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今天恰好在翰林院,不在朝房,正值中午,他翻了翻书,随手扔到一旁,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还是很僵硬,今天早点回去,让妙娘帮着按摩一二,想起妙娘,他的心情都好多了。这段时日,他公务太繁忙了,好在以后能稍微轻松一下。
他看了看自己休沐的时日,算算能不能也带他们娘儿几个出去玩。
妙娘最近这段时日和他有些疏离了,他得弥补一二。
正想着,只听炒饭外的小吏喊道:“学士大人,门口有说是您的夫人过来了?”
“夫人?”程晏立即起身,心急如焚,心中暗自想到底妙娘出了什么事情了,以前妙娘可是从来不会打扰到他办公的。
难不成是孩子们出了什么事情,他胡思乱想着,没想到出去时,门口围了一群人,都在窃窃私语。
妙娘头发全是湿漉漉的,她身上倒是披着一件披风,但是裙子下在滴水,一看就是全身都被浸湿了。站在她身畔有个头发湿湿的,但身上倒是穿的干净衣裳的小男童,他定睛一看,这也不是倦哥儿啊!
难道是妙娘的孩子?不对,妙娘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这小子。
他这几天真是忙的糊里糊涂的,程晏忙上前道:“妙娘,你是怎么了?”
妙娘身后站的安廷和薛氏等人其实也是不解,薛氏倒还好,她不是很了解妙娘,也不知道她以前的性格如何。但安廷却非常了解自家姐姐,他姐姐其实不是那种没有成算的人,蔡雍一个小孩子说了什么话,这也未必是真的,她完全可以私底下找姐夫说,何必要闹的这么大呢?
按照他对他姐的了解,也根本不是那种母老虎类型的,甚至某种程度他姐是出了名的善解人意。
仅凭一个人的单面说辞,就决定闹到姐夫的翰林院,若是被姐夫的同僚见到,姐夫日后如何自处呢?
安廷就怕姐姐现在一个闹不好,到时候和姐夫关系变差,影响他们夫妻感情,要知道姐夫程晏是个非常骄傲的人,他若丢了脸,这夫妻之间彼此有一根刺,这样多不好啊。
他有意在中间转圜,但是她姐现在已经开始暴走了。
妙娘冷声道:“你还问我如何了?若非这位蔡小公子告诉我,我还真的不知道原来你们都算计好了,就等着我死了给什么福郡主让位。程晏,我告诉你,你可以再娶,我不会缠着你,因为我根本就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但为何要用这种法子?”
“什么?”程晏觉得自己都不清楚妙娘说的什么。
蔡雍更是冷哼道:“你别装了,程学士,我都听的一清二楚了,你就是和我爹爹一样,要娶皇室女。”
若非是程夫人,他早就死了,既然他活下来,当然要知恩图报,揭穿这个骗子的真面目。
听闻此言,程晏更是无语的看着蔡雍:“这小孩,你是谁家的?我可从未得罪你啊,你这样胡编乱造对你有何好处?”
当他们都在外面闹的时候,不少官员也偷偷聚集于此看热闹,崔云冲大喊不好,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冲出来一个孩子,且那顾氏居然还闹上门去。
尤其是此事若是天下皆知,那皇帝肯定说他差事办的不好。
又听妙娘道:“你别管他是谁,我就问你是不是真的?”
“什么是不是真的?我压根都不知道。”
妙娘看他这个懵样,心道,你可要跟我有点默契才是,我不仅仅是帮我自己,也是帮你呀。
她大声道:“那若是真的呢?好些人都已经知道那位新寡的福懋郡主就是要嫁给你,那他们强行让我让位,你待如何?”
翰林院的众官员听了都非常惊讶,他们议论纷纷。
“怎么能逼人家停妻再娶呢?”虽然蔡修撰前车之鉴在面前,甚至读书人负心人也不少,但是大部分还是正直之士。
“昔年东汉湖阳公主要嫁给宋弘,但宋弘以糟糠之妻不下堂拒绝关武帝,一时传为美谈。就是不知道程云浮相对比这宋弘如何了?”有人平日和程晏关系不好,存着看笑话的心态。
但大家还是对皇帝的这种行径是一种批判,他们倒是不怀疑是假的,甚至有人已经准备今天回去之后上折子规劝皇帝。
……
程晏却是皱眉,这种胭脂虎行径若是放在阴氏身上,那再正常不过了,但是放在妙娘身上,这违和感太重了,而且妙娘从未这般过。
但他来不及多想,立马道:“不可能,这辈子除了你,我不可能娶别人。”
“那我要死了呢?”妙娘看着他道,“也许我就要死了。”
程晏脱口而出:“那我陪着你。”
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他懂崔云冲这些人跟着妙娘做什么的了,妙娘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以前总以为是那些人认为妙娘和他的感情好,在他这里打探不出什么,故而去刺探妙娘。
但现在,他似乎觉得自己摸索出什么来了。
妙娘却忍不住道:“你不要这样。”
这戏份也太过了些,她只是想引出程晏大义凛然的话,顺便粉碎皇家阴谋。没想到程晏说什么自己死了,他就跟着死,戏太过就假了。
“我不相信你说的,但是若你嫌弃我,我什么都不要,就要我的三个孩子跟着我一起。咳咳……”妙娘说到最后咳了出来。
这呈现在众人眼中就是个凄美的弱女子遭受打压的模样。
翰林院有一位叫包挺的,他是包拯的后代,素来以刚正不阿闻名,现在还仅仅是庶吉士的他站出来道:“程学士,自古糟糠之妻不下堂,学生素来最佩服你敢于同豪强斗争,如今却——”
程晏并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若说富贵,我程家虽然算不得什么富贵人家,但也是累世官宦人家。富贵于我如浮云,这就是我字云浮的由来,莫说我家夫人贤良淑德,陪我去罗州泉州,这等女子我怎么可能舍弃。我早在心底暗自发誓,即便我夫人哪一天先我走了,我一定会替她看着墓地,做个守墓人。程某自认不是情痴,但为人者该莫衷一是,对皇帝忠心,对妻子忠诚。”
“我今儿就把话放在这里了,这天下有许多贪图荣华之人,但那绝对不是我。若我程晏日后不忠,情愿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他神情泰然自若,看向其妻含情脉脉。
不由得让围观的百姓鼓起掌来,有人道:“程夫人一向心善,她施药施粥,对咱们老百姓很好,只有这般的人,才能有这样的夫婿。”
“咦,你们看,她是不是长得很像观音娘娘?我亲戚在宫里做供奉,他曾经就带过一幅观音图回来,喏,这程夫人和观音生的好像。”
翰林院的同僚们也纷纷上前赞叹程晏,程晏则摆手道:“诸位,今日替本学士告个假,我送夫人家去。她这受了刺激,我也担心她身体不好。”
“程学士真是堪比宋弘董宣,不慕富贵,一心为民啊。”
“学士,我等敬仰你。”
程晏只顾着扶妙娘上去,却不在意这些,这让大家对他的淡漠名利更加佩服了。
还有蔡雍这里,妙娘对他微微点头,蔡雍也长叹一声:“吾年岁虽小,但也要像程学士一般。”
妙娘则对程晏道:“蔡小公子今日落水,又提醒我,虽然年岁小,但是咱们要以礼待之,也要护他周全。”
“好,我吩咐他们就是。”程晏叫来来喜安排了一通。
甫一上马车,程晏就舒了一口气:“妙娘,你……受苦了,对不住。”
“没事儿,这次我帮了我自己,也帮了你,你若真的娶了那位郡主,要再纯粹的变法怕是不成的。”
她这一次为她自己骄傲,她即便真正的和离,也要让人知道始作俑者,更何况,她现在博对了。
妙娘再一次自信起来,她以为自己只是内宅女人,但是现在她觉得只要努力,好像也没什么成不了的。
如果一个女人一辈子被人保护的很好,那也证明她真的天命之女,运气很好,但妙娘想,这天下大部分是她这样的姑娘,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唯独靠自己才能保下自己。
以前她总是受程晏保护,连生孩子的事情都寄托在男人予取予夺,现在她好像慢慢探索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了。
程晏也微微觉得好像什么变了,他的妙娘眼睛里发着光,更加自信了。
“妙娘,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些,我变法固然重要,可你和变法在我心里是一样重要的,我说的是真的。你若真的出什么事情了,我怕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说到这里,程晏有些自嘲的笑笑,“也许你不信吧,别看我方才说的大义凛然,但是你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我活不下去了。我曾经也以为我自己不是什么痴情人的……”
他说完,眼泪忍不住泛红,但怕妙娘看到,假装看外面,偷偷擦掉眼泪。
妙娘觉得自己想错了什么,程晏对她远远比她想象中对她的感情还要深,这种爱,已经不是所谓的她是最佳老婆所以爱她了。
仿佛是真爱!
否则,她何德何能,居然和他这辈子为之努力的目标并驾齐驱。
妙娘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