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这样?!”家欢为秋林抱不平,在她眼里,他是那么优秀完美。该死的孟丽莎,居然不知道珍惜!
活脱的暴殄天物!
秋林说:“她可能有她的原因,我们在不同的实验室,长期分居,又做一个领域,”说到这他苦笑,“本来我们说好要做第二个居里夫妇的,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应该要个孩子的。”家欢说。
“出去就是努力奋斗,没想那么多。”秋林解释,很诚实,“我也是出去之后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
“不是……”被人戳破旧情,家欢有些狼狈。可历史就是历史。
“我知道,时过境迁,现在就是错的时间遇到的人。”
这算表白么?家欢隐隐感觉不妙。她从未想过改变,她和秋林见面,只是追念过去,追念自己的青春。
“不要说了。”她打断他,“没有意义。”
走到街心天桥上,两个人凭栏站着,雪天,夜,路上没人,车都很少。家欢的手冻得冰凉,秋林冷不防捉住她的手,呵白气取暖。还不行。他又把她的手硬拽着放进大衣里,伸到羊毛衣中,暖和。家欢挣扎逃脱,“不要这样,不可以的。”
“你爱他么?”秋林换个角度问。大杀器。
家欢一颗心要跳出来。
“爱你不是想的那么简单。”
秋林一字一顿,“你爱他么?爱不爱?”逼得人无路可走。秋林有他的执着。
家欢不说话。回避。
秋林好像抓住了满意的答案,“就知道你根本就不爱他。你是高材生,信托公司的中层,将来会是金融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跟一个出租车司机,老实说,你们不相配。”
家欢被击中了。她必须反击,“不许你这么说他!相不相配不是你说了算!我爱他,他救了我的命,就凭这个,我就可以爱他一辈子!”
“你撒谎!那不是爱也不叫爱!那是报恩!”秋林也大声,转而用恳求的口气,“家欢,你给人一条生路好不好,报恩也报够了,你应该给我一条生路,给他一条生路,给你自己一条生路,这样大家都能幸福,好不好,家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后来才发现,原来你对我那么重要,原来我一直都爱着你,我不能没有你,家欢,你救救我,好不好!”他去捉何家欢的手,却被大力甩开。
“你混蛋!”家欢泪崩,“我已经结婚了!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你当初怎么不说?!”家欢咆哮。
“是你没有告诉我!我虽然搞半导体,可在这方面很迟钝我不知道!”这是秋林的解释。
“太迟了。”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爱上别人了。”
“就是那个司机?”
“我不许你这么称呼他。他有名字,他叫方涛。”
“好,我可以等。”
“还做朋友吧。”家欢恢复冷静,幸亏这寒冷的冬夜,“我们都必须接受命运。”顿一下,她又说:“其实不懂爱,是你。”
朔风凛凛,白雪霏霏,暗夜中,街边的楼宇像一个一个巨人,无声地凝望这痛苦的世界。
地段医院,住院部走廊,何家文快速走。尽头,病房门口一阵嘈杂。家文赶过去,孙小健正带医生过来,见家文来,他说:“小舅疼得不行了,叫医生来一支杜冷丁。”如果在过去,家文一定阻止,杜冷丁用多了会上瘾,可现在,病情已经到了这个阶段,她宁愿让卫国舒服点。“能打吗?打吧。”家文说。
一针下去。很快,卫国又能安睡了。家文让小健回去,今晚她来看。病魔缠绕,卫国瘦得不成人形。家文心急,但一点办法没有,吃进去也吸收不了。这个病,就是一点点把人耗尽。隔壁床的老大爷跟卫国一个病,上个礼拜已经走了。那种痛苦,家文亲眼目睹,都觉得简直疼在自己身上,可卫国呢,他得经历这一切。一想到这些,家文又要流泪。
可即使流泪,也不能当着卫国流。她怕他难过。
钱东借西借,欠了不少外债。可家文不在乎。哪怕让他少受点罪也好。卫国好几次说:“回家吧,回家休息。”
家文不许,“还是住院,安心住着。”
厂里开始调整岗位,她被调整到环卫部,负责整理花草园艺。很明显是有人欺负她。但现在她管不了这么多,只要工作没丢,那就继续干。一切都是熬,都是耗。
她相信总能耗出一条生路。
迷迷糊糊眯瞪着,天慢慢亮了,第二天是个晴天。
雪开始化。老欧阳已经过了头七。欧阳宝和方涛回来了。毛子拉出去,但没人收。还白费了租车钱和油钱。可欧阳宝暂时顾不上这些。老欧阳已经火化。
欧阳宝等于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一进老家门,他就哭倒在地。不为别的,他真心觉得,他爹这一辈子太苦了。老婆中年去世,他一个人拉扯十个儿子,工作是最底层的。现在个个长大成人,实非易事。
还没享几天福,怎么就走了呢。老天太无眼!
家艺扶着欧阳,也落泪。马上到年,欧阳家却来了个家破人亡。家艺必须看清楚局面。老欧阳一走,十个弟兄必然鸟兽散。拢都拢不到一块。大家庭解体,现在是小家庭的时代。可问题是,他们的小家庭经过一场大雪,也遭遇了自她和欧阳结婚以来最大的危机。
他们没钱了。
祭祀、入土、守孝,从外头回来的欧阳仿佛变了一个人,突如其来的双重打击,一下把他的魂给抽了。日日,他除了坐在无花果树下抽烟,就是躲在屋里读《地藏菩萨本愿经》。他责怪自己没有见到他爹最后一面。他希望通过读经,能让他爹在天国过得愉快。枫枫还想要变形金刚。走到他爸身旁,“爸,我想要个变形金刚。”欧阳看看儿子,用胳膊一拨拉,理都不理。
现在没心情。
二汽大院,家艺和宏宇走在练车场。
宏宇问:“三姐,真要卖啊,现在二手桑塔纳卖不上价,那摩托估计能卖点钱。”
“卖了,少也卖。”除了毛子砸在手里,欧阳还欠了一点外债。家艺帮他了尾。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她,谁还帮他。连那几个过去他提拔照顾的亲弟兄,都开始躲着他们。
“行,我问好价格通知你们。”宏宇说。
“家喜回去了吧。”
“回来了。”
“处得怎么样?”家艺问。
“现在走两个楼梯上,各过各的。”
“这样好。”家艺放心多了,“家喜是老小,有时候脾气大,你让着她点。”
宏宇苦笑,“我不让着她的话,估计咱俩早散了。”
家艺连忙,“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万万不能各自飞。”
宏宇打趣,“三姐,像你这么踏实能干的老婆,全田家庵也找不到几个。”
从二汽出来,家艺又去了趟银行,把她的那点定期私房钱解了封。回到家,廖姐正在小厨房做饭。家艺进去,关上小门,递过去一只信封。廖姐一见就明白了几分,不说话。
家艺还是笑脸,“这是这个月的工资,然后又多给你一个月。”
“太太,不用不用……”
家艺摆摆手,“拿着。”
廖姐难过地,“太太,是不是我做的不好……”
家艺叹了一口气,“廖姐,你在我们家做了这多年了。我也舍不得你。可现在家里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我们请不起人了。”
“太太,我可以降工资,我愿意做。”
家艺摆摆手,“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多给你一个月工资,就当是我们这么年的情分。至于你是回老家,还是继续在城里做,你想想可以告诉我,如果还想继续做,我可以介绍别的家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我要继续做。”廖姐不假思索。又说:“太太,你真伟大。”
家艺苦笑,“不要叫我太太了,就叫家艺,伟大什么,天崩地裂,总不能都倒下,男人容易脆弱,我们女人不行。女人是水,得包容万物。”
待廖姐做完饭,家艺又收拾了不少衣服,杂物,还有一些枫枫不要的玩具,都给她。廖姐道谢不迭。主仆一场,处出感情来了。第三天,廖姐回了趟大河北(读bo,第二声),再回到田家庵,家艺介绍她去朱燕子和武继宁家当保姆。这两口子现在富了,请得起。
廖姐一走,家艺重新学做饭。枫枫对妈妈的厨艺并不满意。
对着一盘盘失败的菜色,小枫意兴阑珊,“妈,你做得菜,没有廖姐的好吃。”多半也是因为吃得素了。
“廖姐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小枫期盼着。廖姐做得油炸大虾他最喜欢。
“不回来了。”
小枫放下勺子,摆出一副少爷架势。
“你干什么?”
“我不吃了。”
“随便你。”家艺下定决心扭转儿子的坏毛病。他们是一家人,可以同富贵,也必须共贫贱。何况只是吃饭而已。饿不死吧。
“妈,我都饿瘦了。”
“那不正好。”家艺揶揄地。枫枫气得乱踢凳子,操作不当,疼的反倒是自己的脚。儿子是不能多吃。
丈夫是必须吃了。欧阳宝已经在床上躺了四天四夜,除了上厕所和喝水,就没见他动过。何家艺端着一盘蔬菜,敲敲门,欧阳看了她一眼,翻身,说自己不饿。
“你是人,是人就要吃饭。”
“说了不饿。”欧阳态度消极。
家艺把蔬菜放到床头柜上,再给一个馒头,“现在咱们就这个水平,吃吧,得活,活着才有希望。”
欧阳苦笑,“我也有穷的一天?”
家艺给他鼓劲,“三穷三富过到老,正常的,爸那会,不也都是穷过来的。”
“别提爸!”欧阳捂住耳朵,痛苦不堪地。
家艺无奈,只好关上门。:,,.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