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两日, 朱氏当街谋害王妃一事传的沸沸扬扬,叫众人唾弃的传言里朱氏飞扬跋扈, 言行无状,每每见面都故意顶撞姜毓, 那日当街遇上姜毓的马车时更是不肯相让,蓄意让车夫纵马冲撞姜毓的马车, 谋害姜毓, 可谓心肠歹毒。
传言里七分真三分假, 姜毓的心里其实清楚, 朱氏当街冲撞她的马车还扬长而去, 这未必就是谋害她的意思,毕竟即使朱家势再大,也不敢这样明晃晃地动她堂堂王妃,自己亲自当街行凶。
那回从福安公主府出来以后, 姜毓虽然还不曾回去过, 耳报却是灵的, 知道那日以后封晏的确是让朱氏去立规矩了, 这天寒地冻里晨昏定省,有几个人能受得了?朱氏这般作为, 无非是心中不忿罢了。
那日虽然撞了她的马车, 实际也没有多严重,也是姜毓自己运气不好没坐稳才撞了额头,按寻常道理,马车与马车之间擦那么一下, 最多让车里的人震一震罢了,追究起来这么点小事儿只要找些理由推脱说是无意之举也没什么后果。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姜毓不仅真撞着了,还十分无耻地借机装上了病,使得情势一下不可收拾。
即使祁衡上门这样大闹一场动用私刑,却也没有一届妾室谋害王妃这一项罪名来的严重,朝堂长口诛笔伐安邑侯府的家风不正没有体统纵容妾室行凶,背后暗指的却是朱氏一门飞扬跋扈目无法纪。
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叶芷柔推姜毓下水之后,亦是这般一边倒的风向,当时朱皇后是如何干脆地舍了叶芷柔这颗棋子,如今就是如何不留情面地将朱氏丢弃。
雨丝细密,一场缠绵的雨水过后,苍穹里仍带着几分淡淡晦涩。
“王爷说衙门些有小事,他去衙门转一圈就回来,叫王妃留着那局残棋,等他回来再同王妃继续下。”
午憩起身,姜毓的神思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叫丫鬟扶着到妆奁前坐下整理妆发,便听翠袖在耳边如此道。
“嗯。”
姜毓随口应了一声,这几日她在府中装病不出,戏自然是做足了的,甚至连房门都不踏出一步,祁衡便每日在房中陪着她,寻摸些事情弄些小玩意儿消磨时光。
翠盈将耳环别上姜毓的耳垂,道:“王妃陪嫁里的那把琴已经让师傅来看过,调好了弦,一会儿奴婢便将琴搬来让王妃看看吧。”
“嗯。”
姜毓又应了一声,世家女儿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房里多半摆着一把琴,只是她那琴技却实在平常,是以嫁进王府之后那把陪嫁的琴就让搁在了库房里头,这么大半年不曾调弄,琴弦都松了。
若非这几日实在无聊,和祁衡摆弄那些棋子的时候难免提到了琴,她都想不起来她那把陪嫁的琴来,说起来也是把上好的古琴。
午后的梳妆简单,姜毓拾掇好了便叫翠袖端来了燕窝,那把琴也一起叫翠盈搬了进来,姜毓让她搁在桌上,一边品着燕窝,一面瞧着面前的琴。
叶芷柔虽然死了,可不得不承认她的琴声一绝,有她这个珠玉在前,姜毓心里到底是膈应,这要是搁在屋里,祁衡哪天见了让她弹一曲可怎么好?
姜毓想着这琴还是得放得远些,该是搁到书房的角落里,这样她要是有兴致还可以练练,也不引人注目。
姜毓这么想着,就要吩咐人把琴拿走,屋门的帘子一打,有外头的丫鬟先进来禀报了:
“启禀王妃,福安公主上门拜见。”
福安?
姜毓的眸子一亮,道:“她在哪里?快请她到……”
姜毓沉吟了一下,卧房见可未免失礼,她装着病前厅现在是不好去的,该请她去哪里比较妥当?
姜毓还未想着结果,那丫鬟便继续禀道:“回王妃的话,公主现在尚在门外,不曾进来。”
“为何?”姜毓一愣。
那丫鬟道:“王爷早年曾有令,不许福安公主踏进王府,门房不敢有违,是以庄姨娘遣人来向王妃禀报……”
不许福安公主进门?
姜毓的眸底的波光沉浮了一下,道:“传我的话,请福安公主到聆风轩里看茶。”
聆风轩并非见客之所,甚至常年没有主子从里头进出,可胜在宽敞干净,装潢也齐整,临时用来见客到也不算失礼。
“公主殿下。”
轩内宽敞,急急忙忙让人往里头备了炭炉,可到底没法儿一下暖起来,姜毓裹着厚厚的衣裳进门,福安已经在里头等着有一会儿了。
“不便在外头见客,这屋子有些简陋,还望公主殿下莫要见怪。”
福安公主同姜毓见了一礼,“嫂嫂哪里话,嫂嫂肯见福安,已是对福安最大的不弃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客套话。”姜毓笑着拉福安坐下,“咱们先坐下,有话慢慢说。”
福安让姜毓拉着坐下,眼神却留在姜毓的额头上,姜毓的戏做得足,额头上那一圈厚厚的绷带自然还是缠得好好的。
“嫂嫂的伤……如何了?”
姜毓笑了笑了,承认了事实,却不说透,“一些皮外小伤罢了,早已经好了。”
福安看了看姜毓明媚的神态,都是聪明人,哪里还会猜不到。
福安的眼中划过欣喜,可到底转瞬便黯然,垂眸道:“到底是我的不是,连累嫂嫂了。”
姜毓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何况朱氏自己跋扈,也不是你的错。”
“嫂嫂宽容大度,福安羞愧。”
福安的眉眼依旧黯淡,“原本那些都该是我自己做的罪孽,是我自己没有用。今日登门,也是我厚颜,只看到嫂嫂没有大碍,我就放心了。”
姜毓笑着,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总觉着福安今日登门有种她说不上来的拘谨和疏远,只端了桌上的茶盏打哈哈道:“这普洱是年节的时候我娘家送来的,品相一般,我手下奴婢粗陋……”
“既然放心了,还不赶紧走。”
低沉的嗓音从横里而来,截断了姜毓的话头,姜毓转眼去看,便见祁衡打了帘子进来的身影。
“人也看过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
祁衡就立在门边,也不过来,只是看着坐在里头的姜毓和福安,眉眼冷峻。
“王爷……”
姜毓站起了身来,氛围刹那间有些凝固,祁衡的话太过不留情面,她这一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帮祁衡婉转。眼角的余光只能看到福安整个人怔了怔,然后缓缓站起了身来:
“薏儿知道,薏儿这便告辞了……”
姜毓瞧着,连忙道:“王爷,福安公主可是你的亲妹妹。”
姜毓的神色有些严肃,一母同胞的兄妹是最亲密,祁衡是在乎福安的,即便他嘴上始终不假辞色,但她与福安相识,祁衡却从来没有阻止过。她与他说起福安的事情的时候,他便是嘴上不刻薄,却也是在耐心听她说完之后。
皇家亲情最难得,不管他们兄妹之间发生过什么,可既然没有真到决裂的地步,既然心中还记挂着,姜毓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祁衡因为他那张刀子嘴而彻底将这份兄妹之情斩断了。
祁衡看了姜毓一眼,眼中的冰霜动了动,然后移开了眸去,道:“从她嫁进安邑侯府之后,本王便没有这么一个亲妹妹,让她滚!”
没有好气地撩完了这一句,祁衡也没做停留,拂袖转身便又出了门去。
掀了盖子的香茶里热气氤氲,屋内一下子便静默了下去,姜毓转过身看向福安,思量了下安慰道:“王爷一向是嘴上不饶人,我也曾叫他狠狠气过,你不要在意他说的。”
福安低眸苦笑,“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皇兄如此待我……”
“你们是兄妹,兄妹哪里有隔夜仇。”
祁衡的一句,姜毓大概能猜到一个轮廓,福安与安邑侯府的婚事,当年该是违了祁衡的意了,可不知具体来龙去脉,姜毓也只能这么不痛不痒地安慰了一句。
“嫂嫂可还记得,当年平城关大捷的一事?”福安淡问道。
姜毓摇了摇头,她以前并不关心政事,“这好像是好几年以前的事情了吧?”
她只是闺阁女子,那些事情只是依稀记得有人提起过。
“那年是皇兄在军营的第二年,他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拼杀,原是可以借着那回的军功回京的,可行封赏的时候,皇兄用那回的军功为我争了一个远嫁出京的机会。”
“宫中局势险恶,母后和皇兄为了我能平安拼尽全力,即使皇兄当年离京,亦是为了护我周全,让我远嫁离京避开京中是非,亦是很早就约定的事情。可事到临头我却食言了。”
福安转过头,凝眸看向墙上挂着的冬梅图,“皇兄冒着风险从千里之外潜回京城分析利害劝我回头,我可还是一意孤行。因为我,皇兄落入了朱氏的陷阱,在回途中被朱氏截杀,跟随了十几年的心腹爱将折损殆尽,九死一生才回到边境。”
“甚至因为我,有一个人再没有从疆场上回来。”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