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严凉注意到曲朝露的失神, 笑吟吟温柔询问。
曲朝露默了默,凝视严凉, 认真道:“我们以后……能有孩子吗?”
严凉心中微讶,感到好笑的同时又感到温情脉脉, 望向曲朝露的目光也更加温柔, 灼然璀璨。
他道:“有是能有, 不过不会像活人那样,动不动就三年抱两个。看机缘了, 或许百年才能抱上一个。”
曲朝露却松了口气, 抚着小腹道:“有就好,这样严家的列祖列宗也能放心了。”
她竟然这样为他着想,严凉不能不极致的感动, 展臂将曲朝露搂紧,在她的额角烙下轻柔的一吻。
这一幕,恰巧落在回廊拐角的老管家眼中。
老管家傻眼了,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狠狠的揉了揉昏花的双眼。再定睛看去, 真的是严凉!
老管家霎时热泪盈眶,苍老干枯的声音, 浸润着一股激荡的泪意:“小侯爷!”
闻及喊声, 严凉和曲朝露看过去,见老管家拄着拐杖拼命的想要疾走过来, 夫妻两个连忙快步跑过去, 一左一右的扶住老管家。
“徐叔。”严凉唤道。
徐叔老泪纵横, 身子激动的颤抖,手也抖的厉害,拐杖颤颤的磕在地上发出咯哒咯哒的响声。
严凉从曲朝露手中接过徐叔的另一只手臂,双手托着徐叔,微微躬身,恳切道:“我回来看您了,徐叔可好?”
“小侯爷,小侯爷啊……”徐叔泣不成声,眼睛通红。
接着他又看向曲朝露,露出怔怔而震惊的神色,呢喃道:“这位难道是夫人……”
曲朝露道:“徐叔,我是曲朝露,常听阿凉提起您。这些日子您还好吗?”
徐叔喜极而泣:“好,我好啊,我就知道我还能再见到小侯爷……”他抹了抹眼泪,“小侯爷成家了,多好啊,老侯爷和夫人还有大侯爷的在天之灵,这下都能欣慰了。”他欣赏的注目曲朝露:“夫人比神像的样子还要貌美温柔,小侯爷有人陪伴了,太好了,太好了……”
严凉轻拍徐叔的脊背安抚,道:“外头风大,我们上屋里坐着吧。稍后我去看看爹娘和大哥。”
“哎、哎。”徐叔忙要去为两人泡茶,被两人阻止了。
严凉和曲朝露扶着徐叔,进了屋去。
与徐叔叙话了许久,严凉带着曲朝露去严家的祠堂,祭拜父母兄长和列祖列宗。
曲朝露净手焚香,跪在牌位前,虔诚的敬了香,以儿媳和弟媳的姿态,向着严凉的爹娘和兄长的牌位磕了三个头。
香烟缭绕,曲朝露神思清明,却又恍惚的觉得祠堂里仿佛有许多双温柔慈爱的眼睛在看着她,她虔诚的感觉那些已经消逝的人似乎真的能看见她、听见她。
她双手合十,温静如玉,清泉般的嗓音潺潺流在静静的祠堂:“朝露和阿凉虽然已入冥府,但阿凉始终是严家的阿凉。我们会以新的身份好好的‘活’下去,严家没有绝后,朝露一定会替严家延续血脉的。”
严凉立在祠堂门口,凝视曲朝露的背影,只觉心被填得满满的,熨帖不已。
这时候徐叔拄着拐杖走过来,严凉回头看去,竟然见到了杉钦玉扶着徐叔,一步步的走近。
杉钦玉脸上绽开激动的笑,喊道:“严凉!我来探望徐叔,就知道多半能遇到你!这回你可不会匆匆离开了吧?”
严凉嘴角轻翘:“钦玉。”他迎过去,蒲团上的曲朝露正好也站起来,姗姗走出,跟着严凉一起迎向杉钦玉。
杉钦玉一身淡青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袍,看起来身量颀长,神清气爽,濯濯如春月照柳,外披一件纯白的狐皮斗篷,露出腰间质地明翠的祖母绿宫绦。
他放开徐叔,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严凉面前,激动的满面都是红色。
严凉笑着与杉钦玉相拥。
杉钦玉一手握成拳,连连敲打在严凉后背上,如发泄这段时间的种种煎熬和不满般,近乎咬牙切齿道:“昨天今上他们去城隍庙请你,我听说你把主殿里的妾室们都砸了,干得漂亮!今上居然让那些娘子给你殉葬,这事今早已经有百姓们议论了,非骂死今上不可!”
严凉拍了拍杉钦玉的背,温声道:“这些日子你诸多不易,辛苦你了。”他松开杉钦玉,认真道:“我说过时候到了,自会来找你。正好今天下午我的旧部们也全都能抵达豫京,我准备一起见你们所有人。既然你提前来了,我便先和你说。钦玉,随我借一步说话,能不能挽救国家百姓的命运,就看这次我们所有人的配合了。”
杉钦玉一听便来了劲儿,笑意盎然:“好、好,我等好久了!成天受王相那伙人的气,简直想在金銮殿上直接拔剑砍了他们!还有王相那个叫王耀祖的儿子,这几天总在街上碰到,脑满肥肠左拥右抱的,看着就讨厌!”
严凉道:“走吧,去凉亭那里说话。”又对曲朝露温柔一笑:“我去了,你先陪陪徐叔。”
“好。”曲朝露浅笑颔首。
杉钦玉笑眯眯端详曲朝露,冲她作揖施礼,温润道:“那么嫂夫人,我们就先失陪了,抱歉。”
曲朝露笑道:“节度使言重了,反是我应该谢你护着昙华。”说罢盈盈欠一欠身,眸中蕴着感激。
杉钦玉大方笑道:“应该的。”言罢,和严凉交换了眼神,两个人去往那边的凉亭。
曲朝露来搀扶了徐叔,小心随着徐叔的步伐,缓缓走着,耐心而婉顺。
“徐叔小心脚下。”她提醒着徐叔,送徐叔去了侯府的花圃。
徐叔要在花圃里整理一段时间。
他不让曲朝露插手,曲朝露也就没有添乱,索性在侯府里随处走起来。
侯府被徐叔照看得很好,虽然人去楼空,萧索寂寥,但并不杂乱颓败,至少还保留着它的气度和尊严。
曲朝露分花拂柳,随意走着,走着走着就到了侯府的侧门。红墙上爬着的茂密五叶地锦因着隆冬的枯萎,显得过于斑驳,仿佛将高高长长的红墙分割成无数个裂块,拼接成安静冷寂的图案。
院墙外有吹奏乐曲的声音,由远及近。
曲朝露随意听了一听,奏得是哀乐,应该是有亡人出殡,送葬的队伍即将走到侯府侧面这条街。
她忽的心生一念,该不会是常欢翁主出殡吧?
与常欢翁主的仇怨,已经随着常欢翁主落入十八层地狱而终结,曲朝露已经释怀了,只是偶尔想起那些去轮回转世的鸳鸯湖水鬼们,还是有淡淡的伤怀。
这会儿索性也无事,她便隐了身,轻轻飞起,坐在了高高的红墙上,望着那送葬的队伍。
那队伍还真是给常欢翁主送葬的,黑色的棺材,白色的挽布,一行人持着猎猎白幡,一路吹奏哀乐,飞撒纸钱,浩浩荡荡的走入侯府侧面的街道。
棺材两侧跟着些侍女,都在悲伤的哭泣。大长公主和驸马爷也跟在棺椁旁,脸上尽是泪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扶棺之人……曲朝露看向这人,瞬间倒吸一口气,震惊激动的宛如浑身的肌骨都在巨颤。
老僧!那个老僧!
曲朝露眼中如燃起了两团火簇,焦灼在老僧的身上,死死盯着他。
常欢翁主是老僧的徒孙,怕是徒孙出殡,做祖师爷的怎么也要来送上一程。所以这老僧再度出山,回到豫京。
曲朝露盯着他,视线飞快的在他身上掠过,尔后落在了他腰间的葫芦上。
就是那个葫芦……她不会忘记那葫芦带给她的噩梦,不会忘记小葵是如何消失在那道葫芦的佛光里。
纵观老僧全身上下,只有这一个法器是装鬼的。只要小葵没有魂飞魄散,就一定还寄生在这个葫芦里,日日被老僧炼化、洗脑,好将小葵炼化成一个效忠于他的傀儡厉鬼。
小葵,小葵……她要救她!
曲朝露狠狠一咬牙。
她也好,严凉也好,他们都无法踏出豫京城半步,所以只能等着老僧自己进来这座城。
这个机会终于被她等到了,既然老僧来了,那她说什么也会把蒲葵抢回来,决不让老僧再离开这座城!
那老僧忽然抬起头,看向曲朝露所在的位置。
曲朝露隐身了,他并不能看见,却是直觉感到那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存在,就仿佛自己被一双冥冥之中的眼睛盯住了。那是一种充满寒意和杀气的眼神,他甚至察觉到空气里细微的冰冷。
曲朝露双眸眯住,眸底有冷然如冰雪的神情。她站起身立在红墙之上,暗暗计算着时机,找准机会,猛地朝老僧冲过去!
老僧只觉得一股迫人的威压袭来,夹杂寒意,如数九寒天扑面而来的冷风,煞是犀利。
他心中大骇,忙凭借身手朝旁掠去,试图躲开曲朝露这一击。
老僧的反应令大长公主等人诧异,大长公主惊呼道:“师父怎么了?!”
老僧喘着粗气,落地站定,一手竖在胸前,沉默片刻,慌忙低下头注视自己的腰间。
他看见,腰间的葫芦,没了。
老僧不免大惊,却不知方才袭击自己之人去了哪里,他高声向周围问道:“尊驾乃何方神圣?老衲与你无冤无仇,光天化日之下,你为何抢夺老衲的法器?”
没有人回答他,而方才还徘徊于此的寒意,现下已散得无迹可寻。
老僧不甘的咬着牙齿,眼中闪过一丝愤慨而心痛的光芒,掺杂极致的不甘。方才那来者无影无踪,他试着施展追踪术,却完全追踪不到那人和葫芦的去向。
眼下,只能先送他的徒孙去下葬了,再好好的用些法子,寻找那个夺走他葫芦之人。
那葫芦可是他宝贵的法器,葫芦里积攒了他多年来炼化的一个个傀儡。那都是他的财富,他无论如何也不允许法器落入他人之手。
老僧的眼波划过周遭四面,含了深深的决绝和冷厉。他必定要找回他的葫芦!掘地三尺,翻遍豫京,他也要找回来!
曲朝露抢到了老僧的葫芦。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在众人的面前现形,也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在夺得葫芦的瞬间,她便施法盖住了葫芦的气息,让老僧无法探寻。
严凉为她讲解过地府的法则,她知道佛道门人的特殊性。
这类人,他们捉鬼炼鬼之事虽然不义,却也会斩妖除魔、捉走些为祸地方的厉鬼,因此有功也有过。
功大于过者,自然是为自己积攒了功德;过大于功者,也迟早会有报应加身。
因这类人受到佛门和道门的庇护,针对他们,地府多采取不予干预、任其造化的原则,因此城隍和城隍娘娘不被允许主动攻击这些人、抢夺他们收走的妖鬼。
但法则也有空子可钻。
就像这三天,曲朝露和严凉被批准公开行走在阳间,不可能不与阳间人沟通,因而地府对他们的行为可以适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方才一没有伤害到老僧,二没有和老僧冲突,三没有现出真面目,如此偷走了老僧的法器,正是钻了法则的空子。
曲朝露跑到凉亭那里,正好严凉和杉钦玉说完了话,从凉亭里出来。
严凉远远看见曲朝露行色匆匆,便也加快脚步,迎了过来:“朝露,怎么了?”他问道,视线在她身上一打量,就看到了她手中紧握的葫芦。
严凉一惊,了悟道:“你夺了那个老僧的葫芦?”
曲朝露道:“是。”接着便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严凉。
事出突然,严凉决定立刻带着曲朝露回地府,想办法将葫芦里的鬼放出来净化。
和杉钦玉、徐叔打了招呼,两人回到了地府城隍庙的主殿。
主殿里的香炉正燃着,龙涎香散发袅娜的白烟,如丝如缕的四散着,将曲朝露严沉静穆的神色氤氲在一片雾色中。
她缓缓的举起葫芦,平复了喘息,准备将葫芦打开。
因不确定里面到底有多少鬼魂,鬼魂们又是否会胡乱攻击他们,因而,严凉喊来了阴曹所有官职较高的鬼神,候在曲朝露周围。并且他亲自在主殿设下结界,将整个主殿封死在结界里,以防葫芦里出来的鬼魂逃散。
“诸君可都准备好了?”曲朝露环顾众人,问道。
众人答是,一个个脸上都升浮起严阵以待的表情。
严凉站定在曲朝露的身边,用鼓励的眼神安抚她,一面不忘做好随时护着她的准备,道:“可以了,朝露。”
“嗯。”曲朝露点点头,打开了葫芦,用法力驱使葫芦将鬼魂们吐出。
这瞬间所有人的心弦都是紧的,主殿里寂静一片,静得就如同没有一个人在一般。
曲朝露做了很多个心理准备,她想,或许鬼魂们会呆呆滞滞的飘出来,一个接一个的落满地面;或许会猛然冲出几个凶神恶煞的厉鬼,朝着她亮出青面獠牙;亦或许……
她设想了很多,然而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一个鬼魂从葫芦里出来,曲朝露有些讶然,继续以法力驱动,却依旧没有看到有鬼魂出来。
严凉道:“朝露,我来试试。”他从曲朝露手中拿过葫芦,尽力以法力驱动,葫芦始终无动于衷。
严凉不由皱眉,神色严峻,加大了驱动的法力,蓦然间感觉到手中的葫芦在发烫,滚烫的像是一块烧红的铜,令他几乎要握不住。
这葫芦在反抗他了!手心里传来火焚般的灼痛,如绵绵密密的针刺.入掌纹,直蔓延到严凉的全身。
他眯眼冷冷看着葫芦,勾唇一笑,松了手,将葫芦抛向半空。
这整座主殿都在他的结界禁锢之下,他倒是要看看,这葫芦想怎样!
只见葫芦在半空中不断的旋转、变大,旋转带起烈烈的风,吹散了殿内龙涎香的百合色烟雾。它转的越来越快,在鬼神们的哗然之声中,亦发出低低的嗡鸣声。每个人都能听出来,这嗡鸣声含满了抗议的情绪,极其的不友好。
有几个鬼神想要使出铁链子缠绕住葫芦,严凉却立刻竖手阻止了他们,让所有人静观其变。
终于,葫芦长大到一个庞然大物,几乎要头顶藻井、底压地面,这时它也停止了旋转。它的葫芦肚子此刻通红如炭盆里的火焰,葫芦壁渐渐透明,露出了肚子里面的场景。
曲朝露惊讶的看见,葫芦肚子里有不下十五个鬼魂,皆双目空洞,如同木偶般傻傻的立在那里,似乎外界发生的一切他们都感知不到。
曲朝露一个眼尖,看到了蒲葵的身影,不禁喊道:“小葵!”
蒲葵无动于衷,就仿佛一座石雕。
曲朝露急的上前两步,严凉连忙搂住她,与她一同接近了葫芦。
葫芦庞大身躯散发着滚滚热浪,越是凑近越是觉得热气扑面,曲朝露的额头已经起了汗意。
她不断喊道:“小葵!小葵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朝露啊,小葵你快醒醒!”
曲朝露喊了许久,蒲葵都毫无所觉,其余的那些鬼魂也是一样。
葫芦纹丝不动的矗立在眼前,就仿佛是要绝了曲朝露的希望似的,专程让她看见葫芦肚子里的鬼魂们,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喊着,却无能为力。
容娘粗长的眉毛都似根根竖起,凌然道:“没用了,他们已经被炼制成傀儡了。”
岑陌有些义愤填膺,压抑着怒色道:“如果能将他们从葫芦里弄出来,或许还有办法唤回他们的神智。”他忙问众人:“你们有谁见过这种葫芦?”
“唉,不曾见啊!”白无常叹气道:“依我看,这葫芦像是剑走偏锋后的佛法融合了邪门歪道炼制而成的,太是古怪。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万一伤到里头的鬼魂,那可就造孽了!”
曲朝露听着他们的对话,心痛如绞,她握紧严凉的手,不断暗示自己不要乱了阵脚。
在焦急和无措中保持冷静,是件极难的事,曲朝露保持住了,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让自己好好的思考一阵,睁开眼,道:“地府里可有生前入了佛门之人?最好是有些修为根基的。若是能找到这样的人,询问一二,说不定能够给我们些启发。”
白无常无奈的耸耸肩:“娘娘啊,最近倒是的确死了两个和尚,却都是平日里只吃斋念佛的那种,没有什么修炼根基,对法器之事更不会有了解。”
“那道门中人呢,可有?”
白无常略一沉吟:“请容属下等想想。”
还未等众人想出来,就听严凉缓缓道:“提刑司司公何在。”
被点到名的提刑司司公不由得心下微紧,走出来几步,给严凉躬身施礼:“城隍爷,属下在。”
严凉道:“我问你话,数个月前,被提刑司关进牢里的那个道士,还有多久刑满释放?”
众人不由得全都看向严凉,曲朝露也看着他,稍微一怔,就明白了严凉说的那个道士是谁。
数个月前,正是那道士高价卖给她一面宝镜和一沓道符,助她修为大增。接着就发生了沁水被常欢翁主淹死的事情,曲朝露从沁水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死亡真相,新仇旧恨瞬间爆发,她没能控制住戾气,化为厉鬼,冲去阳间,重伤了常欢……
记得那之后,岑陌便命人去将那道士抓到了阴曹,交给阴阳司审问量刑。
阴阳司在审问那道士后,得知这一连串事情都是阴差阳错,并非谁有意为之,于是便判了那道士几个月的牢狱之刑。
阴阳司司公一挥手,召唤出一本卷簿,飘在他的手边。他翻看了卷簿,确认了道士的情况后,对严凉说道:“回禀城隍爷,那名道士还有十天就可以出狱了。”
严凉道:“我记得那人对法器之事有些研究,去将他带来主殿,让他看看这葫芦。若他能说出一二,帮到阴曹,剩余那十天的刑罚就免了他吧。”
“是。”
阴阳司司公立刻安排了鬼差去将那道士提出来。
不多时,那道士就来了。显然是鬼差们已经告诉他眼下有个能够提前出狱的机会,因此道士显得很跃跃欲试,双眼中犹自带着亮光,来到严凉和曲朝露的面前。
他给严凉行了道家的揖礼,又瞧见曲朝露浑身的气息已经变化为地府之神的气息,不禁吃了一惊,紧接着就反应过来这几个月里阴曹多了位城隍娘娘,于是他又恭谨的给曲朝露行礼:“贫道参见城隍娘娘,数月不见,娘娘已经脱胎换骨,风姿更胜往日了。恭喜、恭喜……”
严凉没给他废话的时间,直接打断了他:“知道什么就说吧。”
“明白、明白。”道士在方才进殿时,就已经注意到这古怪的大葫芦。他走近葫芦,一阵热浪袭来,他不禁皱眉,又观察了半晌,眼底闪过丝肃穆,开口道:“这支葫芦并非一般的法器,而是持有者以自己的精血为媒,夜以继日炼制出来的。”
他停了停,面孔覆上一层浅浅的阴翳:“这种法器,没什么厉害之处,却有个特点——认主。除了主人,谁也驱使不了它。”
曲朝露见他口气虽然平静,但底下的森冷意味,如汹涌在河流底下的尖冰,绝不是说着玩的。她只能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道士说:“贫道方才也说了,这种法器没什么厉害之处。城隍爷或是娘娘想要毁了它,易如反掌。”
严凉冷冷看他一眼,不咸不淡哼了声:“毁了它,里头那些鬼魂岂不要魂飞魄散?”
道士一窒,不免讪讪:“当贫道没说。”
几人对话的功夫里,也许是那葫芦察觉到几人投鼠忌器、不会试图毁掉它或者是再尝试驱使它,它的温度又变得正常起来,肚子也凝实起来,同时体量慢慢的缩小,很快就变回了一开始的模样,落在地上。
曲朝露将这重新变小的葫芦捡起来,摩挲着葫芦光滑的表皮,心中焦躁又觉得发冷,手指扣在葫芦上有沉闷的笃笃声。
她喃喃:“这样说来,若想让葫芦里的鬼魂出来,必须是那老僧亲手驱使葫芦,并下命令,是不是?”
道士点头应道:“娘娘说的极是,就贫道所知的,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曲朝露沉默不语,她站在空阔的大殿中央,外头幻紫青蓝色的天光镂在长窗上的印花如同淡淡的水墨痕迹,为她的面孔罩上浅浅的一层疏影,愈发显得她思虑重重。
曲朝露的口吻陡地凌厉:“既然这样,那我就邀那老僧相见,好好会一会他,非让他召唤出所有的鬼魂不可!”
她说罢,毫不意外的接触到严凉变化的神色,她软下神色,认真注视严凉,恳切并庄肃道:“阿凉,请将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一定要亲手救出小葵,救出这所有的魂魄。我会做到的,阿凉。”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