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宁静的小镇喧嚣起来。
专门给妖族接生的妇人全被请到了殷府中,一个一个的给殷夫人查看身体。
问起到底怀的是个什么宝宝时,所有妇人都惊的呆了。
蛟龙!
“蛟龙是怎么生产的?”
“你们谁给蛟龙接生过?”
“……”
“……”
没有谁知道答案,只好依照以往的经验,根据殷夫人的反应,一点点应对。
留在殷冉身边照顾的小妖,早就得了命令,在她进产房的瞬间,便放出信息通知阿彤和呦呦他们。
信鸽还没有飞远,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云卷云舒直奔小城而来。
殷玄听正站在产房门口,焦躁的僵立,黑着脸如要杀灭全镇所有生命般瞪着房门。
他忽然抬起头,望着那片越来越近的黑云,他脸色更难看了。
瞳孔猛然收缩,他一把推开房门,瞧见几个妇人正围着产窗,他绕过她们来到床头,拉住殷冉的手,低声道:
“你要渡劫进入化神期了。”
“……嗯。”殷冉已经察觉到了,她反握住他手,认真承诺道:
“没事,我会安然渡劫,好好生下他的。”
雷声轰鸣。
殷冉说罢这一句,眼前忽然陷入黑暗,五感被剥夺,她想保持清明,却转瞬沉进晕眩之中。
……
“殷老师!殷老师!”
“阿冉……大家都退开些……”
四周嘈杂的殷冉皱眉,恢复神智后,她深吸一口气,嗅到干燥的尘土味道,没有竹海清幽味道,也没有桃花香。
耳边是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称呼,惊慌、紧张等情绪包围过来,是周围人的情绪。
她挥动手臂,一把拉住一只手,随即艰难的睁开眼,落入眼帘的是尘封在记忆深处,她几乎以为自己早忘记的人——
她的经纪人,和曾经合作过的团队成员,以及眼熟却早已叫不出名字的导演或者编剧。
深吸一口气,她茫然四顾。
经纪人苏焾忙挥退四周围过来的人,又喊小助理递水。
她想扶起殷冉,却发现根本抱不动,随即,她将目光转向边上一直没离开的青年。
殷冉明白自己大概是在剧组里晕倒了,那一世里,好像是常有发生这种事,她低血糖,偏偏还是个工作狂。
她这时候才想起自己还攥着个大手,目光落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这面孔她熟悉到闭着眼睛也可以分毫不差的在脑海中描摹,但此时眼前人却透着一股陌生气息。
遮阳伞撑在她头顶,他也有一半面孔在伞下。
于是,他半边面孔在炽阳下,灿烈如最香最冲的酒,眉眼分明,鼻梁阴影和睫毛阴影都清晰的过分,线条决然而凛冽。
另半边面孔在阴影中,眉眼唇角的边界线都模糊了,显得阴郁晦涩,又神秘而柔和。
他一双眼睛正望着她,那种懵懂而倔强的气质,从他眸子中散出来,是令她觉得陌生的原因。
而且,他神色间竟有几分为难和羞怯,仿佛想要逃离,偏偏被她拉住手而无处可走。
又像想留下,又因为陌生而踟蹰。
“小伙子,帮我把殷老师扶起来。”苏焾开口叫出来的称呼,就显得老气横秋,又有种不容拒绝的高高在上。
男人似乎只有二十岁出头,终于将目光从殷冉面上抽回来,低头一边点头,一边有些别扭又笨拙的挽住她手臂,配合着苏焾将她搀扶起来。
殷冉目光短暂的离开他面孔,飘远一息,又落回来。
“你叫什么?”她轻轻问。
曾经记忆里,似乎没有这样一个长相优秀的男人。
他好像也不是明星,以他的长相,就算是糊咖也不可能在市场上没有姓名。
“殷亭。”他先是愣了下,大概没想到她会问他名字,但回答时仍旧吐字清晰,有种好学生般的一板一眼。
“演员?”殷冉又问。
“执行制片。”他答。
殷冉嗯了一声,转头看一眼四周,立即记起这是她33岁时所在的一个都市悬疑电影剧组,在重庆有一场外景,拍的挺遭罪。
苏焾挑眸扫了殷冉一眼,又看看殷亭。
殷冉很少关心与她没有合作关系的闲杂人等,剧组里她会开口聊两句的,除了导演就是总制片,难得会主动问一个无名氏的名字。
但苏焾了解殷冉,她醉心工作,鲜少主动撩男人,之前多少出名的、大牌的小鲜肉、小狼狗上门求互潜,殷冉都没时间顾。
眼前这个估计也就是刚醒来获得帮助,寒暄一句吧。
两个人一直扶着殷冉到保姆车边,路上不断有人过来关心,都被苏焾完美应对。
保姆车上早已开好空调,温度适中。
殷冉一上车,便觉得胸口一松,那种烦闷的感受弱了许多。
“喝瓶藿香正气水吧,估计有些中暑。”苏焾说。
“给我来点吃的,汉堡炸鸡,麦旋风冰淇淋,外卖小火锅,小蛋糕,提拉米苏,榴莲千层。还有榛果拿铁,半糖。
“再来一杯奶茶,多奶盖,不要珍珠。
“苏焾,我还要吃三文鱼和北极甜虾刺身。
“帝王蟹能送到剧组吗?
“还有烧烤,掌中宝,小腰子——”
“阿冉!”苏焾打断她,傻眼的问她:“这些你现在都要吃?”
殷冉往车外看了看,这里距离重庆市区不远,应该送的到。
“我都要,各种品类都多点些,我请全剧组吃,嗯,下午茶。”
“……”苏焾怔住,转头与两个小助理互望了望,见殷冉坚持,只得安排两个小助理点单,并且去通知下导演。
苏焾自己也坐上车,打开手机开始点单,一边点一边问殷冉:“你发什么疯呢?”
殷冉为了演戏,一直控制饮食,从不暴饮暴食,连肉和面食也很少吃。
她没有回答苏焾,而是转向站在车外,一直卡着车门无法关的男人。
殷亭僵在车下,尴尬的站着。
殷冉一直拉着他手臂没撒手,他听着她们说话,也没开口打断,更没有顺着她的手上车,始终倔强的在车下等着她松手或者讲完话。
现在她们讲完话了,他盯住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请她松手。
殷冉忽然笑了笑,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很少展露的笑容,轻松又真诚,不带矜贵和疏离。
殷亭愣了下,瞬息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干什么。
对于刚毕业进入演艺圈的殷亭来说,哪怕他立志做制片人而非演员,也难免将殷冉看成是高攀不上的女神。
她那么高贵,那么优雅,富有而强大,站在这个行业的金字塔顶端,睥睨下望时,余光都未必能扫到他这个小人物。
进组一个多月了,他也没指望自己能跟她搭上话,更不曾想过自己能得到她的笑容,如此与众不同的笑容。
令他产生奇诡的错觉,仿佛这个笑容专属于他,只为他绽放。
猛然梗住,他深吸一口气微微垂眸。
眼神落在保姆车高于地面很多的车身,以及车外自己有些旧的板鞋。
他为自己的臆想感到羞耻,那种可望不可即的距离加深了他的情绪。
本该脚踏实地生活的人,不该生出这样异想天开的情绪,使他的平凡和弱小显露无疑。
他恐怕自己露出真实情绪,会成为他人的笑柄,便避开了她的笑容和那双即便人到中年仍清澈漂亮的大眼睛。
“殷老师还有什么交代吗?”他语气平淡,话讲的很规矩。
“帮我那一下今天的通告单吧。”她说。
“……”苏焾愣了下,目光落向车里面丢着的通告单,聪明的没有说破。
殷亭点了点头,去取通告单。
殷冉终于松开手,车门总算被关上。
她透过车窗看他背影,表情饶有兴味。
青年身形宽阔却单薄,大概还太年轻,又处在刚进入社会的奔波期,没有被酒色侵染过,干净而透着股青涩的学生气。
“……难得见你对男人感兴趣。”苏焾打趣道。
“当然,我性向一直如此。”殷冉没有收回视线,手里却被苏焾塞进藿香正气水。
呛鼻的味道冲面,她皱眉,终于收回视线,与苦涩的药水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一样偷喝尽。
忙接过苏焾递过来的糖含在口中,殷亭赶回来,老实的敲了敲车门,在她应声后,才刷拉一声开车门。
他抿着唇没有开口,直接伸手递过两张通告单,一张是修改过后的今天的,一张是明天的。
青年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在剧组里跑的皮肤微黑,伸手时露出衬衫下一截手腕,是没被晒到的浅小麦色。
青筋微显,骨骼锋锐,有种异样的单薄而有力的矛盾揉在他身上,真是微妙的年纪。
他收回手,始终没有抬头看她,睫毛微垂,敛去眸色,那股蒙着羞意的倔强十分可爱。
殷玄听直至几千岁,也还是会常常羞涩,不过自信、强大而笃定的妖王,已经鲜少露出如此倔强又别扭的样子了。
“今天的飞页,你也给我拿一份好吗?”她问,声音很轻,带着刚晕倒过后的虚弱。
“……”他终于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她,仿佛诧异于她怎么会把这种事也交代他。
倒不是责备她使唤他,不过影后一向有自己的助手班底,鲜少与剧组里的其他人接触。
他抿了抿唇,对上殷冉清澈明朗,一派自然的眼神,他顿了下,又看向坐在另一侧的苏焾。
苏焾感受到视线,眼神从手机上抽离。
看他一眼,又看看殷冉,这才道:
“麻烦你了。”
“……”殷亭沉默了下,觉得疑惑,但对付两个人都显得这么自然而然,他只好低声道:“好。不麻烦。”便又拉上车门离开了。
殷冉抿唇欲笑,又强行收回笑容,转头对上苏焾审视的目光,笑道:
“这个小孩儿挺有意思的。”
“想发展发展?”苏焾问。
“谁知道呢?大概吧。”殷冉抿唇而笑。
两个小助手跟导演交代过影后要请下午茶,也跟对手的几个演员打过招呼,跑回来上了车,开始按照殷冉列的清单一样一样点餐。
殷冉悠闲坐在车内,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强健的心跳,等待着莫名被拆迁跑腿的青年,再次回来。
……
一刻钟后,殷亭终于赶了过来,他敲车门,拉开车门,递进几张飞页。
欲走,又总觉得她可能还有事喊他帮忙,迟疑着没有动。
殷冉接过飞页,瞧见他额角的汗,和衬衫上被汗水打湿的深色。
有点心疼,又觉得这样的他十分不一样,挪不开眼。
想要张口说‘没有其他事情了,谢谢你’,到口边却成了:
“剧组里还有冰水吗?能给我拿一瓶吗?”
“……”男人眼神晃了下,在车内梭巡而过,与两个老实坐着而没有被拆迁的小助理疑惑对望,又落回殷冉淡然无伪的脸上。
女人黑色的长发被随意卷成个揪揪,几缕碎发落下来,显得慵懒而亲切。
精致的妆容没能压下她面上因为中暑或不适而泛起的红晕,如此衬的眸子也更水润柔弱了几分。
她只是在请他帮忙时,礼貌的微笑看他,那眉眼却似有千言万语欲诉。
不愧是影后,不愧是这个时代最令男人疯狂的女性。
他气息有些乱,笨拙的搓了搓手指,点头应一声后,又呆呆离开。
“……”殷冉看着他背影,和他背心被打湿的衬衫。
“……”苏焾和小助理看着直勾勾盯着青年的影后殷冉,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