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从来容不得人亵渎,这样的流言于皇室更是不利。
骆卿没了法子,就想寻求言淮的帮助,可言淮也是无解。
“除非万康远离皇宫,万家搬出京城,长此以往下去他们终不备人所容。”
骆卿明白言淮话里的意思,当初万院判的父亲万明河同太皇太后一条船,是为虎作伥,皇上始终心有芥蒂,言淮虽不在意却也不想多管万家这些个闲事,万家要想保全自身只能离开京城。
可他们当初没有离开,现今传出这些个流言蜚语才离开,不免会让人多想。
“哥哥是有什么好的法子吗?让他们一家离开的好法子。”
“皇上的面子不能不顾忌,他们一家也决计不能同行,现今就有个绝佳的机会,端看万康保不保得住,是不是个聪明人了。”
骆卿看着言淮的眼睛,瞬时明了他话中之意。
“哥哥是说……可这不单单是背井离乡了,是连大启都留不得了。”
“蒙兀已归顺大启,蒙兀大汉见了皇上也是要行礼的,若他真的是爱国爱家,到了蒙兀,他依然可以凭借一手的医术为国为民效力。”
言淮没有明言,但话里话外还是劝着骆卿。
他太知道他的卿卿了,什么都好,就是过于感情用事了。
这不,骆卿果真不答应。
“不行!无论如何,万大哥是无辜的啊。”
“只要掺和了皇权斗争,那谁都不无辜,没人会觉着你是无辜的。”
言淮残忍地告诉了骆卿这个事实。
骆卿紧抿着唇,半晌没说话,言淮知晓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心头却有了决断,就让他去做这个恶人吧,且看看万康如何抉择了。
骆卿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还是还未做下决定,谁料想到也不需她做决定了,翌日一早宫里便传来消息,说是万康自请陪着平阳和亲到蒙兀,以保长公主身子无恙,而皇上已经恩准了。
她当即想到了言淮,直接去书房寻了他。
“是哥哥去同万大哥说了是吗?”
言淮搁下笔,走到了骆卿身边,就要拉着她坐下,却是被她给转身躲开了。
“卿卿,要么是命,要么和亲人短暂地分别一下,权衡利弊,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而那些个谣言也会不攻自破,没了万康在皇上面前时常晃悠,他心头芥蒂也会渐渐消散,于谁都好。”
“既然他不信以歌,又何苦那般宠爱以歌呢?”
这就是骆卿说得气话了。
骆卿看了眼言淮,心底知晓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可感情上一时又有些接受不了。
“那万夫人和万院判怎么办?”
言淮听着骆卿闷闷的声音,晓得她还是有些难过,说话的语调放得愈发温和了。
“待万康在那边站稳脚跟,我会同皇上提的,将他们一家送去蒙兀,也好阖家团圆。”
“到底还是回不来了。”
骆卿一时还是有些转不过神来,好像总也这样,人生总也有许多无奈,只能眼见着一个个朋友离自个儿而去,再见面也不知是今夕何夕。
她虽心头闷闷的,但她怕舒以歌念着往日情分去同皇上求情,更怕她冒犯了皇上,到时候前功尽弃了不说,两人的命都要给赔上,她就要匆匆进宫去同舒以歌报信,没成想刚踏入了后宫就遇上了皇上身边伺候的小林公公。
小林公公看了看四下,没见着什么人,才低声对骆卿道:“还请王妃劝劝惠嫔娘娘,莫要同皇上置气。”
“惠嫔娘娘向来和善,不知小林公公何出此言?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骆卿不知这小林公公的底细,却是知晓彩蝶同这小林公公是有些旧交的,当时她被困凤仪宫他还帮过自个儿呢,既然他今儿主动同自个儿说这话该也会同自个儿再透露些详情的。
这不,小林公公四下看了看,没瞧见什么人,引着骆卿再往僻静处避了避,便开口同骆卿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如今陛下正打算给惠嫔娘娘晋为妃位,可如今您也知晓,宫内、朝堂,自是不允的,陛下本就憋闷,偏惠嫔娘娘不知打哪儿听说了万太医要随平阳长公主和亲一事,同陛下求情,这才惹恼了陛下。”
“这随着平阳长公主和亲去蒙兀,那是天大的荣幸,是忠君报国的好事,惠嫔娘娘这般可不就是乱了陛下一番苦心嘛,但陛下向来宽厚仁和,只是自个儿回了自个儿的寝殿,并未苛责惠嫔娘娘。”
“奴才跟随陛下多年,是瞧得清清楚楚,陛下待旁的娘娘从没有这般费过心思,还请王妃多劝一劝惠嫔娘娘,只要她肯低头,同陛下说句软话,此事也就过去了。”
小林公公这番话是说得明明白白了。
本来这是好事的,还能给万家争些好名头回去,这舒以歌一去求情就什么都不一样了,倒不似是光耀门楣之事,反倒成了惩罚,连累着旁人都会觉着皇上将平阳派去和亲是不是也是另有所想,毕竟她有个造反的母亲和舅舅。
骆卿没想到以歌真是没沉住气。
“谢小林公公提点。”
骆卿回身给青杏使了个眼色,青杏忙从衣袖里掏了锭银子出来,就要塞给小林公公,却是被他后退一步给拒了。
他垂着头,恭恭敬敬道:“王妃对奴才一家有大恩,奴才是万万不敢消受。”
骆卿倒是疑惑了:“不知小林公公所谓何事?我倒是记不得了。”
“于王妃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于奴才一家却是天大的恩情啊。”小林公公又往下压了压自个儿的腰,“王妃可还记得王妃出嫁前曾陪着骆老太太回庆和老家探亲,却路遇暴民一事吗?”
此事还真是忘不了。
“也算是死里逃生了,还想着拿来做老来谈资呢,哪里能忘啊?”骆卿玩笑道。
小林公公也笑了:“王妃果真随和,此事还得从……”
当初有一窝暴民将他们拦截在了半道上,她被冲散了,有个混子和一个看着还算老实的汉子追着她,她当时还劝过那汉子,那汉子好像是说要来京城寻……
“你是那人的弟弟?”骆卿惊喜道,“他说要寻妻儿,我托了长庚将此事同王爷说了,如今可寻到了?”
小林公公用力地点了点头:“得亏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兄长活了下来,嫂子和我那侄子也寻到了,没让奴才家破人亡,也给奴才一家留下了点血脉,不至断子绝孙。”
他已是宦官,虽说是被逼无奈进了宫,却也是对祖上不起了,可幸家中还有个哥哥,又有个后。
骆卿见状,心头一叹,都是被生活压迫着不得不往前的可怜人。
“我既答应了他自是要做到的,他当时也是被人给骗了,何况人也是王爷寻到的,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罢了。”
小林公公这么多年在宫里也不是白混的,也历了许多人情冷暖了,这点账还是拎得清的。
“若不是王妃提了这么一句,怕是奴才的嫂子和侄子寻不到不说,家兄也是要送命了的,奴才还是要谢过王妃的。”
骆卿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一码归一码,这银子是我的一份心意,小林公公还是要收下的。”
“既如此,那奴才便却之不恭了。”小林公公也不退却了,大大方方地将这锭银子双手接过放进了衣袖里,然后同骆卿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这事儿弄明白了骆卿也不再耽搁,就往舒以歌住的宫殿去,却见她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发呆。
“如今正值隆冬,你就这样坐在石凳上当心感了风寒。”
舒以歌回过神来,忙将人都给遣退了,就急急同骆卿说起了方才小林公公同她所言之事,让骆卿给她出出主意。
骆卿半晌不语,细细打量着舒以歌,见她快要耐不住了,才道:“以歌,你老实同我说,你是不是还放不下?”
舒以歌愣了愣神,良久,才道:“如卿,我该如何同你提及此事呢?放下是一回事,可有些事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就算往后的日子再甜蜜,可总有东西会一不小心触及那过往之事。”
“何况不说旁的,我和他也是有打小的情谊在的。”她抬眸直视着骆卿,“如此说来,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骆卿没有经历过此事,她有些明白,却又不全明白。
“我很幸运,我自幼与哥哥相识,幸而等来了哥哥娶我,你这般说……且不说这些,你对陛下是什么心思呢?”
这回舒以歌沉默的时间又要更长些了,许久她才挤出了一句话。
“陛下待我很好,若寻常人家,他必然是个极好的夫君,可惜不是,他是这天下的君主,我又怎敢奢望他为我停留呢?”
骆卿这话是全听明白了,以歌对皇上是不敢动心啊。
也是,伴君如伴虎,若是不给自个儿留条退路,只怕是万劫不复,毕竟不是人人都那般幸运,能遇得先皇那样的君王,为宸妃娘娘一人而驻足。
而她们没有留意到,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穿着一身明黄衣袍的人正驻足于此。
他面上无甚表情,只背在身后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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