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对容完而言, 也是一场煎熬。
人还活着的时候, 无论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 但亲人一旦亡故了, 那种创伤是即便时间也无法弥补的。如同生命中缺失了一块,今后在路上看见一家三口, 那伤疤都会隐隐作痛。
沈灵殊从小失去了亲人,若是被天灾横祸给夺去, 还只能怨命不好, 可现在查清楚了,是被人陷害所致, 那些仇恨便会瞬间翻倍,血气翻涌, 成为心中纠缠到底的阴影和恶鬼。如今伤疤再一次被血痕累累地揭开, 对他而言无异于鲜血淋漓的精神冲击。
容完抱着怀中的人, 仿佛能够感同身受, 情绪一时之间也低落到了谷底。
但接下来几日, 沈灵殊极度脆弱的状态却再没有流露出来过了。他竭力表现得若无其事,照常上班, 照常吃饭睡觉。可容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忍不住目光时时刻刻放在他身上,盯着他。要不是沈灵殊看起来还算正常的话,容完都想找个心理医生给他看看。
几日之后, 便是沈灵殊父母的祭日。
是个阴雨天。
十五岁之后, 沈灵殊每年都来, 只不过都是一个人来的,今年却是容完陪着他来的。沈灵殊对这个日子格外重视,早上的时候还特意刮了胡子,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容完见他精神好上许多,于是吩咐厨房做了点他爱吃的,好补补营养。
司机和助理他们都等在墓园外面,容完陪着沈灵殊沿小路进去。
沈灵殊放了一些他母亲生前喜欢的花在墓碑前面,并按照习俗,烧了一些纸。火光一会儿就起来了,小雨也不妨碍燃烧,照得沈灵殊的脸明明灭灭,神情黯淡。
容完提议道:“我给周围拔拔草?”
“嗯。”沈灵殊点点头,又烧了一张纸。
墓园很大,沈家独占一块地,周围竖了栅栏,定时有人来除草修剪,但还是有些杂草顽强地从石缝里长了出来。容完本着对死者的敬畏之心,拔草的时候相当安静。
火光静静地燃烧,沈灵殊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也只有落到他身上,沈灵殊心中空荡荡的感觉才得以缓解。这几日以来,沈灵殊也察觉到自己不大对劲,失去了太多,太多无法弥补,导致他胸膛宛如破了一个口子漏着风,焦虑不安,当确认容完还在他身边,能够切实地触摸到容完,感受到对方的温度时,他才能心安。
因此容完没拔一会儿草,回过头就看到沈灵殊死死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容完愣了一下。
沈灵殊摇摇头,说:“过来。”
容完只好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过去。
沈灵殊将剩下的纸递给他:“剩下的你来烧。”
容完明白他的意思,今天他带容完来到这里,就是带容完见过父母了。这纸,容完理所当然地应烧。假如他父母还在世上,这会儿本应该在酒店包厢里热热闹闹一桌菜,正式见面,或许他父母见了容完,还会更喜欢容完……
想到这里,沈灵殊脸上无法抑制地流露出几分悲伤来。
容完见状,蹲下去烧纸,却忍不住一只手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将温度传递过去。
“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些关于沈灵殊父母死亡真相的流言蜚语传出去,以及沈灵殊许久没露面,叫沈氏的股票跌了不少,但要想达到傅子渊弄垮沈氏的目的,却是傅子渊在做梦。沈氏这些年来脚跟很稳,财力并非一朝一夕积累。
不过此时对沈灵殊而言,这些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了,甚至很多事情他都让助理去处理。
容完学校这边通识课可上可不上,需要点名的让韦荣帮忙答一下到,不需要点名的索性直接翘课,于是也一连几天没出过别墅,毕竟这会儿挂科什么的对容完来说太无足轻重了,他宁愿多陪沈灵殊一会儿。
沈灵殊昨天去了一趟公司,彻夜未归,凌晨的时候才回来,大约是布置什么事情去了,回来的时候极度疲惫,倒头就睡。容完对原剧情知晓,猜到了他是去干什么的,便没多问,只在他回来后,给他把衣服脱了,换成睡衣,让他睡得安稳点儿。
或许是解决了某件事情,以及先前小半个月一直睡不安稳,沈灵殊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翌日下午三点多。
容完肚子饿得咕咕叫,见他还没醒,也不好打扰,只将他缠在自己脖子上面的胳膊移开,悄悄下床去厨房找吃的。
他一离开被窝,没过多久,被窝就冷下来了。
沈灵殊也就醒了过来,倏然发现自己手边空荡荡,脑子一嗡,瞬间就坐了起来。沈灵殊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如同惊弓之鸟,噩梦醒后差点以为又处于一个梦中,人不见了?他呆了两秒之后,匆匆拉来轮椅下床。
容完在厨房弄了些吃的,总算填饱了肚子,顺便从冰箱里拿了点点心,放在烤箱里加热。
身后蓦然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
他还没转过身,猝不及防,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你怎么不叫醒我?”沈灵殊将脸埋进他的腰间,双手死死圈住他的身子。
“有点饿,看你睡得挺好,不想打扰。”容完扭过头去朝后看,道:“怎么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灵殊没说话,只是用双手抱着他不松手,越抱越紧,像是要将他揉进骨子里,导致容完想要转身看看他的表情都不能够,只能看见他抵在自己背上的脸,被灯光落下一片阴影。
这样的沈灵殊极少出现,极度没有安全感,又脆弱,容完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见过的。
容完只好将手放在沈灵殊的头顶,轻轻抚了抚,说:“我不会走的。”
“嗯。”沈灵殊顿了顿,这才缓缓松手,将容完拉得蹲下来。
“我想亲你。”沈灵殊捏着容完的脸,视线盯着容完的每一分每一寸,仿佛要将他拆入腹中。
容完露出笑容,还没来得及说句“想亲就亲”,嘴唇就被含住。
沈灵殊的亲吻不同于上一回狂风暴雨的摄夺,而是细细密密的,持续缠绵地落下来,仿佛要吻到容完的每一寸皮肤,彻底打上自己的印记,彻底将容完占为己有。可这种吻也让人头皮发麻,仿佛灵魂都被吸出来。
容完忍不住也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身子倾过去。
沈灵殊声音有些哑,倏然在容完耳边说道:“我们真正在一起吧,你要答应我,现在不会离开我,以后也不会离开我,不会突然消失好几年,让我找不到你的人。”
这声音有些发颤,沈灵殊手指扣在容完腰间,几乎让容完有些发疼。
可听到“不要突然消失好几年”这话时,他心中更痛。
“回答我。”沈灵殊稍稍离开容完的嘴唇,额头抵着容完的额头,强迫自己双眼盯着容完的双眼。
若是遭到拒绝,他不知道怎么办。
他这小半辈子,从未拥有过其他正常人拥有的那些温情,他得到的所有关怀与在乎,仅仅来自于三个人。他的父母十五年前已经去了,他就只有眼前这个人了。他像是抓住最后的阳光一样抓住这个人。他没有安全感,他很害怕,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一点承诺。
容完道:“好。”
容完摸着沈灵殊的脖颈,顾不上左脑微微疼痛,深吸一口气,凝重道:“我全都答应你。”
沈灵殊眸子里的悲切与阴霾终于散去了些,他眼眶微微发红,胸膛中有什么情绪在剧烈翻涌,过了会儿,他倾身过去轻轻吻了吻容完的额头:“好,你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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