏子才拎了点东西,带着吉吉上门道贺。
吉吉上小学了,在敏子的溺爱下,竟是条活龙。春华虚虚问一句,“吉吉现在也忙吧。”
敏子连忙说:“比大人都忙,又要学英语,又要学画画,还要联乒乓球,武术,看看这个,”敏子从包里拿出一只崭新的乒乓球拍,笑不嗤嗤地,“小姨,你猜猜这个多少钱?”
“三十?”春华试探性地。
敏子嘿了一下,“三十?一个把儿都买不到。”吉吉在旁边兴奋地,“五百!瑞典的!”小忆看不惯他娘俩这显摆样子,在一旁笑,露出四环素牙,“刚开始学,倒不在东西便宜贵,还是要刻苦。”
敏子立刻说,“技术,技术太重要了。”
正说着,有人敲门。小忆连忙去开,克思、陶先生、光彩三口子来了。工作的事没帮忙,克思也觉得有点气弱,因此特地上门,缓和关系。春华招呼大哥。进门,才发现光彩怀里抱着狮毛狗。鲁先生爱干净,讨厌宠物,避到厨房去了。春华问:“什么时候养的?”
“就才养。”光彩说。光彩胖了,发育快,因此比同龄人都高,样子也不如小时候可爱,眼神痴痴地,可能脑子的发育有些跟不上身体发育。
又有人敲门。敏子离得近,随手开门。
家文带着光明站在门口。他们也来向小忆道喜。:,,.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