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坐在永和宫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他端着温度适宜的茶水,沉默着听德妃温柔地说了许多,说实话他一开始有些没听明白德妃到底什么意思,还以为德妃是念着他给十四找了差事,难得关心他一二。
等慢慢听明白了德妃的话外之意,他捏着茶盏的手才越来越紧。
“额娘说这么多,是觉得儿子给十四安排错了地方?”他觉得自己可能理解错了,这话问得还算是比较温和。
德妃顿了一下,才笑道:“总归你是为弟弟好的,额娘也不懂这些,老十四叫额娘给惯坏了,额娘问他什么都不说,额娘这才有些着急,想问问你。我瞧着他像是被人给孤立了,是不是……这个差事不适合他?”
德妃从一开始说话其实就还挺委婉的,她也知道胤祯太骄纵了些,四爷给他安排的这个差事虽说不算展扬,可到底是亲兄弟,四爷不会害他。
只是一来德妃心疼小儿子,二来她心里也有几分怨气,既然帮了,还是亲弟弟,怎么就不能给安排个顺心些的差事,非得弄得大伙儿都小心翼翼的,心里也膈应得慌。
四爷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听明白德妃的意思了,这是说他叫老十四受了委屈。
“别的儿子不便多说,这是皇阿玛的天下,儿子还做不到一手遮天,老十四文不成,只能从武上下功夫,现下最重要的便是战功。儿子拼着叫皇阿玛不虞,求皇阿玛给老十四一个机会,也好叫他能跟着长长见识,可他做了些什么?”四爷语气倒是没有十分坏,只是淡淡的。
他这阵子太累了,累到没有精力跟德妃和胤祯生气。
“叫他到工部,负责辎重事体,这是开战前顶顶重要的功劳,可他去了以后,跟工部尚书吹胡子瞪眼,拿着皇子阿哥的派头瞎指挥,该看的不看,还想着上手揽事儿,叫人家来找了我多少回?”
四爷越说,德妃面上就越尴尬,她对朝堂上的事情不懂,只听了胤祯的话,便觉得他受了委屈,可听大儿子这么一说,反倒是……老十四不懂事儿。
“这……你弟弟是被娇惯坏了,额娘也是不清楚这其中的事情。”德妃臊着脸皮艰
难道,“额娘定好好跟老十四说说,叫他听话些……”
四爷站起身,冲着德妃行礼:“额娘见谅,儿子最近忙,每日只休息两个时辰都算多的,实在是没有精力管着胤祯。如果他委屈,不去也行,儿子也尽力了,以后他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儿子还是不讨这个嫌,先告退了。”
说完不等德妃挽留,四爷直接转身就出了永和宫,再不走他真是要忍不住自己的脾气,说不得出了宫就能叫人去把老十四抓起来再给一顿板子。
被骄纵的人有恃无恐,骄纵的人总觉得是别人的错,他是亲哥哥又如何?在这母子二人心目中他永远是个外人,做什么都是错,干脆什么都不做最好。
德妃没能拉下脸叫住四爷,心里那股子憋气,顶得她心窝窝里生生的疼。
“本宫说什么了他就这个样子?”德妃气得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狠狠拍着桌子,“就算是老十四的错,本宫能叫他委屈了?你听听他这都说的什么混账话!”
怎么叫就算呢?李嬷嬷叹了口气。
主子叫四爷过来,她本就有些不认同,皇家且不说,同一个爹妈生的,老百姓家里再娇惯小儿子,也不会叫长子如此委屈。
四爷能不委屈吗?费心费力给弟弟找了差事,还叫人拐弯抹角的嫌弃。
要她说,主子但凡给四爷传个话,就说当弟弟的骨头痒了,年纪太小心气太足,不管是打还是骂,随四爷处置,也比现在好些。
起码四爷打了骂了还会管,现在可倒好,母子俩都气得够呛,四爷若是真撒手不管,主子和十四阿哥都得傻眼。
“主子,叫老奴说,十四阿哥其实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您娇惯太过了。”李嬷嬷难得说了句实在话,“您也别说老奴僭越,这话再不说,只怕四阿哥可就真不管了,到时候十四阿哥少不得碰南墙。”
德妃沉默不语,这就是允了李嬷嬷继续说。
“别的且不说,老奴一开始就不赞同叫四阿哥过来。明眼人都看得出万岁爷现在器重四阿哥,现在西北瞧着要乱,四阿哥忙得厉害,还能给十四阿哥找差事,这要不是亲哥哥,谁会这么放在心上?”李嬷嬷绕到德妃身后替她抚着背顺气,“不管十四阿哥再
有才干,宫里那么些阿哥呢,除了毓庆宫那位,哪个不是一点点爬上来的?”
“咱们瞧着十四阿哥哪儿都好,可万岁爷不知道啊,若是他连一点差事都做不好,就算四阿哥给十四阿哥换了差事,万岁爷怎么看呢?”李嬷嬷见主子神色和缓不少,就知道她听进去了。
“还有呢,您觉得您说话够和缓的了,可您生的儿子您还不知道?四阿哥聪明着呢,听出您替十四阿哥叫屈,四阿哥心里能好受吗?”
德妃叹了口气,她早年间为了保住两个儿子,故意冷落大儿子,死命的疼小儿子,就是怕万岁爷有想法,两个儿子立不住。
可时日久了,她竟是真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为了保护,还是真改不过来了。
老十四一旦跑到她面前哭诉,她就觉得是老四没当好哥哥,久而久之,老四心里跟她也生分了。
“十四也快二十了,这事儿咱们不能多过问,问了就是犯规矩,你叫徐康给他传个话吧,就说愿意听话就叫他继续办差,不愿意……就叫他回府守着他福晋去,左右本宫也不能少了他银子花。”德妃一瞬间像是苍老了不少,颇有些感伤地吩咐。
李嬷嬷也不敢多说,只屈膝应了下来。
十四阿哥听见徐康递过来的话,整个人都傻了:“怎么个意思?什么叫愿意听话?听谁的?”
徐康躬着身子,头垂得特别低:“主子说了,这些都得您自个儿想明白,这段时间主子叫您就不必去永和宫了,如何选择都看您。”
说完也不等胤祯反应过来,徐康麻溜地打千儿撤了。
胤祯站在工部外头,看着偷偷摸摸往这边瞧的人,气得恨不能吐出一口血来,一定是四哥在额娘面前说了什么!
可他这怒气中还有几分茫然无措,过去四哥虽然不爱搭理他,可有额娘在,四哥也会护着他一些,这些他心里都有数。
不然也不能明知道四爷会生气,他还口无遮拦的上四爷府里大放厥词,不关心四爷的话,他才懒得多说。
现在额娘不管他了,亲哥哥也貌似恨不得再给他一顿板子,他即便脸色再不好看,心底也暗戳戳生出一股子自己都制止不住的反思,难不成……他真的错了?
胤祯心
里特别委屈,错了就不能跟他说嘛?都不理他算是怎么回事儿?
也没人敢过来招惹他,胤祯一个人站在原地吭哧了半天,到底带着憋气捏着鼻子又进了工部。
他就不信,就几个车轱辘他还能搞不明白了!他非得做出点成绩来给额娘和四哥看不可!
四爷脸色难看地回了府里,苏培盛愁得头发都快白了,这眼看着又快到了午膳的时候,爷这气狠了的样子,还能吃得下去?
“爷,奴才听许福说,三格格和四格格这阵子走路可顺畅了,满院子地跑着找阿玛呢。”苏培盛不动声色替琉璎园说话。
他心里是觉得,这会子也就只有宋主子才能叫爷消消气好好吃顿饭了。
四爷手中毛笔不停:“叫人给她们两个送些有趣的玩意儿过去,南边不是刚送上来一套点翠的首饰?给你宋主子送过去。”
“诶!奴才这就叫人找出来。”苏培盛苦着脸应下,“爷,您看这也快到午膳时候了,昨晚您就没睡好,不如今日去宋主子那儿用午膳歇个晌儿?您亲自送过去,宋主子定会高兴的。”
四爷抬了抬眼皮子,眼神还有些冷:“你个狗奴才,现在也敢猜主子的心意了?”
苏培盛赶紧轻巧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您瞧瞧奴才这张臭嘴,这不是宋主子人善心美嘛,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宋主子定是盼着主子爷多用些膳食呢。”
四爷毛笔顿了一下,想起宋琉璃凑到他耳边时那句调皮的‘硌得慌’,脸上的冷色到底是消融了些。
“叫人传话吧,一会儿爷忙完就过去。”他继续写着折子淡然道。
苏培盛脸上立马笑开了花:“喳!奴才先去库房把您说的东西找出来,这就叫人过去传话。”
等苏培盛扭身出去后,四爷才摇了摇头,苏培盛哪儿都好,就是有些唠叨,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苏·比四爷还小了一岁·年纪大·公公出了门就赶紧让苏宝生颠颠跑一趟,可别等四爷去了琉璎园,宋主子再用完了午膳,那不是叫主子爷心里不痛快嘛。
实际上宋琉璃也确实还没有用膳的意思,她早上起得晚用早膳也晚,这会子还不饿。
把玩累睡着的两个孩子叫奶嬷嬷带下去,
她在铜盆里洗过手,这才坐在软榻上。
“你是说钮祜禄氏和冯氏快到京城了?”宋琉璃挑了挑眉,“我记得承德那边雪化得没那么快吧?”
许福躬着身子:“听说是福晋的意思,到底钮祜禄格格救了爷一命,是个有功的,早些接回来,在熟悉的地方也好仔细将养着。”
宋琉璃轻笑出声:“这话也得有人信啊,这是看爷除了我这里哪儿都不去,有些着急了吧?”
“宋大人派人传来消息,说是过了年以后,乌拉那拉府的人确实派人跟宋府接触过。不过因为宋府防得严,没叫人打探了任何消息去,也没叫人动什么手脚。”许福笑眯眯地道,“正院拿不住咱们的把柄,想来着急些也是有的。”
宋琉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她仔细想了想,也没有什么被遗漏的地方了呀。
除了钮祜禄氏那边的反噬还没来,琉璎园守得如铁桶一般,宋府也差不多,满府都防得严密,没什么能叫人拿捏的地方。
可钮祜禄氏又不是什么绝色,福晋着急把她们接回来做什么呢?
“叫人仔细盯着二门上,等钮祜禄氏回来,继续盯着她。”宋琉璃想了想吩咐道。
反正钮祜禄氏肯定不是省油的灯,正院眼下她是不怕的,对上钮祜禄氏……她一点都不敢松懈。
都是两辈子的妖精,可别在聊斋里翻了船,她丢不起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钮祜禄氏:这回真跟我没关系~
小宋:呸!我不信!
钮祜禄氏:……:,,,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