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是被五花大绑着提进来的, 大约是为了防她自尽,嘴里也帮了布条。
“跪下。”
两个婆子抓住了刘嬷嬷的肩膀一按, 将她方方正正地跪着按在了地上。
姜毓没有看她,只是看着还坐在自己床边的祁衡道:“妾身看王爷的脸上疲惫, 想必是累了,王爷不如回去好好歇息一觉?”
祁衡扭头看着他, 眼里戏谑, “过河拆桥, 王妃此举是不是不妥?”
见着人就急冲冲把他往外赶, 防贼呢?
姜毓也不跟他拐弯抹角, 道:“刘嬷嬷到底是妾身的娘家人,王爷在这里多是不便。”
祁衡盯了姜毓良久,就想看姜毓的眼里心不心虚,这刘嬷嬷干出这么一出背主的戏码, 背叛的可不仅仅是姜毓, 主要想害的还是他禄王府, 就这么赶他走不合适吧。
姜毓一点都不心虚, 直直抬眼看他,“王爷请吧。”
“行。”祁衡收回目光, “不和你计较。”
祁衡起身走了, 屋里闲杂的下人也一并让姜毓清理了出去,只剩下翠袖和翠盈两个。
姜毓靠在翠盈搬来的锦被上躺舒服,才转头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刘嬷嬷,吩咐翠袖, “把她的嘴松开。”
“是。”
刘嬷嬷的头发有些散乱,衣裳还是那天的衣裳,只是沾了些泥灰,想必祁衡的人绑了她之后并没有对她动过手,大约比上回在水牢的情形都还好些。
“嬷嬷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姜毓没有看她,一直扭着脑袋看人她也会很累。
刘嬷嬷跪在地上,腿上和手上都还绑着绳子让她一下不能动弹,可眼中早已是泪水涟涟,“奴婢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妃,王妃明鉴。”
姜毓闻言,低头轻笑了一声,“嬷嬷倒是说说这回又是为了我什么?”
刘嬷嬷道:“那庄慧娘屡次挑衅王妃,甚至还敢谋害王妃,奴婢是为了王妃的性命才斗胆告到了皇后娘娘那里啊。”
“到底是嬷嬷觉得庄姨娘挑衅了我,还是庄姨娘挑衅了嬷嬷你自己?”
姜毓看着自己交叠在锦被上的青葱手指,淡淡道:“你原本是肃国公府里得了脸面的掌事嬷嬷,没有人敢不敬你的。可自从陪我嫁进禄王府来,想必是没有少受禄王府其他下人的冷待,反倒是一个个的都对青梧轩的话惟命是从,让你再不能颐指气使,我说的对不对?”
“府中下人的眼色就是主子的态度,那些下人敢欺负奴婢们,还不是因为青梧轩的没有将王妃放在眼里。”
刘嬷嬷的眼里有恨色,想起了因为一个青梧轩的丫鬟而被祁衡丢进水牢,还有之后姜毓冷待她的狼狈。
若不是因为姜毓懦弱不敢与庄慧娘相争,她怎么会落得这样下场?
“所以,”姜毓扭头看她,“你便暗中联合了兰心院的叶姨娘?狼狈为奸言听计从?”
“奴婢……”刘嬷嬷的心中一跳,“奴婢是王妃的人,怎么会背叛王妃投了别人!”
“你的确没有投了兰心院,毕竟她一个妾室,以嬷嬷的眼界如何看得上她。”
姜毓的嗓音柔柔的,带着病后的无力,可眼却是清亮锐利,是行正事时一惯的咄咄逼人,“可是你却听了兰心院给你的‘妙计’,先是主动端茶认错,又是将我引去看那场叶芷柔准备的好戏,逼得我与庄慧娘起了争端,你煽风点火,就想着我能与庄慧娘一直斗下去,”
“可是不管你再怎么挑拨,我都没有要除掉庄慧娘的意思,所以你急了,你背后的人也急了,才会又让你引我去庄子。”
“其实白柳庄的人那日上门来只是送个账本,庄子的事情都在你手里管着,你每隔些日子就要见那些庄子里来的人,白柳庄和青杨庄河道那些事情你肯定早就知道。你引我去,叶芷柔就负责安排。”
“可是嬷嬷你难道没有想过,叶芷柔一个连府门都出不去的姨娘,怎么能事事安排周祥,青杨庄里有个锦姨娘的事情怕也是她告诉你的吧。”
姜毓的眼中浮出冷嘲,刘嬷嬷的性子在肃国公府里养得心高气傲,就算她一直冷着她恐怕也不会这么快来端茶认错,可是她来了,她引她往兰心院去看那场戏的时候姜毓就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
她不及时动手,一是怕打草惊蛇,毕竟一招不成,人家还会换另一招,二则,叶芷柔那里既然动了真格的,她就好好看看她到底有些什么手段。故而后来顺势与祁衡大吵一架,甚至把他推进池子里,从了叶芷柔的心意。
“王妃您……”刘嬷嬷的眼中有呆愣和惊诧,根本没想过姜毓竟让从头到尾都知道。
姜毓觉得累了,大病初愈原本就没什么力气,扭着头一口气说这么多,总觉得胸口里的气要接不上,“刘嬷嬷你可还记得我于你说过,倘若谁犯在我的手里,我是绝对不会轻饶的。”
刘嬷嬷的眼底的光弱了,明明灭灭,好像风中的蜡烛。事实摆在眼前,死缠烂打也是没有意思的。是以她问道:“王妃您可还记得您在府中的时候,是最讨厌妾室的。”
姜毓眼里的光闪烁了一下,却没有开口。
的确,肃国公的姨娘虽然不多,可是她对她们一点都不喜欢,大概是张氏从小灌输的仇恨,她心中简直厌烦天下所有的妾室。
“禄王府里庄氏这样得宠得势,奴婢不相信您身为主母一点都不恨,甚至一点都不在乎府里的妾室做了什么,成日不争不抢逆来顺受,奴婢看着您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您可不是这样的啊!”
若不是姜毓的态度这样一直这样消极,她又怎屑与一个妾室为伍,拿了姜毓的牌子告到皇后的手里,也是想板上钉钉除了庄慧娘这个祸害,姜毓嘴上不肯动庄慧娘,想必要是事情成了她心中也是高兴的。
“我早就嘱咐过你们,从一开始嫁进王府大门我一直告诉你们要事事为王府着想,安分守己,不要挑弄是非。”
“这门婚事如何成的天下人都知道,老太太在你过来之前想必也嘱咐过你要谨慎小心,你可知为何她要与你们多说这一句?你可知你一举一动后头的牵连?”
姜毓看着刘嬷嬷,忽然就不想再与她多说。
老太太当时为什么想杀她,就是怕她最后在这场被逼的联姻里面被撕扯地身不由己。
肃国公府绝不屑与朱家外戚为伍,却不代表她对叶芷柔的态度就要泾渭分明。不为友,也不非要为敌。她在中秋宴上拒皇后那一场,也不过是让皇后知道她的深浅厉害。
她私心里是为禄王府着想的,毕竟已经成亲了,禄王府的荣辱也关系着她,所以知道庄慧娘是祁衡的人她不跟她争,但后宅的事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也不能事事退让不战而降被庄慧娘拿捏住,所以她又要争,拿捏着度地跟庄慧娘争。
她就始终走在中间那一根细细的钢丝上,不管朱皇后还是祁衡两边都要顾全住,哪怕形势所逼真要碰庄慧娘和叶芷柔,也只能轻轻地碰。
可这一切她勉力维持的平衡终究是毁在了刘嬷嬷的手里。
叶芷柔不仅仅是想借她的手除掉庄慧娘,她真正想要的是因为此事她与祁衡彻底离心,届时她不是朱皇后的人也是朱皇后的人。
“刘嬷嬷,你我主仆也有十余年,你难道就能看着叶芷柔设计我落水?”
前世今生,二十多年的主仆了解,她相信刘嬷嬷起码不会伤害她的性命,可是她冷眼旁观了。
“奴婢……”
刘嬷嬷的眼底瑟缩,叶芷柔的计划她是知道的,姜毓常去水榭散心阖府都知道,可到底她没有阻止。
“到底是我纵了你,水牢那一回我就想送你回国公府养老,可到底顾及你的脸面没有马上动手,倘若我当时能有些决断,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事。”
姜毓的心中有些唏嘘,前世她与叶恪姜容相斗的时候刘嬷嬷也是陪着她一起死在叶恪姜容手中,今生她却要亲手处置了她。
“你在皇后面前栽赃陷害,导致禁军围府,就算替你申辩是被人蒙骗,死罪可免,充军流放也是在所难免。边境苦寒,劳役繁重,我会让人寻合适的时机给你送药,让你安安生生地去。”
成者生,败者亡,刘嬷嬷这把年纪流放,怕是在路上就会被折磨死,主仆一场,姜毓还能给她的,只有一场体面的死亡。
“奴婢……”刘嬷嬷将头磕到地上,泪水淹没进厚厚的地毯中,“谢王妃!”
刘嬷嬷被两个婆子带了出去,姜毓的心中不知道是怎样的味道,陪伴了她两世的老人却没有一世是真正懂她,最后做出了这样背叛她的事情。她娘家陪嫁的人出了这样事情,是否又应证了当时祁衡不让她多待陪嫁的要求是对的?
真是……颜面扫地。
姜毓垂着脑袋自嘲地想着,鼻尖却忽然闻到了一股勾人食欲的香味。
“粥好了。”
祁衡在床边坐下,手中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香粥。
“王爷您……”怎么还在这!
姜毓的话没有说出口,可面上的神色却清清楚楚。
祁衡一点不在意,只是道:“一会儿本王就得进宫去了。你被妾室谋害落水,御前案头上这会儿弹劾本王宠妾灭妻家风不正的折子估计已经堆得老高了。”
叶芷柔这样被言官拎到台面上的弹劾,岂不正是合了你的意正大光明除掉她?
姜毓的唇角勾了勾,“王爷这些年来被人弹劾的折子还少吗?也不差那几本。”
祁衡低头给姜毓吹着粥,一面道:“王妃说的对,这些年本王挨的弹劾的确不少。特别是本王现在的泰山大人,要么不说,一说就往最狠里的说,这会儿弹劾本王最凶的肯定就是泰山大人了。”
“王爷说这些是何意?”
难道还想让她帮着说好话不成?他需要吗?
祁衡道:“就是想肃国公果然是个刚正不阿之人,一点都不徇私。给他养闺女,本王倒是乐意得很。”
姜毓诧异地看向祁衡,觉得他又疯了,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
祁衡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到姜毓的唇边,“张嘴,本王喂你。”
姜毓心里觉着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警惕地盯着祁衡张嘴抿了一口,就看他的唇角咧地老高,诱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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