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雪消散,积雪漫漫,白骨累累的队伍唱着穆月写给妹妹的童谣缓缓前行,大白白遥遥领先,小满满和小雪雪欢快地在队伍上空盘旋。
自欺欺人般的快乐是他们的,项良不快乐,他被妹妹五花大绑,吃饭喝水全靠蛄蛹。
项良:“你放开我。”
小皇女:“不放。”
项良:“我不跑。”
小皇女:“不信。”
项良制不住妹妹,找婵婵求助,眼泪湿润,声音凄怨,“婵婵,你管管湘湘。”
婵婵窝在湘湘姐姐怀里咯咯笑。
大白白和小满满远远地听见了小娃娃的笑声,立刻折返,挤开小皇女,稀罕地蹭小娃娃。大白白想叼着小娃娃去前面玩,小满满想要抓着小娃娃去天上玩,彼此虎视眈眈。婵婵摸摸小满满的翅膀,捏捏大白白的耳朵,亲亲蜜蜜地哄好了。
穆七林从木板上锯下来一小块方形木头,用砂石磨出圆润的角,再用满是疤痕的粗粝大手一遍遍地摩擦光滑,拿出小刀一点点地刻出大白白和小满满的线条。
毛色斑杂的棕马不需要缰绳引路,慢悠悠地拉着坐在木板上的穆七林走在队伍中间。低着头雕刻的手冻的通红,穆七林仿佛无感知般不曾停下,抬头看一眼他的小闺女,便是一脸笑。
“可以加上我吗?”小皇女看见了穆七林给婵婵做的小筛子,小筛子上有背着小白兔的大白白,也有抱着小白兔的小满满,没有她。
小皇女手里拽着木板,她走到哪里就拖到哪里,木板上蹲着怨气冲天的阴郁蘑菇。
听到妹妹的要求,项良森幽幽:“绿头牌。”
小皇女捶一拳他的头,满脸庆幸:“幸亏我绑走你了,你固执又偏激,太危险了。”
小筛子被穆七林放在怀里暖热后才给他的小闺女。婵婵抱住爹的手,贴到脸蛋上,滚一滚,碾一碾,暖一暖。
穆七林的这颗心呀,软成了热腾腾的麦芽糖。若半辈子的苦换来此刻这般的甜,这些苦也不算什么了。
血腥的皇宫中弥漫着腐臭,朝臣入宫前先交代后事再一脸沉重地上朝。
他们实在怕了,特别是立身不正又曾站错队的官员,求到了长公主面前。长公主已经有了倾国驸马,还有留给后人的满是溢美之词的赐婚圣旨,她还在乎此刻的名声干啥?她放飞了,坦坦荡荡地告诉他们,想求她办事,那就拿出诚意。
武皇悄默默地来到长公主府看妹妹数钱,妹妹数错时,他委婉地提醒一下。
穆月借用长公主的令牌借来皇宫藏书,他失眠时便拿出来翻看。驸马不分昼夜地看书,不断靠拢恋爱脑的长公主也想来一段红袖添香的小浪漫,靠在穆月身上陪着他看书。即便她总是看着看着就从看书变成了看人,她也看了不少她从不看的史书。
“哥哥,史书记载,像你这样智勇双全雄才大略知人善任的人,应该是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的圣君。”长公主真心这般认为。
武皇点头,他承认妹妹对他的认识有一些盲目的崇拜在里面,但大致上还是精准的。
“哥哥,咱们为什么会亡国?”
“饥荒,严寒,死人多,活人少,来年灾民没粮食,军队也没粮食,其他四国虎视眈眈,内忧外患。”
长公主认真听,拧着眉头很是用力地想了好久一无所获,放弃思考去吃点小甜饼歇歇时,看到了婵婵送给她的羊毛衣,眼睛突然晶亮,满身雀跃地跑回去坐到哥哥对面,身体前倾,“南沙愿意买咱们的绣品吗?北海的鱼贵不贵?东岩盛产什么?无楼缺什么?”
武皇不是很清楚,李先生一一回答,长公主如擦去灰尘的夜明珠,整个人明亮了。
长公主紧紧地握住哥哥的手,激动:“哥哥,咱们定位错了,咱们不应该把咱们的地盘看成国家,咱们应该看成一个大商队!作为一个国家,咱们的地理位置糟糕透了,作为一个大商队,咱们的地理位置占尽了优势!”
长公主跑出去又捧着羊毛衣回来,“婵婵送我的,我让侍卫跑去东岩市场悄悄问了价,他们愿意出六百两大量采购。”她已经把这条消息写下来给小满满了。
长公主铿锵有力:“哥哥,咱还有救!”
寒冰白骨叮叮咚咚,伴着温柔童谣,响彻村落。村落冻骨数百,无人生还。埋骨庙前,再次上路。
柳娘紧紧地抱着婵婵,一次次地亲吻她的额头,亲眼目睹,亲身感受,才知这是怎样铺天盖地的悲。
“婶婶不怕。”婵婵轻轻地摸一摸婶娘的脸,从圆鼓鼓的衣服里捧出一个小小的兔耳朵花盆,“婵婵种出来了。”
两片小绿叶怯怯地摇晃着。
一片树林撕裂了天地的死寂,叮叮咚咚的白骨声逐渐急促。
小筛子从小娃娃的手里滚到地上,大白白乐颠颠地叼起小娃娃冲向树林,小皇女和小满满紧跟其后。项良追了十米,甚有自知之明地放过了自己。
他这几日看着婵婵打开一包包的种子,一个个地捏出来看,在她的小花盆里种出两片小绿叶,爱惜地放在小肚子上暖着,每次有人收殓冻骨无法走出伤悲时,她就会小心翼翼地从小肚子里捧出小花盆细声细气地哄他们,明明她才是与万物最为共情的小生灵。
他不再执意回去,就这般简简单单地旁观着。
树林中,大白白放下小娃娃,小满满抓着小娃娃飞到树上,小皇女张开胳膊接着。
小娃娃打个小哈欠,脸蛋贴在树皮上,闭着眼睛不知不觉地睡着。小满满张开翅膀,挡住冷气,用软软暖暖的毛毛当小娃娃的被子。
小皇女捶一拳大白白的头,“我饿了,你去找吃的。”
大白白咧嘴,露出森森狼牙。
小皇女举拳头:“你以为我不知道谁吃了我的小牛吗?”
大白白灰溜溜去找吃食。
队伍停在树林前歇脚,烧些热水,泡些干饼,快速吃完,擦干净手,从怀里掏出识字书,围坐一起。到了北疆,他们就只有一个身份,婵婵送来的人。婵婵都识字了,他们可不能给婵婵丢脸。
柳娘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白兔发钗:“秦四从他的那一袋子传家宝里翻出来雕的。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材质,你们都过来看看。”
兮娘:“像是野兽牙齿。”
婉娉观察片刻,谨慎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南沙国独产的白木玉,你问一下秦四从哪里得来的。”
柳娘:“有什么问题?”
婉娉:“白木玉稀少珍贵,只掌握在一人手里,用于玉玺和重臣官印。”
柳娘听完知晓了白木玉外泄的严重,急匆匆地去问秦四,回来时一脸轻松,“秦四曾祖父护镖时路径南沙,顺手救了一个男孩,小男孩回家时送的。秦四曾祖父一直以为这是一块木头疙瘩,扔在柴房里做了七十多年的挑火棍,秦四成了衙役后长了见识,分家时要走了挑火棍。他磨掉外面的防火木才知道是白木玉。”
兮娘:“送回去,婵婵不能要。”
柳娘:“这可由不得你了,秦四说他就这个能拿得出手,他愿意给谁就给谁,他是婵婵四爹,旁人拦不了。”
婉娉笑盈盈地接应柳娘的话,“也不能拦。”
柳娘稀罕这根白木玉钗,不给兮娘再次开口的机会,果决地放入婵婵的小宝箱里。她不管这根白木玉钗是怎么来的,她知道婵婵有了这根发钗便能在南沙横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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