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臻之前见人三分笑。
小时候大嫂嫂教了他一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举一反三,就暗戳戳琢磨着,要是以后打架打不过的时候,没准朝人家笑笑就可以免去一顿打。
不过后来这方法宣布失败,因为杜子金在他笑了之后,大发雷霆,指着他大喊一句:“你竟然还敢嘲笑我!”,带着众人一起上,将他揍的牙都快掉了。
自那以后,虽然他作为一个“勇于挑战和讽刺软叽叽读书货”的勇士而获得纨绔界的赏识,但是沈明臻却在紧张的时候,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害怕。
这算是当年打架留下来的后遗症。
所以,如今到了这礼部的门前,见了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官赵给事,心里一紧张,就不自觉的绷着脸,看起来倒是跟沈路和沈明行不说话的时候有点像。
赵给事就在心里纳闷:不是说这次来的沈二少爷是个纨绔吗?怎么看起来倒还像那么回事。
沈明臻朝他行下官礼,赵给事连忙还了一个礼,抛开礼部的官职不说,人家可是国公府第的嫡少爷,敬着些总没错的。
“时辰还早,明臻啊,你来,我带你去典事平时做事休息的屋子里,也帮你引荐下即将要在一块上值的同僚。”,赵给事笑眯眯的,“我们走吧。”
沈明臻这才缓出一口气,他跟在赵给事的后面,随着越来越接近以后自己要呆的地方,心中紧张感又出来了一些,他只好努力的绷着脸,怕自己漏了怯。
赵给事心中暗暗叫苦,之前还以为只是送来一个混吃等死的少爷,平时随意找点事情给他就行了,但现在看,根本就是来了个不苟言笑的阎王嘛!可千万不要是个惹是生非的啊。
不过沈二少爷能冷场,他却不可以,自己做了一辈子的给事,还想往上提一提呢,他们这地界,向来又苦又累,就是权贵之家给儿子找官位,也不会找到他们这。
好不容易来了个可以巴结的对象,赵给事当然不能放过了。
他只好殷勤的对着沈明臻介绍这路上的各处办事屋子,甚至还介绍了风景,指着墙上的一幅画道:“那还是尚书大人亲自画的呢。”
他说的多,沈明臻根本不敢分心,虽然面上崩的紧,但是心里却一直努力记着赵给事说的话,就怕自己这记性又忘记了,将来别人说笑时他不懂笑话的缘故——这在他之前的人生里面经常发生!
可是他等来等去,连尚书大人的画上那首诗也暗暗的背下来后,都没听见赵给事说他每天要干的事情。
沈明臻没好意思问。
——难道是待会说?
——又或者是会找人告诉他?
不过他来之前就找人询问好了典事一般要做的事情了,他们的工作说简单也很简单,基本都是帮着给事大人布置各大典礼的准备,从衣服到饭食,都会按照礼制去办。但是说麻烦也麻烦,琐碎的事情多的很,还得时刻盯着。
所以这些琐碎的事情又分了很多种,沈明臻就着急自己将来要做的是什么,心中没定下来,总有些没有尘埃落定的感觉。
赵给事却不知道他肚子想的东西,只见自己越说沈明臻越绷着脸,最后也生出气来:一个纨绔子弟罢了,若不是生在了好人家,科举都没参加,那能到这里来吗?
他到底是上官,自然有几分气性,索性不说了,等到了典事处,也拉着脸,道:“进去吧,你以后就在这里做事了。”
他这般不带着恭谨和献媚,沈明臻反而轻松些了,哎了一声,抬脚进门,总算松了一口气。
——屋子很小,还没他书房大。
这样小的地方总能给他安全感。
他偷偷看了眼,屋子里一共是四张桌子,有一张上面收拾的齐齐整整,应该是给他的,其余四张桌子前都有人在,见了他进来,都进来打招呼。
沈明臻努力的记他们的名字和脸——没办法,戴着官帽,身材又大约一样,他怕自己不记着脸认错了。
他吭哧吭哧的开启自己的记忆巅峰:
——最高个子的,叫钱风棋,嘴巴边有一颗痣。
——最矮个子的叫莫文,额头有些黑。
——中等个子的,一个叫李庆,脸特别宽,一个叫孙丘,蓄着一把小胡子。
等赵管事介绍完了,他又默默的将人对了一遍号,总算将人和名字都对上了,不免嘿嘿的笑起来,之前那紧绷的神色瞬间全无,看的赵给事出了门还纳闷:怎么进了屋就笑了?难道是对我有意见?这笑还能对碟下菜?
他怀着一颗不安的心走了。
而沈明臻总算知道每日要做的事情了。
钱风棋:“圣上寿辰刚过,礼部将将闲下来,我们这里,只准备重大典礼时才能用的上,平时清闲的很,只是去各处送送礼制文书。”
莫文笑着接话道:“正好我要去藩院送东西,你跟我一起,也好认个门。”
沈明臻认真的点头,颠颠的跟在莫文后头,这般送了一两回东西,他的腿就有些疼了,从早间一直马不停蹄的走到午时,吃饭的时间也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长,因为随时会被人传唤去送东西。
李庆见他累的出汗,笑着道:“以后你就习惯了,这还是清闲的时候呢,若是忙起来,别说饭了,就是口水也没得喝。”
孙丘的年纪最大,今年就快四十了,但是资历却是最少的,因为中进士中的晚,还堪堪吊了个尾巴,若不是他后来娶了个富商家的女儿,老丈人替他打点,他也是进不来的。
他为人刻板,见沈明臻和李庆说说笑笑就忍不住道:“现下忙着,不可嬉笑,等下值了之后随你们便。”
说完就走,好似见了什么污秽之物一般。
沈明臻僵着脸眨了下眼睛,“孙典事怎么了?”
李庆就道:“别理他,他总这样。”
钱风棋正回来拿大夏朝历代公主衣裳形制,闻言道:“你别给明臻说这些,他可不懂咱们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李庆就嘁了一声,拍着沈明臻的背道:“我可没说什么,是吧。明臻?”
他们一个个好像已经跟他熟悉的称兄道弟了,沈明臻只好嗯嗯的点头,“没说什么。”
这样忙活了一天,他倒是将礼部各处摸了个清。
礼部的院子一共分为五个大院,一个是藩院,统管与别国事宜。一个是祀院,掌天象事务。一个是仪院,主科举考试事宜,一个就是他待的礼院,掌管各处礼制文书,典礼筹备事宜。
待下了值,他脑子里懵懵的,回到苍竹院里还用纸将今天送的东西,做的事情都记录了一遍才罢休。
官也属实太难做了。
他吃完饭,拍着鼓起来的肚皮对折绛道。
折绛还在算账,也感叹:“对啊,没有一件事情是轻松的。”
沈明臻就凑过去,“绛绛——绛绛——”
折绛正扒拉着算盘,一被他叫唤分了神,瞬间错了数,忍不住往他头上一拍,“要死了,你说什么话啊!”
沈明臻哎哟一声,贼兮兮道:“绛绛,我发现他们一共才四个人,却分了三派!”
折绛被他勾的偏了偏头。
沈明臻十分熟悉的开始给她剥瓜子,“那个钱风棋和李庆好,孙丘一个人,莫文也一个人。”
他故意丢出个问题让她选择,忧愁的道:“绛绛,你说,我该不该跟着他们其中一派走啊?”
折绛就鄙夷的道:“你是国公府出去的人,你跟着他们走干什么?你也自称一派,干脆五个人分成四派正好。”
沈明臻就马后炮:“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当再得到绛绛一个鄙视的眼神后,他心满意足的想:今天绛绛可是单独的,特意的,给了我两个眼神啊!
美滋滋。
折绛当然是不明白这种阿Q精神的人脑回路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了,她手里一堆账,已然不想跟他说话,见他傻乐在一边,赶人道:“你先去床上睡。”
沈明臻赖着不走,“我帮你算吧。”
折绛抬头,疑惑:“你会?”
沈明臻瞬间挺起了背和胸膛,之前看绛绛算账算的那么辛苦,他可是特意找李先生学过的。
——李先生之前研究数术虽然失败了,但也不是花架子,很是有一把好技巧。
他现在算盘打的可精了!
果然,他让空明重新拿了个新的算盘珠子来,当着折绛的面算了起来,还真算的不比她慢,折绛好奇道:“你之前还不会的,怎么突然就算的这么好了?”
沈明臻不满道:“我之前不是不会,只是打的不好而已!再说了,为了学这玩意,我可是梦里都在扒拉珠子呢!”
本朝没有贵族不学算盘这种说法,相反,因为之前某一个王爷因为不会算术而被仆人骗,所以一时间还兴起过“全才”之风。不过到了现在,又兴起男人家不该拿算盘的说法,只让女儿家学。
沈路倒是曾经让沈明臻也学过,只是学算盘麻烦的很,他很快没了兴趣,偷溜出去跟秦四撒欢去了,气的沈路差点没倒下去——他本来抱着儿子读书不行万一是个数术天才的想法盯着沈明臻学算盘的,现在他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沈明臻一想起之前回家被揍的屁股就忍不住气愤。
然后就听折绛就问他:“你这么努力学算盘干什么啊?你又不合账?”
沈明臻诚实的道:“我见你每天都有那么多账本要算,本想叫你休息会,但是我一想,你休息了,那堆积的账本还是要算的啊,也没人来帮你。所以就想着,我要是能学会,就能帮你分担一点了。”
折绛不想听见这么一番自白,愣了半响没回神,良久才骂了一句:“傻蛋。”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有四更,补偿你们。
我跟妈妈说好了,今天不走亲戚,不让我出门,不做家务,不去别人家守夜等等,嘤嘤嘤,回家之后,真的,时间不是自己的,你在房间码字,别人来了你也要出来说会话,不然就是不懂事,我总是被打断码字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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