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虹的鞭子举得老高, 那嗓门扯起来,是生怕别人听不见的洪亮, 气势汹汹,简直神挡杀神。
姜毓心里暗自念叨, 这往边境军营里去过两年果真是大有不同,以前金月虹虽然也是爆裂的性子, 可到底在京里长大的多少有几分规矩束缚着, 眼下倒是又“长进”了许多, 一声嚷嚷出来, 姜毓都让她嚷地头皮发紧, 干净伸出手虚虚拦在金月虹的面前,道:
“我的小祖宗,你可小点儿声,我这大病初愈, 可经不起你吓唬的。”
“我又不是针对你, 你害怕什么?叫你这般畏首畏尾的模样, 可是平日里那混蛋欺负你欺负得狠了才这样?他人呢?我今儿就好好教训教训他, 还有他那些妾室!”
金月虹手里的鞭子一抖就想着绕过屏风往内院冲,姜毓自然是赶忙上去拦着, 拉着她道:“王爷一早就出去了, 不在府里。你先坐下喝口茶,消消气别冲动。”
姜毓拉着金月虹的手臂,使了力气将她往椅子边拖将她按在椅子上。
“他好歹也是个王爷,你若对他大呼小叫让人听见, 就是对皇室不敬,岂非让你父兄一道落人口实?”
“我才不怕他呢。”金月虹冷冷哼了一声,“早就听说禄王宠妾灭妻,纵容一个妾室掌管中馈,我抽他两鞭子,天下人只会说我抽得好!”
“你可千万别,你没听说过他那些名声么?我倒是怕她欺负你。”
祁衡可不是一个会站好挨打的人,金月虹虽然有两下子,但姜毓可不相信她能打过祁衡,届时依祁衡的性子可不会管金月虹的父兄是谁。
“他有什么好怕的,**年前我就见过他,那时候战事稍平,我跟着家里去探望父亲和大哥,那个时候他才来边军营没多久,虽然是皇子的身份却连个封职都没有,要不是我父亲和长兄……”
金月虹的话头骤然卡住,哼哼了两声,“要知道他将来会娶了你还这般对你,当时就谁都不该搭理他。”
“你在军营的见过王爷?”
金月虹不想说,姜毓却忍不住想问下去。
“是。”金月虹应了一声,“三年前我偷跑去边境的时候他还在军营没走,那个时候他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只是他与我长兄是驻一个营的,我与二哥在里头的防区,是以只见过一次罢了。”
“哦。”姜毓淡淡应了一声,大约是上回才从庄慧娘的嘴里听了祁衡那些“奇葩”的好戏,听人说起祁衡的往事她忍不住心里就生了好奇之心。
祁衡乃是东宫旧主,又幼失所恃被人逼下皇储之位,从那种境地走到现在,他的经历可比她这个重活过一次的人都精彩。
“别说他了,说你。”金月虹换了话锋,道:“我听说你被妾室谋害跌落水中,险些病危,你这身子现在如何?可有什么隐患没有?”
“别听外头瞎传的那些,哪里就病危这么严重,岂非是在咒我。你瞧我这脸色,早已是大好了。”
后宅内斗,牵扯朝中争端,那些龌龊阴私的地方又哪里能与旁人道?姜毓自然是一点口风也不能露的。
金月虹仔细瞅了姜毓的脸一眼,直言嫌弃道:“你那眼窝都还是凹陷的还叫人看你的脸色好不好,脸颊上的肉都是瘪的。”
“怎么就成这样了?叫你说的,我都要没脸见人了。”姜毓抚了抚脸颊,大病初愈的,还没养回来也属正常。
“你先前说你前些日子不在京中,又去了哪里?”姜毓引着金月虹往别处说。
“肃川啊,”金月虹道:“我外祖家的祖宅在哪里,写信来京里给我母亲,我母亲便带着我与二哥回去了一趟,倒是正好碰上肃西那里在平乱,还屡战屡败节节败退,我二哥差点自告奋勇冲去军营,后来你家那个王爷就来了。”
这个姜毓知道,上回祁衡同他吵架那日其实就是他往肃西去的日子。
原本这种跟军权沾边的事儿轮不到他头上,他也的确只是做做粮草的押运调配,结果前线军队屡屡失利,主帅首鼠两端与叛军暗中往来故意泄露情报以图两边渔利,私吞军饷。结果大概是一个没玩好被人给削了脑袋,整个肃西差点都给被叛军拿下,是祁衡当机立断力挽狂澜击退了叛军。
最重要的,是那个叛国的主帅乃是朱家的亲信,祁衡把肃西的军报送进朝廷的时候一块儿把主帅通敌的证据交到了朝廷,正是平乱的紧要关头,逼得朝里不得不把兵权交到了他的手里。
自然,他现在也不再领闲职到处逍遥,也在兵部有了一份正紧差事,早晨规规矩矩上朝去了。
“你在肃川待了得有好几个月吧,可真是羡慕你能到处游走,我最远也不过是出了京郊而已。”
“你也不必伤怀,人生还长着,总归是有机会的。”金月虹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说来,我昨儿个听人说,鸣音寺的梅花要开了,虽然还是含苞欲放,但也是个景儿了,不如乘此机会你我一道出去,就算是给你透透气散散心了。”
姜毓想了想屋里堆着的账本,有些犹豫。
金月虹继续劝道:“你这病好了闷着也不好,出去走走,顺便给你自己求个平安符。”
“行吧,”姜毓想想那账本一时之间急也是看不完的,“你说个日子,咱们一道出去。”
“就后日吧。”金月虹道,“明日我要与我二哥去马场,后日正好有空。”
姜毓笑着应了,“那便是后日吧。”
……
夜微深,小书房的烛火摇曳,姜毓秉持着主母认真负责的态度在饭后又继续在书房里头看账,祁衡没什么事儿做,也跟着姜毓后头进了小书房里,拿了本杂书往墙边的贵妃榻上一靠,再弄盆瓜子儿,好不悠哉。
姜毓要为国公府老太太的寿宴做准备,寿礼一项很是重要,依财力而言,采办珍奇物件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从王府的库里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再从她的嫁妆里出一份,这样差不多应该就能过得去。
姜毓这么想着,订理礼单子就又是一件费心的事情,大半个时辰也没一个具体的结果。祁衡搁贵妃榻上看书看得眼睛涩,索性就把书搁下剥瓜子儿,抬起眼睛来看姜毓,小丫头在灯下聚精会神做事儿的样子真是颇有主母的架势,特别是那小脸儿绷得紧紧的。
说起来每回见姜毓这般安静做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忆起第一回见姜毓的时候,在石亭里面抄佛经的,一坐能坐下半天不起来,静得好像一副画儿似的,尤其稳得住,软软的好像枝头的小白花一样,但要是谁想捏她一把,就是一手的刺。
“听说今天金月虹来府上找你了?”祁衡剥着手里的瓜子儿皮,问道,“她来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来替天行道,抽死你这个“宠妾灭妻”的混账东西了。
姜毓抬起头来睨了祁衡一眼,“月虹听说我前些日子得了病,特意前来看看我,顺便约了我后日一道去鸣音寺上香。”
“你的确应该好好去烧烧香。”祁衡往嘴里丢了一颗瓜子仁,“上回没把你烧成傻子,全靠本王这颗福星在旁边罩着你,要不然,你现在不死也傻了。”
那她是不是应该也给你烧炷香,还是那种高香?
姜毓暗自腹诽,可嘴上却还是要敷衍好祁衡,“王爷说的是,全是托王爷的洪福。”
“那当然。”
想想那几日搁屋子里寸步不离地换冷水帕子喂药的,祁衡应得理所当然,就算是亲闺女也不过就是这么照顾了,他简直比她亲爹肃国公还辛苦。
这么想着,祁衡又想起了“闺女”后天是和金月虹一块出去,心情忽然有些不大美妙。
“那个金月虹是个疯丫头,在军营里头待野了的,皇帝老子都不一定怕。你少跟她凑一块,没得也染了她身上的臭毛病。”
他以前也是拜在勇毅侯帐下的,和勇毅侯府长子金明岳是同袍,没少听见那疯丫头的事情,和姜毓比那一个就是温柔的小白兔子,一个就是撒欢的野马简直惨不忍睹。都是武将出身的勋爵人家,肃国公府果然比较会教女儿。
姜毓的眼皮子都不想抬,只是凉凉道:
“劳王爷挂心了,月虹是妾身从小玩到大的密友,妾身最是了解她了。”
背后说人家姑娘的坏话,卑鄙。
“本王那是为你好。”
祁衡真想拍两下桌子,怎么就听不出好赖话呢,“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是怕你和她在一起学坏了。”
金月虹多疯一丫头啊,万一她自己做了什么破事连累了姜毓呢是吧?祁衡觉得自己担心地很有道理。
姜毓觉得祁衡简直无理取闹,还敢说近墨者黑,也不拿镜子照照他自己。她要和谁在一块儿,可轮不上他管。
姜毓没什么好气地直接给祁衡顶了回去:“不劳王爷操心,妾身又不是孩子,自己心里有数。”
有什么有!
祁衡的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小丫头那满脸不在乎,还颇带了几分讥诮的样子,祁衡突然就明白了皇帝每次朝他摔杯子的心情,真想把瓜子盘摔出去。
行,果然“闺女”大了就是不好带!
作者有话要说: 祁衡:本王的一颗“慈父”心,就这么被摔地上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