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向您告别, 利刃已抹去我生命的藤, 与您相容千险万阻, 您的世界已经撑不下我的绿叶……”
俞东池手捧《绿叶集》, 声音清朗, 低沉委婉的正在给江鸽子朗诵。
不, 他念的是一本紧箍咒!
江鸽子半躺在窗台边的靠椅上, 一脸的生无可恋放空状态。
在飞艇上的日子总是寂寞难耐的,那日复一日的各种军事会, 多国行军配合演习,意外事件发生应对演习, 磨合演习……这些……他统统不去!
就在第六天的傍晚,江鸽子终于按耐不住,怀揣着大把军票,好奇的去了某个地方, 他想一杯茶?
这……很严重么?
事实上, 他屁股还没坐稳呢,这两个黑面神就龙卷风一样的卷进去……又卷着他出来了。
钱是给了, 足足两百钱呢!
茶没喝成, 他甚至茶杯都没看到是圆的,还是方的……
连燕子从城堡车三楼下来,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啼笑皆非的情景。
连燕子是真的很佩服俞东池, 反正他是没胆子把鸽子禁锢在家, 犹如蚊子一般的没完没了的给他念, 他最烦躁, 最讨厌的诗歌的。
作为最了解江鸽子的人,他知道鸽子对诗歌这个文学种类,有着奇异的排斥感,用他的话说,那就是无病呻吟,没事抽风的文体,他一看就会头疼。
说这话的鸽子,表情总会带出一丝他无法理解的不屑?
为什么不屑?
连燕子认为,《绿叶集》气质淳然,文体干净,具有清洗灵魂的功效。
这一整本诗集,那里面所有的情感,都天然而真挚,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
所以……咳!鸽子也该好好学习一下了,感情不是简单的事情,感情必须干净纯粹,感情是靠着两百钱换不来的。
他必须明白这一点。
这飞艇上,十个军人,八个色鬼,一下看不住,就能拐坏他家的小鸽子……
所以连燕子没有露出丝毫搭救江鸽子的意思,他一边系自己暗蓝色的祭袍带子,一边笑着故意问:“这是~做什么呢?”
江鸽子的手从毯子下探出,颤抖的伸出两根手指说:“两……两个小时……”
连燕子说哦,说完点点头,还拍拍俞东池的肩膀鼓励到:“您受累,他需要更多的净化!”
江鸽子刹那对整个世界都绝望了。
琛宋抱着斗篷,安静的在城堡车下等待着。
戚刃带着小队反复从他身边路过,一边毫不遮掩的冲他翻白眼。
虽然他军衔在三人小组秘书科内,属最低。然而自己的上司被欺负,他还是要表示一下态度的。
拼命翻白眼!
更何况,阁下已经十九岁了,他早晚要经历这个世界上的风雨,去中仓看看怎么了?
有些事情,就是不看,早晚也会懂得的!
琛宋见连燕子出来,便大步向前,帮他披上蓝色的斗篷说:“先生,长老大人的意思是,请您尽量不要过多开口,也不要随意发表您的意见,燕宫巫跟咱们关系紧张,按照合同,您也就只做三千以上亡灵的祭台……”
连燕子轻笑,束着袖子,翻身向中仓的电梯走,一边走,他一边笑着说:“老家伙最爱平衡!他的意思,请我务必给燕宫留些颜面,千万不要破坏好不容易达成的政治平衡,他多虑了,我可是死要钱!不给报酬的工作,我可懒得往身上揽!”
琛宋上前半步,表情平静,声音无波的说到:“属下也认为,长老大人这一次的意见是正确的,据昨日情报显示,北燕禁地外围已出现严重的裂缝,在禁区情况未明的形势下,您最好不要轻易出手……先生,两千年前的巫跟现在的巫是不同的,他们是具有战斗力,亲身上阵,参与战争的巫……”
连燕子表情平静,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的回答:“我知道!”
他们一路走来,原本拥挤的下仓通道,迅速进入了冻结状态,那些军人是冻结着的,来往的机械是冻结的……当连燕子站在了电梯门口,原本已经进入电梯的那些军人,刹那就面露惶恐,整个人都僵直了。
蓝色是与死后世界有关联的颜色,是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这些军人未必就是畏惧死亡,然而他们却害怕死后未知的世界。
那些军人惶恐的奔出,连燕子毫无反应,他早就习惯这种被套上无形玻璃罩的日子了。
空着的电梯门关闭,回到中仓,载满中仓玩闹之后身心愉悦的军官下来。
看到电梯口的连燕子,他们又迅速僵直,惶恐,颤抖,侧身小心翼翼的蹭出,行礼之后快步离开……
反反复复七八次,两位年龄不足成丁年纪,圆眼圆脸至多十四五岁的两个蓝袍小古巫,才在侍从官的陪伴下,一蹦一跳的从右边的通道过来了。
他们走近,非常有教养的冲连燕子行礼,还十分客气恭敬的问候他道:“阿家兄,昨晚休息的可好?”
连燕子温和的低头对他们笑笑,说好,接着抬头问他们的侍从官:“昨晚,他们有准时休息么?”
个子略高的小古巫神色顿时紧张,立刻插嘴到:“阿家兄!我们没有去中仓,真的!”
小的那个脸色一变,相当苦恼的捂住了脸。
连燕子轻轻的笑了起来,他迈步进入电梯,等电梯门关上的一刹,他说:“绿叶集是一本不错的诗集,我希望你们可以静下心,每天晚上抄录一遍,直至这次祭台任务结束!”
电梯内,少年的惨嚎忽然响起,外面神魂未定的那些军人,刹那间就又冻僵了。
这次从金宫出来,受引导师姮不历的请求,连燕子带了两位姮家主脉,刚启灵的两个小古巫出来。
作为姮家能力最强的古巫,姮不历不喜欢自己的宗家。所以,他就毫不客气的把这两位甩给了连燕子。
这两位小古巫,高点的那个叫姮不圡,小点的那个叫恒不语。
从血缘上,他们是姮不历的小堂弟。
从辈分上,他们会接受连燕子三年的引导,算作师徒关系。
连燕子虽然带他们还不足一月,这两位少年巫的身上,已经充满了金宫上下相当苦恼的死要钱的气息。
他们亲手书写了祭台各种服务的价目表,一旦有军人上门想做个小祭台,这两个小家伙就会面目严肃的先送出一份价目表。
甚至,他们还跟江鸽子学会了给回头客打折的新手段。
接下来,怕是就要印刷会员卡了。
连燕子想起这些事儿,就觉着啼笑皆非。
你以为你是衡巫么?谁有事没事儿,会唤鬼玩儿?
事实上,如今很多巫都发现,两清的死要钱祭台,比以前拿补贴的祭台,身心要愉悦的多。
最起码,他们给自己的家人花钱,没有人会再说,巫系是在消耗国家资源,是爬在女王裙角上吸民众鲜血的虱子了……
连燕子带着自己的小徒弟出了中仓,上了小型电车,被拉着一路到达飞艇指挥中心的某个会议室。
他们到达的时间并不早,如此,就安静的坐在后几排的位置,默默的等待着会议发起人的到来。
有巫的地方,就永远喧闹不起来。
虽然这间可以容纳几百人的会议室,中心位置已经坐了最少有三十位蓝斗篷。
靠左右的两边座椅上,也坐了最少有百名以上的侍从官。
可这屋子就是寂静无声的。
如没有任何生命体存在一般。
恒不语悄悄从袖子里取出一本漫画,在宽大斗篷的遮掩下,一页一页的小心翻看起来。
还没看两页,他的指导师就毫不客气的没收了他的书,众目睽睽之下,替他审阅起来。
恒不语撇撇嘴,从袖子里又拿出一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会议室的厚重大门再次被人推开。
一位花白卷发,长鬓,气质有些放荡不羁,周身带着凛冽气质的蓝袍古巫,带着整个燕宫二十多位古巫,还有十数位红袍衡巫,连同这次燕皇室派来的几位皇子,一起步入大厅,走到中央主席台上挨个坐下。
不同于别的会议,上司来了全体需要起立迎接,最起码也要给个欢迎的掌声烘托一下气氛。
这里没有一个人对这群人的到来,做出一丝一毫多余的反应。
连燕子看完上册,又没收了徒弟的下册。
长鬓角古巫站在会议室中间的讲台上,给自己扣上扩音器后,他双手往台子上一按,没有任何前缀的,他就直接进入了正题。
“感赞无所不能的大地母神,她赐予我们明目的智慧,洁净的心灵,我是燕宫的姮梭,诸位阿家弟想必听过我的名字……”
“阿家兄。”
坐在连燕子身边的姮不圡悄悄的呼唤连燕子。
连燕子扭脸看他。
姮不圡悄悄压低头对连燕子说:“他是个坏蛋!”
连燕子一愣,抬脸看向主席台问:“他?”
“恩!就是这个姮梭,我见过他。”
“什么~时候?”
“还是我很小的时候了,他冲到爷爷家,对他吼,他叫爷爷带着我们滚蛋,说既然宗家没有孩子启灵,就请搬出蓬莱,让出家里的那些资产,也好服务给那些需要它的人。”
这样啊!
连燕子微微点头,看着正在说话的,一脸正义的姮梭。
其实巫系家族因为启灵人数而确定族中地位,历朝历代,因为这类事情,纷争合起来,可以写几百本内斗史。
不过冲到别人家,请别人滚蛋的这位……还真是史上第一位呢。
大多时候,都是长老会调停,没有启灵的主枝也会很自觉的让出资源,黯然离开。
这是常例。
所以,这是一位吃相不太好看的巫?
台上,姮梭满是青筋的大手,正指着一副禁区地图,在滔滔不绝的讲解着。
“……这就是禁区外围,在登艇之前,我们燕宫先后派出了六个小队,对禁区周围进行了不下三十次的考察……”
说到这里,他换了一副图,指着上面说:“空幻术,禁步术,大回廊术……这些古老的,只在传说里的巫系战斗术,其实已经全部失传了!诸位阿家弟都知道,现代社会,我们并不需要战斗……然而,想进入禁区,我们就需要先解开这些古老的阵势,才能真正进入情况……”
大概的情况其实也就是这样了。
整个的四十二万平方公里的北燕禁区,虽然是葫芦地形,然而为了永远封存此地,整个葫芦区周边,到处布满了两千年前的战斗巫,结合最古老的幻术,封印术,自己研究出来的各种术法……
怎么办,无论如何是要进去的。
姮梭在台子上滔滔不绝的讲解着,连燕子也在台下从各种细节上,默默分解研究着这个看上去十分威严的古巫。
那只是轻轻的一瞄,也不过就是十几秒的时间,连燕子便从姮梭的袍服上轻易就分析出来,这位,恐怕在燕宫的地位,也就那样了。
他的袍服是新的,甚至,他选用了大部分古巫都不会使用的宫线做主要材质。
宫线是很好,然而价格不菲。
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这位古巫,需要靠昂贵的布料来显示自己的社会地位了?
在这二十分钟的讲解当中,姮梭一直在说燕宫前期的工作,然而,这些工作是没有结果的。
甚至,他一边讲,一边还要仔细观察着那几位皇室成员的面部反应。
这就有讨好倾向了!
大地母神在上,您的孩子从生存于世,便是死亡都不能低下他们有着神血的身躯,什么时候?一个年老,有着充分祭台经验的古巫,竟需要看着皇室的脸色去活着了?
他翻来覆去的唠叨着,大概的意思就是,我去了,那边有个坑,巨大的坑,很深的坑,总而言之,那是个相当巨大,深不可测的大坑……
然后呢……
然后他就一再表示,那个坑是我们好不容易发现的。
连燕子开始还坐得住,等到他连续听这位讲述了四十多分钟的各种大坑,还要反复去讨好燕国皇室,他就再也不准备忍了。
就这样,连燕子慢慢站了起来,招呼都没打的就转身离开了。
很少有机会在外面做主的姮梭,他心情愉快的正在讲述着,他想,无论如何今天也要确定下,他在多国古巫面前的主导地位。
甚至,为了迎接这一刻,他请了燕宫最好的裁缝,花了大笔的钱儿,足足做了十多套祭袍,以来彰显他的贵重……
沉重的会议室大门被推开。
现场气氛一滞。
恒不语几步跟上,一边走,一边问自己的老师:“阿家兄,我们不听了么?”
“恩!”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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