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可以喝。
坐下来,同一张桌子吃菜喝酒,还挺热闹。
只要不谈那些令人尴尬的事。
不仅饭桌上不想提,饭后私下谈话也不必提。
池藏风很有定力,绝口不问楚留香查清几分白驼山庄的内幕。
其实,她多少应该询问一番。毕竟接了欧阳城那位病患,作为大夫,对于不举患者的妻子为什么能产子总该了解大概。
但,不必现在问。
运气已经变得有点奇怪,不可让它走得更偏。
池藏风作为有着运气器灵的修士,深知和天斗的技巧。别拧着干,容易被打脸,缓一缓挺好。
必须说的是正经事。
表明失窃的半本《怜花宝鉴》已经找回,但楚留香身上的黑锅暂时撤不掉。
因为抢夺头号女嫌疑犯仍旧身份不明,正是那人嫁祸了楚留香。如今让李家隐瞒书找回来的消息,也是防范第一个夺书者。
“原来如此。”
楚留香明白了,书找回来就好。尽管有一口锅还扣在头上,但他的心情松快很多,那个头号女嫌犯可以继续找。
这次来云南却为了另一件事。
“我从贵州苗岭方向而来,深山的犁耙村发生了惨案。”
楚留香神色凝重,“七十九口人,全都死在了类似如意棒的武功之下。爆头毙命,没有幸存者。”
贵州之地,苗疆之属。
不常与外界相互走动,所用语言与所学武功都自成一统。
犁耙村惨案是行商去采购物资时发现的。
这块地方属于五毒教辖制范围的边缘,事发后左护法蓝土柳率人前往调查。
结果令人很是明显。
杀人所用的如意棒,放眼江湖只有一个人会用——昔日兵器谱第一高手天机老人。
“惨案在去年腊月中旬发生,距今只有一个半月。”
楚留香正月抵达贵州,因为过年山中消息传得慢,五毒教欲寻天机老人对质的消息尚未传出。
算算时间,灭村惨案在十二月中旬发生,大约过了十多天,孙小红发现祖父自尽而死。从苗岭到马岭河,日夜兼程刚好十多天,孙白发是有作案时间的。
“你来马岭河,应该是知道孙白发在此有落脚点。不幸的是,你来迟了,据闻孙白发腊月末已经自杀了。”
池藏风摇摇头,道出天机老人自尽的一幕。结合犁耙村惨案,若说孙白发是因罪自杀也不无可能。
“天机老人,自杀?”
楚留香只觉疑云重重。
孙白发确实可能因为犯下杀戒而自尽,但作为江湖经验丰富又一贯爱好和平的智者高手,他又怎么会无端大开杀戒?
犁耙村多数都为普通人,仅有四五人是退隐多年的武林客。倘若寻仇,以孙白发的做派至多除去那四五人,为何要诛杀全村村民?
怪就怪在此处。
孙小红绝不相信正直善良的祖父会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再联系到杀手们抢夺孙白发尸体,令人更是疑窦丛生。
必须去孙白发的死亡现场一探究竟。
孙小红带着众人进入了峡谷,却见多年前祖孙俩一起搭建的小院只剩一堆灰烬。
“怎么会……“
孙小红瞧着一地的残垣破木,一个月前此处仍旧好好的。
林中小院变成废墟,是不是争夺孙白发尸体的杀手连住处也没放过,用一把火将茅草房与木屋都烧了个干净?
这反而欲盖弥彰,摆明了极为不愿被人查出天机老人留下的任何痕迹。
凶手越不想被查,就越是要抓到他。
五个人,在烧毁的小院之侧安营扎寨,以此地为中心开始向外进行地毯式搜查。
一,找到孙白发可能被弃尸的地方;二,找到孙白发可能预留的线索。
可能找到,也只是可能。
没有得到只言片语的提示,要在人烟稀少的山野林地寻找线索,难度有多大不言而喻。
之所以不愿轻易放弃,是根据天机老人的一贯行事来判断。
假设孙白发真的屠杀村民,他很可能已是受制于人。以惨烈的方式自尽,也许是为了摆脱控制,那种紧迫使不得在孙女面前死去。
结合孙白发此前在调查极危险的案子,让孙小红带着令牌去求援,他岂会不给后来者留下蛛丝马迹。
那就找吧。
不论五个人来时有多光鲜,现在带上铲子随时准备挖土。
为什么挖土?
理由简单。房子被烧了,方圆百里都是山林。藏线索的地点只有几个,树枝上、树干中、树根下或是某个山洞。
池藏风在其他人惊讶的眼神中,从行李中拿出一把折叠铁铲。
自从经历了西域精绝挖沙,她未雨绸缪早做准备,在福建偷闲锻造了一把便于携带的结实好用铁铲。
她给了黄药师一个和善微笑,“请别期待了,没有第二把。我是想过要不要顺手也帮你造一把,方便你在桃花岛松土种树。
但想了想你可能的反应,比如这种黑不溜秋没情调的礼物怎么好意思送出手,所以很遗憾没有你的份了。”
“还真是谢谢你想着我了,我不期待。”
黄药师一脸的毫不稀罕,立刻转身都不屑于多瞧,却在真正背过身后眼底微有失落。
铁铲做礼物,是与诗情画意完全沾不上边。
但也分谁送的,人对了,礼物就是一片羽毛也令人愉快。
如此一来,另外四人不得不派出一位重返山下客栈买铲子。
这个小插曲不影响找线索,楚留香很快带回四把铲子,大家开始分头寻找。
小插曲不只临时购买铁铲,还有一个人的外衣不够穿了。
论武功好的妙用。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仅理解字面意思就行,能在山林行走而不搞脏外衣。
孙小红就吃了亏。五人里属她武功最弱,跋山涉水又松地翻土,可不就费外衣。
偏偏遇上家被烧了,没了换洗衣物。临时在山里又买不到合适的,只能向池藏风能借。
“两套送你了,你可以稍稍改一下尺寸。”
池藏风不在意几件衣服,而自己只好换上备用的男装。
为什么不让男装给孙小红?
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她穿上男装也不露破绽饰演少年郎,也会白瞎了此前为其易容成高冷女子的装束。
池藏风却信手拈来扮演男性角色。反正在荒山野岭,换一换男装应该不会遇上什么意外。
接下来,地毯式搜查持续了近一个月。
查找的范围越来越大,从孙小红记忆中祖父会去的赏景处,到孙白发会去的练武地,但仍未找到可疑地点。
随着越跑越偏,云贵山林的特性显现出来。
树林茂密,瘴气迭出,毒虫毒蛇可能出现在脚下、头顶、脖子后面等任何一处,给勘察增加很大难度。
此时此地,反倒想念起一件好东西。
欧阳锋炼制了世间独一颗的通犀地龙丸。佩戴在身上,即可让五毒之物如蛇虫鼠蚁避退三舍。
当年,他本想作为给哥哥治病的诊金送给池藏风,但因为被怀疑此物会赋有特殊含义终被拒收。
遗憾吗?
池藏风不后悔拒收,但觉得应该早点搞一颗仿制药丸。
即便她不擅长,也能把原理讲给黄药师听。假设有如此驱蛇虫丸,今日就会便利许多,到底大意了没有准备齐全。
现场炼制来不及了,只能继续一边防备蛇虫一边继续勘察。
且说五人分成四个方向。
不论有无收获,定下查找一个月的期限,三月初三都要回营地碰头。
池藏风带着孙小红往北走,一路并无所得,也到了应该返程之际。
四时变化,悄然更迭。
冬意消,春风至。与来时不同,回程满山鲜花渐次盛开,各种不同的花香散入风中。
但,也有无香之花。
海棠灼灼绽放,似胭脂醉人,可惜途径之客沾不上半分余味。
既然海棠无香,那么地处海棠花丛,隐隐闻到的香气从何而来?
池藏风即刻转头,向上风口看去。
那里是一片绿色的松柏树林,粉色纱裙的一角在树丛中若隐若现。
“谁!”
问话之际,池藏风留给孙小红一句原地等待,已然掠风前去。
深山之中,更是可能藏有孙白发死前埋着线索的深山密林,任何一个随随便便出现的人都很可疑。
女子没想到会被发现。
翩然凌空,转身便跑,这下看清她脸上戴着一张金属面具。唯独露出一双眼睛,眼波流转间非常灵动。
可惜,池藏风无暇欣赏。
心说好家伙!这人不跑还没什么,跑了可不就显得心虚,而且此人还戴了面具。
正经人,谁戴面具啊!
池藏风想得毫不气弱。她没有双标,已然把两位面具爱好者,她本人与黄药师划入了非正常范围。
一追一躲,说来就来。
很快啊,也就是两炷香时间。
池藏风眼看着与女子的距离越来越近,前方却是山林雾起。
“请停一下,我有事请教。”
池藏风暗道不好,云贵山雾一起,让追人难度大幅上升。先企图以好言好语劝对方停下,显然得不到回应,那就只能以武力拦截。
一道罡风,随掌而出。
粉衣女子也非泛泛之辈,竟然让她险险避开了。
下一刻,却有不妙。女子绑在后脑勺上的面具绳子应风而断,面具突然落地。
这个变故出乎意料。
竟然让身形灵活的女子蓦地身体一僵。然后,她并没有抓紧时间逃,而是先去捡起了地上的面具。
池藏风正想抓住时间把人拦下,再不济瞧一眼正脸,下次可以方便逮人。
此刻,已经非常接近山雾渐浓处。
但忽然从雾气里窜出两个老妪。
老妪皆是身着麻衣,那是二话不说放出利箭,直接朝池藏风射击。
‘嗖嗖嗖——’
‘咚咚咚——’
箭阵,来得又急又猛。
池藏风挥袖去挡,扫开箭支的速度也非常之快。
可再快,到底耽误了几息时间。
也就是这一会,粉衣女子不曾回头地窜入雾气中,两个麻衣老妪也没入雾气。
池藏风再跟进雾中,良机已失,找了许久都没能再找到人。
顾及还有一个孙小红在外头,也是到了回营地碰头的约定时间,只能先打道回府。
雾气深处。
两个麻衣老妪与粉衣女子像是很熟悉路线,疾步朝山腹地走去。
气氛却有点安静。
只听粉衣女子忽而开口道,“两位婆婆,求你们别把今天我在外面被人掀开面具的事告诉娘。反正,那人也没看到我的脸。”
两个麻衣老妪都有些为难,只因为眼前的妙龄女子身份不同,也必须遵守一条教规。
——麻衣教圣女,若被外男揭开面具,则要嫁其为妻。
**
三月三。
孙家小院废墟之侧。
赶在日落之前,池藏风带着孙小红按时赶回了营地。
此刻,对林雾深处的麻衣人谈话并无所知,她还想着要怎么把可疑分子给揪出来。
五个人都平安返程。
也不急着一时半刻说明遭遇,而是狩猎、挑水、生火烧柴准备晚饭。
最后的烹饪环节,专业的事最好交给专业的人。
池藏风与黄药师开始制作晚餐,两人先处理起几条肥鱼。
正刮着鱼鳞,黄药师却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寻其来源,正是面前之人身上飘来的。
气味非常淡,很好闻。
若给这种香味一句评语,仿佛能让人回想起最初的美好。是春日花开,鸟鸣春溪,一对眷侣相约赏花,但见人比花娇。
黄药师微有恍神,很快便蹙起眉头。
有些不对。这不是自然花香,而是调合的幽香,但闻所未闻。
可以确定不是几个寻找线索的人,任何一个使用的香料或是带香味的药物。
黄药师疑惑,若非他对香味异常灵敏就会错漏。
可据他所知池藏风从不使用香料,为的就是避免留下踪迹,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了?”
池藏风不明所以,“你,这种充满疑惑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
片刻沉默。
黄药师想了想,对着什么都敢直言的池藏风,他到底也敢坦诚问了。“你身上是沾了谁的香味?”
池藏风一脸震惊。
说清楚点,她从没沾染谁的香水味。:,,.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