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将剩下的蒸蛋糕切成三份,拿了盘子分装了。
“开吃吧!”
宋文彦颇不好意思,但这“蒸蛋糕”的滋味实在太好,不同他以往吃的任何甜点,浓郁香甜得差点要将舌头给吞下去,“清心节欲”的心声此起彼伏,但……宋文彦舔了舔嘴唇,上面还有些糕点浓郁的奶香,他坐了下来。
就这一回罢。
阿良咽着口水,只人站在那里并不动,容玉奇怪地催促道:“磨磨蹭蹭干嘛,今儿见者有份,趁热吃才软和呢。”
可阿良兀自不动,觑了一眼宋文彦,面色有些为难。
容玉一愣,又见宋文彦正色道:“今夜没有上下尊卑,阿良,你坐下来一起吃罢。”
阿良这才诚惶诚恐地坐了下来,掰下一大块,满满当当地往嘴里塞了,原本眯缝的眼睛更是细长了。
容玉看了看他小心翼翼的满足,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地位尊卑有别的时空。
在他心里,阿良自然跟自己一样是一个有自我意识、自由独立的人,但事实是,他只是一个封建侯府随时听从命令的奴仆,一个十岁的小孩都可以颐指气使地指挥他做任何事情,这样地位卑微的奴仆本是没有资格跟主子一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东西的,今夜这种情况对他来说,恐怕是破天荒的一回。
这世上能有几人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觉悟,想必此刻阿良的心里只有感激之情吧,
知道自己在这样的社会阶级结构里是一回事,但习惯是另一回事,只恐怕他以后也得这般慢慢地在这样严苛的阶层制度里驯化自己了。
容玉心里泛着一股不知名的滋味儿,连带了嘴里的香甜滋味都淡了几分。
三个盘子很快都光了,阿良立刻站起来去收拾了,宋文彦终于恢复了他少年老成的模样:“还没问大哥哥名姓?”
他心间有些羞惭,吃了人家的东西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宋老侯爷爱才,府上常常接济些落魄的书生,宋文彦本以为对方也是借住府上的穷书生一名,但这人看上去又跟他以往见过的书生都不一样。
很怪异,无法形容,但不知为何,宋文彦对眼前之人有着莫名的好感。
“我姓容单名一个玉字,”容玉挑了挑下巴,“你嘛,叫我容哥罢,可记住了?”
宋文彦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多谢容哥亲手操持的糕点……很好吃。”
这次第,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齿颊留香了,吃过了这样好吃的糕点,往后,恐怕府上那些厨娘做的糕饼是再也吃不下去了。
他其实是想说不知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吃到这样好吃的糕点,但端正自持的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只不舍地道了别,
“我该回院子了,阿良,你送容公子回去。”
“别他妈老酸唧唧的,”容玉挺烦他这小大人的一套,明明一小孩儿,“走吧,如果没记错,膳房离你那里是更近的,先绕你那边去。”
话毕,不容得宋文彦拒绝,他径直揽过宋文彦的脖子,往膳房外走去。
宋文彦打了个踉跄,又抬头看了看那张柔和的侧脸。
这样的大人,真的很不一样啊。
将宋文彦送回院子后,看着那欲言又止的半大孩子踯躅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容玉有些好笑,他自是看出来了对方的那点心思。
本想等对方讲出来,没成想直到进了屋,这宋文彦都没有对他说出来。
这克制力。
罢了,以后有机会再露几手吧。
他现在的处境可不是闲适地给人烹饪的时候,宋俨明虽然容留他住一阵,可这一阵鬼知道能住多久,外面还不知有多少麻烦等着他呢。
他可得好好的盘算盘算。
不知觉间,已是回到了别苑。
阿良在一旁看容玉眉头深锁的模样,他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什么,只是见他额间微微细汗,乌黑的头发沾了几丝在那雪肤上,面色似是不甚愉快。
今天他从掌厨的金婆那边听了一耳朵,原以为这人就是个蛮横刁钻的泼赖之徒,可事实好像并不是如此。
但究竟哪里不同,他说不出来。
犹豫片刻:“公子可是要沐浴?”
容玉眼睛一亮:“可以么?”
刚才在膳房的那一番折腾,洗澡约莫等于白洗了。
毕竟是寄人篱下,府里的下人们虽循着本分做事,但也不是可以容忍容玉像个真主子一般在府里肆意差遣他们,容玉自小人情世故看透,自不会在这种还未站稳脚跟的时候,四处给自己找绊子受。
本想着回去后拿点铜壶里的水随便擦拭一下身子便睡觉去的,但容玉毕竟是个爱洁之人,多多少少心里有些膈应,这会儿听闻阿良的话,自然欣喜。
“有的话自然最好。”
“水房夜里都有人当值的,”阿良淳朴地一笑,“小人这就去水房差人给公子送水过去。”
“那就麻烦你啦。”
阿良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往水房去了。
阿良居然给他弄来了两大桶的热水,容玉又舒舒服服地泡了半个小时的澡,等将长发晾干,这才上床睡觉去了。
此刻明月已上正中,大概临近午夜了。
先适应几天的生活吧,容玉垂着眼皮想着。
还有来日大把呢,他一定可以再次过上很好的生活的,像每次跌到谷底又每次爬起来那样。
一定。
******
天还没亮,侯府的后院就忙活起来。
采买膳房物事的仆妇抹着热汗将手里的沉重篦蓝拎进耳门,在马房给木槽添加干草的马夫顺便拎着木桶打水给马匹擦洗,绑着巾帕倒夜香的小厮将一马车的恭桶绑紧,准备向院外走去,大嗓门的厨娘从膳房冲了出来,对着井口打水的汉子语焉不明叫骂着。
这样凌晨的繁忙自然不属于前厅的贵人们,他们大多数都还在睡梦当中。
容玉也不例外,昨夜他辗转反侧想了很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入眠的,这儿正是睡得最香的时候。
在听到喧哗的时候,他正梦到他熟悉的那张瑞典进口的Hstens床垫,门口砰砰砰地被拍着。
“容公子!容公子!”
容玉皱了皱眉,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挠着脸,打了哈欠,这才发现有人在敲他的门。
听声音好像是阿良的。
容玉心里有几分不妙,睡意当即全无,赶紧下了床,开了门。
果真是阿良,容玉身上衣物松松垮垮的,露出半个雪白的胸口,一副美人春睡方醒的痕迹。阿良不由得一愣,旋即将眼睛别到别处,但声音仍是急迫的:
“容公子,后院来了个自称是找你的婆子。”
容玉一愣,婆子?
又见阿良道:“那婆子带了好些人手过来,说是你抢了她的金豆,还打了她,这会儿要将你送官呢。”
果真是那贼婆子。
“居然让她给找来了!”容玉冷笑。
见容玉没有丝毫惊慌的模样,阿良忍不住道:“府兵已将那伙人给拿下了,戚总管已经差人过来了,准备直接将你连同那婆子等人一起送官呢。”
容玉再度冷笑一声,戚总管巴不得人家上门呢,终于有正大光明的借口直接赶他走了。
他拍了阿良的肩膀:“多谢你来报信。”
阿良脸一红,低下了脑袋。
容玉又道:“只我还要劳烦你一件事情,你马上带我去找侯爷。”
“这……侯爷这会儿恐尚在就寝。”
“放心,你带我过去便行了,后面我自有办法。”
阿良犹豫着,又看了一眼容玉,像是下定了决心:“公子请随我来。”
二人匆匆步至宋俨明的寝院,未免被戚总管发现阿良的通风报信,容玉让阿良先回去了。
他抓了抓头发,将一头的乌发弄乱了些,又脱了鞋子,弄出了一副狼狈的模样,然后推开大门便往里面走。
宋俨明的住处清净的很。他常年在外督军,尚未婚配,不说侍妾,连婢女都没有,身边仅跟着个小厮听候差遣,这会儿临近卯时三刻,小厮正好给他去领热水牙盐等物事,恰巧被容玉给寻了空子钻进去。
他看着那雪青床帐,二话不说纵身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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